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解帶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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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劍從腰側刺入、喉頭破出,幾乎洞穿了女人半個身軀,可憐玲瓏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就此斃命。溫香軟玉刹時變做黃泉新客,熱烘烘的血紅噴得謝昭滿下巴都是,謝昭抹了一把胡須,憤然斥道:“魏王不覺得太過分了嗎?”想來那鳴箏的少婦與李景必然關係非常,謝昭不再為李景掩飾身份。
“依易先生故事而已。”少婦麵色平和,不緊不慢地說。
李景嘿嘿一笑:“謝侯何必動怒?須知謝侯來此之前,孤已買下了玲瓏。”按照《周刑統》律規,奴婢的生死全由主人裁決,即便當街無故殺害私奴,也隻需要向有司交納約為半匹馬售價的罰金,處罰的原因不是“草菅人命”,而是“攪亂市井”。
謝昭聞言越發憤懣,心道,既如此你何不早說,竟累我動了竊玉之心。他將玲瓏的屍身輕輕靠在條案邊,沒好氣地拱拱手:“這酒已變了滋味,恕昭無意久留。魏王若有見教,請就此明言。”
李景彈彈指甲,似笑非笑道:“久聞謝侯風雅蘊藉,果真名不虛傳。隻為一介紅粉,喜怒形於顏色,叫孤實實不敢與您計議大事。”
這樣直接的批評卻令謝昭撲哧失笑,既無羞惱,亦未置辯,反倒是像換了個人般,彬彬笑道:“所謂大事,正該與經綸天下的大才商議;昭自知愚頑淺薄,實在不勞您青眼相待。”這話全然不似出於出入麟閣、大權在握的貞侯之口,倒像個閑散的逸客不肯涉足世事。說完,謝昭從席上揣了幾顆“增城掛綠”放入袖裏——這是荔枝中的極品,果蒂的一邊像龍頭般高高昂起,另一邊則像麟尾般溫順低垂,果身紅紫相間,一條綠線直貫到底,因之得名,羞紅嘴讒,已向他提過好幾回——笑道,“多謝款待。昭請告辭了。”他向那少婦粲然而笑,眉目間滿是佻薄之色,卻自有一種風雅姿態,令少婦不由一怔。謝昭施施然從李景身邊繞過,向門外走去。少婦發出了一個輕細的鼻音,李景會意,忽然咬牙冷笑道:
“謝侯失此良機,隻怕悔之莫及。”
謝昭掉頭淺笑:“雷霆雨露,莫非天恩。為人臣子,生死福禍,悉仰於上而已。”
“貞侯豈是那隨波逐流、聽命於天之人?”
說出這話的,不是李景,而是他身旁的女子。
謝昭站住腳步,也不答話,隻是笑眯眯地望著她。
李景見謝昭已然心動,上前兩步,便要挽住他臂,不料謝昭眼疾手快,將他伸出來的胳膊撥去一旁,繼而雙手抱臂,倚門笑道:“姑娘芳名?”
“賤名不勞下問。”
“若不告訴,我便走了。”謝昭笑意更濃,渾是個耍賴的少年。
少婦又驚又喜,垂首細語道:“醉約兒。”
“哦……月醉楊柳岸,人約畫樓西。豈不是文侯十年前的佳句嗎?”
“家主人看重的,正是文侯詩意。”
“好名兒,好名兒。名好,人也好。”謝昭眉開眼笑,叫人懷疑他隨時都可能上前幾步把女子擁入懷裏,這女子內心也暗暗盼著他此舉,可謝昭隻是駐足門旁,視李景如無物,隻將眸光凝在女子臉上,笑笑道:“醉約兒,你可有話要與我說?”
少婦舉目望望李景。
李景鐵青著一張臉,點點頭。
“正是。”她便這麼回答。
“有美人聲如珠玉,我自當洗耳恭聽。可是醉約兒呀,”謝昭很可笑地翻了個白眼,“你不覺得太熱了嗎?”盡管是初夏季節,可時值傍晚,薄暮冥冥,晚風徐送,涼爽宜人,謝昭冷不丁冒出這句話,令少婦一時接不上話頭,不免有些無措。謝昭謔笑道:“不如解帶寫誠吧?怎樣,我好生聽著,你說一句話,便寬一件衣,怎樣?”這完全是登徒子的做派了,隻不過男子容光明朗、聲清如磬,使這個建議聽上去少了些猥褻的趣味而多了些戲弄的情調。
醉約兒出人意料地滿麵彤紅,不但謝昭見狀心頭鹿撞,連被置之一旁、不聞不問的李景也眉尖一抖,生出幾分悔意:真該多藏她一陣子……可若非事態緊急,他也不至於急忙忙將她出手。
醉約兒此時僅著一領薄紗羅製金銀粉繪花披帛、一條雲紋百花灑金紅裙、一件鴛鴦點翠褻衣,便算上腳上那雙蜀繡鳳藻鞋,也隻能說四句話而已。
摘除披帛不是多尷尬的事,醉約兒一雙白皙如玉的圓扁肩頭隨之袒露,夕照落在其上,恍惚凝做了月華,她纖纖的柔音像情人的手從謝昭心坎上拂過:“貞侯英才俊拔,人盡皆知……”
真恨不能將人間萬事擲於一旁,單留著一雙耳朵聽她言語嗬,甚至不必在意她說的是什麼,謝昭一麵想,一麵樹起一根手指來截斷醉約兒的軟語道:
“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