目送車輛駛離小院，婦人撫了撫頭發，從茶幾下麵的抽屜裏拿出一張照片，照片裏是他們一家三口拍的全家福，她坐在正中間的凳子上，左後方站著她愛人，右後方是穿著軍裝常服的兒子，轉眼，十年過去了，如果當初知道會發生後來的事，她肯定不會同意兒子報考提前批，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隻希望小寶能早點走出來。
    “你昨晚上做賊去了？怎麼哈欠連天的。”
    “沒睡好。”
    “難怪十點半了都還沒起床，中午想吃什麼？哥請客。”
    “壯壯請客？那我要吃最貴的，好不好吃不重要，價格越貴越好。”
    “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打不過你吧？”
    “咳，那啥，咱們去吃熱幹麵吧，我媽做的飯太清單，肚子裏缺油水。”
    “缺油水？熱幹麵放的是芝麻油，你以為自己是廟裏供著的啊。”
    “嘿嘿，壯壯你有所不知，像我這樣的帥哥，平時那是不用吃飯的，就靠著一口仙氣活著。”
    “嘖，認識你二十幾年，我才知道原來小寶你是個小仙女。”
    “出門了能不能別喊我小寶，我也是有名有姓有身份證的人物。”
    “你還不是一口一個壯壯？”
    “那成，打這一刻開始，咱們倆誰也別喊小名，誰喊誰是孫子。”
    “孫子乖，爺爺給你買糖吃。”
    “滾。”
    小寶，大名李正道，取自人間正道是滄桑這句詩，壯壯，大名楚天舒，取自萬裏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這一句，兄弟倆的名字都是李正道的父親給起的，所以風格完全一致。
    楚天舒跟李正道同歲，倆人相差不到一個月，按理來說李正道應該喊楚天舒表哥，可李正道是誰，那是茅坑拉翔臉朝外的漢子，怎麼可能隨便就喊別人哥，那當然是打小就沒喊過。
    簡單吃了頓早中飯，楚天舒對正在剔牙的李正道揚揚下巴，“先去買你的內衣褲，山上道袍好買，內衣褲不一定有。”
    “你就是講究，山上人又不多，誰管我裏頭穿啥，我裏頭穿沒穿的還有人扒我衣服檢查不成，好好好，別瞪我了，我閉嘴，買，買還不成嗎？”
    “你早晚會被我套麻袋打一頓。”
    “等你哦，親，我讓你一隻手。”
    從家裏開車到武當山要兩個多小時，李正道在副駕駛上隻清醒了三分鍾，隨後就睡的人事不知，楚天舒看了一眼，在心底默默歎了口氣，這家夥在家裏呆了一年多，剛開始連房門都不肯出，後來自家老爹病了，李正道最多就是從家裏到醫院，探視完直接回家，別的地方一概不肯去，現在能三不五時的跟他開車出來溜達，也算有進步。
    李正道的母親楚紅跟楚天舒的父親楚衛國是相差十二歲的姐弟，兩人父母走得早，楚衛國算是楚紅一手帶大的，楚紅結婚的時候楚衛國十歲，半大的小子沒辦法獨立生活，就跟著姐姐姐夫一起住，讀書的學費、生活費都是姐夫李愛民出的，楚衛國從來不喊姐夫，都是喊哥，在他心裏那就是他親哥。
    李愛民和楚紅的長子叫李正軍，生下來身體就不好，勉強養到七八歲，一場感冒把這孩子帶走了，後來一直沒能懷上，直到楚衛國媳婦懷孕孕吐的時候，楚紅跟著吐得一塌糊塗，才發現楚紅也懷孕了。
    楚天舒是在李正道家裏長大的，跟楚紅親近的很，小時候不知道事兒，一直喊楚紅媽媽，等長大了才知道自己沒有媽媽，楚紅是他的姑姑。
    當年兩家人條件都不好，李愛民是個普通的老師，楚紅是商場的營業員，住的是學校分的一室一廳的小房子，楚衛國讀書的時候就睡在客廳，當了好幾年廳長，等到職高念完進廠當了工人之後才搬離姐姐家住進廠裏分的宿舍，每個禮拜回姐姐家改善一下生活。
    楚衛國結婚的時候，李愛民和楚紅把家裏僅有的那點積蓄全拿了出來，幫楚衛國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小房子，又給楚衛國湊齊了下聘的錢，才讓楚衛國娶上媳婦。
    眼看著兩家人生活穩定了，97年，一首從頭再來火遍大江南北，也是在這一年，楚紅成了下崗工人，商場隻給楚紅開待崗證，不給開下崗證，楚紅被迫成為家庭主婦，沒有了工資收入，而楚天舒的媽媽因為急性白血病離開了人世。
    楚天舒至今都忘不了那段歲月，楚衛國因為借不到錢一個人嚎啕大哭的模樣，因為賣了房子湊錢兩人無處可去時把他托付給姑姑一家時愧疚的表情，姑姑、姑父不止把手頭的錢都拿了出來，還跟姑父的父母借了不少，如果不是學校分的房子不能賣，姑父還想把房子賣了幫忙籌錢，那些日子，兩家人都過得很艱難，可到底還是沒能把人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