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非就這樣看著書，看了一下午，直到掌燈時分。
    問過了管家，端硯還沒有回來。一個人用過了晚飯後，他讓人取了一方琴來，放在梨樹下，取了一瓶清酒，亦放在一旁。
    之後遣退了下人，獨自坐下，先是對著掛在樹梢圓圓的月亮小酌了幾杯，又笑笑撿起幾片飄落在身上的梨花，放在手心嗅過，將它他們放進酒瓶。
    之後，他試了試音，開始撫琴。
    端硯回來時，看到的，剛好是這幕。
    月影斑駁，透過一樹的梨花，碎碎點點的灑落在樹下的人兒身上。
    伴著片片飄落的結白花瓣，那人正在樹下撫琴，有花瓣就此落在他的發間，他的衣衫中，他的琴上，甚至，落了滿地。
    那人淡淡笑著，專心的撫著手下的琴，斜飛入鬢的眉，清亮的，似水墨畫中那抹重彩的眸子，月光下更顯白皙的肌膚，和唇角那抹梨渦……
    那首曲子，端硯並不知道叫什麼名字，清清淺淺的，似是無意，卻仿佛有股魔力，足以勾起內心的悸動。
    端硯站在一旁，久久，久久沒有聲音。
    他看著沐非飛揚的眉，翻動的手指，有種錯覺，他居然很想做他底下的那方琴，承接沐非如此溫柔的對待，如此濃的情。
    傾刻。素手停，琴音止。
    沐非的笑容幹淨美麗到極點，似是夕陽西下時，有飛鳥緩緩滑過五彩的雲霞，慢慢，慢慢的消失，卻透著讓人不想忘記的美麗。
    端硯終於忍不住的鼓起了掌。
    沐非剛剛從遐想中回來，手還放在弦上，聽到聲音，回頭，就看到了正向他走近的端硯。
    他麵帶疲憊，卻掩不住眼中的光彩，他拍著手，向他走來。
    “很好聽的曲子。”端硯掀袍坐在沐非對麵，“我隻知道沐非你擅簫，原來對於琴，你亦頗有功力。”
    沐非低頭細細看了那方琴，烏亮的木，細細的弦，亮亮的光澤，泛著被人珍視的味道，“隻是喜歡罷了……”
    因為喜歡這個東西，所以也去習了琴藝，總覺得這種聲音，分外的讓人陶醉。
    “還有酒啊。”端硯看到了放在一旁的玉瓶，拿起來倒了一杯，飲下。
    “好清淡的酒。”端硯有些不滿的皺了眉，行軍作戰，爭戰沙場多年，端硯總是習慣了軍營和邊塞的烈酒，那種直衝喉嚨的暢快，沐非的酒，雖然清淡，幽香，卻少了那麼股子烈性，不慍不火，來得遠沒有燒刀子那般的痛快。
    “清淡麼？”因為隻準備了一個杯子，沐非接過端硯手裏的玉杯，倒了一杯給自己，緩緩飲下，雖然芳香沁脾，的確酒味有些淡，想端硯爭戰多年，應是不大看得起這種清酒吧。
    “好像很香……”端硯略有思索，酒下了肚，甜香仍留在口中，又倒了杯飲下，細細品著，“好像梨花的味道……”
    沐非輕笑，“這酒，本不是梨花釀的，方才一陣風飄過，我便接了幾片梨花，放於壺中，想是染了些許味道。”
    沐非的眸子透過開滿梨花的樹梢，看著月亮，看著天，想起他的確曾經用梨花釀過酒，太白，赤炎，般若，品過都覺得稍淡了些，與其說是酒，不如說是糖水了。
    他曾經還問這個鬱悶過一陣子，後來想，總是自己喜歡的，別人不喜歡也無妨，於是年年釀了留著自己慢慢品。
    於是他很快就知道了別人不大喜歡的好處。他有時也算是極懶的人，釀出的數量並不多，別人不大喜歡，反倒他自己品的時候多了，雖然偶爾般若也會要來飲，可他那不算多的量，居然也夠他飲了一年又一年。
    他又捉不到他的視線了……
    每當沐非出現這種類似迷離，類似回憶的神情時，端硯都會覺得，他離他好遠，遠得讓他擔心，有一天，他會抓不到他，所以這個時候，他非常非常的想，擁他入懷，隻是為了證明，他，還是在他身邊。
    “喝酒！”因為他們中間隔了一方琴，也就隔了他想擁他入懷的動作，他隻有倒了一杯酒，遞到沐非麵前，之後，看著他如水的眸子看向自己，然後微笑著飲下手中的酒。
    那曾放在他唇邊的玉杯，此刻正放上沐非的唇……
    “京城很美。”放下杯子，沐非想起今日走過的街市，看到的風景，不由唇角含笑，“我從沒見過呢。”
    “沐非如果喜歡，過兩日等我有時間時，再帶沐非到處看看。”就去光大寺好了，端硯心想，那裏，一定會是讓沐非驚喜的地方。
    “沐非的眼睛真美……”竟比天上的星子更耀眼。
    “是麼……”沐非隻是淺淺笑了。
    “沐非的笑也很美……”比這圓月更加悅目。
    “沐非……”端硯起身，繞過那方琴，走到沐非麵前，將他拉起。
    “做什麼……”一句話還沒有說出口，他已經落入那個雖不算非常寬闊，但絕對非常堅硬的懷裏。
    之後，一雙熾熱的唇，覆在了他的唇上，奪去了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