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非托了下巴望了窗外很久，倒不是看端硯離去的身影，而是自昨日下午起他就沒吃過東西，很餓……
    終於當並不算很精致的菜肴擺在他麵前時，他才有心思一邊吃，一邊想著別的事。
    他現在叫沐非，但以前，他叫憫空。
    世說，海外有仙山，騰娜的雲海上，有著五彩琉璃的仙宮，裏麵住著長生不老，法力高強的神仙，宮裏走來走去的，是絕美嬌嬈，披著彩帶的仙女，那裏，有佛祖，有觀音，有玉帝，有私自下凡剔了仙骨的仙女，還曾經有過大鬧天宮的猴子，把蟠桃宴上的蟠桃吃了精光……
    關於那裏的傳說，很多很多。當他還隻是株梨樹的時候，他沒有名字，那幾個千年，幾個萬年，就隻是靜靜的花開開落，靜靜地看天邊的雲卷雲舒，靜靜地看世間的滄海變成桑田，靜靜地看著世間人們的酸甜苦辣，看著有情的相守，別離，看著無情人的背叛，拋棄……
    直到他被那個叫太白的白胡子老頭點化，有了資格進了那仙山。
    怎麼說呢？那山上的確漂亮，甚至比傳說的還美，可是他沒有見到佛祖，觀音，玉帝，也沒有看到為情剔了仙骨的仙女，還有鬧事的猴子……
    這裏的生活，和他不能幻化成人形時一樣，所以他還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憫空這個名字，是白胡子老頭起的，說他過了這麼些年，越發的通透，看遍了人世淒苦，亦有著悲憫人間的慈悲，不過就是太淡泊了些。
    那裏很多人看不起他，尤其是凡離，那個一雙眼睛很媚的男花仙。說那日隻是太白跟月老打賭贏了心情好，一個順便就點化了他，他隻是個小樹精罷了……對此，他並不介意，他不能讓所有的人都喜歡吧！而且事實也原本的確如此……
    當然他在那裏也有朋友，般若和赤炎。般若是百果仙，很溫雅，赤炎是玉帝的小兒子，很熱情活潑，他們總是很喜歡照顧他，說他有時就是太不注意照顧自己，讓人操心。
    他很倉促的接了這個任務的時候，他看到凡離更加怨毒的眼神，般若和赤炎更加擔憂的神情。
    太白說因為他是梨仙，而仙界要找的人就是與梨有關，所以跟他之間必定有某種緣份，而時間已緊，仙者一日，世間一年，不輕易間，百年稍縱即逝，所以他必須馬上下凡，去尋到那樣東西，那個人。
    於是沒有任何準備的，他立即變成了沐非，一個性格倔強執著的世外高人的座下弟子。太白說這個人跟他形神貼合，由於時間短促，他不能重新投胎等著慢慢長大，隻好借了沐非的身體，不過沐非本來並沒有死，隻是被太白拿了魂魄，說他下世會有極好的命格，讓憫空放心。
    然而沐非的記憶和性格卻死死留在了這個軀殼，憫空亦被他影響，所以他現在，即是沐非，也是憫空。
    這樣也好，起碼沐非身邊的人不會懷疑。比如和他一起長大的師兄沐凡。
    不過，他要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與梨有關……那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東西呢？還有擁有那個東西的那個人，又是什麼樣人呢？
    吃得差不多，沐非站起來，開始好好打量這個營帳，這裏說是營帳，不過是大家的習慣性叫法而已，這裏顯然是城門內，所謂營帳，其實是木質房間，不過建的沒那麼繁瑣，隻為軍旅方便。所以這屋子裏有門有窗，有著日常生所需的一切簡單物品，卻都不甚華麗。
    當他的手指撫過書幾上那方硯台，細膩溫潤的觸感讓他感歎這是方好硯的時候，他看著外麵的人進來有序地收拾東西。他看著他們收了碗筷，清掃了屋子，整理了房間裏麵的所有用品，整個過程，迅速，卻也細致。
    盡管已是春日，邊塞的風卻還是很大，此時風從門口卷入，將他披散的發絲拉得很長，露出光潔的額頭，讓人很清楚地看到他墨色的眸子浸著一抹思慮，微勾的唇角，噙著小小的梨窩。
    這些軍士，都是早上來的那人訓練的吧！昨夜他雖然一直處於昏迷的狀態，可偶爾醒過的幾次也能讓他清楚的判斷出，他就是被他帶到這裏的。看剛剛的幾個人，用最短的時間做了最精準的事，而且像是他並不存在似的，沒有人看他一眼，也沒有人跟他說話，隻是做完了就出去。當然他們不可能看不到他，應該是他們的頭領給他們下了指令。
    如果這件事情沒有很說明了那位將軍的軍紀能力，那麼眼前的這場麵，算不算是一個證明呢？
    此時沐非已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春日的陽光萬裏，不遠處有個較場，很多軍士在那裏操練，整齊的列隊，快速的轉變隊形，齊聲的呐喊，甚至武器發出的聲音都是一起，這些聲音，這種快速整齊，非常讓人振奮，沐非感覺得到他們的認真，他甚至能看到陽光下他們的表情，以及湛出的晶亮汗水。
    一個軍隊的士氣，整齊度和戰鬥力，在戰場上會發揮的淋漓盡致，可在較場，也能看出一二。
    這個將軍……應該有很不錯的能力吧……雖然他真的不怎麼認識兀術，可那個人，不過是對方將領，跟他有仇嗎？他為何那麼恨他？等他事情忙完，會不會又來纏問他是什麼人，跟兀術有什麼關係呢？應該會吧……他的眸子投向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裏有兩棵樹，這麼大片的地方，就隻有那棵樹，它們的根離得有點遠，可枝葉卻偏偏挨著對方長，現在連在一處，很是親密，就像……就像昨夜他和他在馬上的姿勢……
    他現在去忙什麼了呢……
    端硯此刻在中廳，看著自京城傳來的急報。
    如今跟北突的戰事吃緊，急報裏說東涼派了使者出使本國，二十日即可趕到京城，皇上令他在二十日內結束跟北突的戰事，得勝回朝，壯我西齊國威！
    當今天下，小國諸多，雄踞各處，偶有小小打鬧，卻也能和諧相處，不會出現大的戰爭。唯西齊，北突，東涼三國，以鼎立之勢，傲立群國之中，其中尤以西齊國土最為遼闊，又占據了幾乎所有中原的肥沃疆土，自會引起各方覬覦，尤其北突和東涼。
    東涼在這個時候出使，有什麼樣的想法，非常明顯。
    如果他敗了，京裏將陷進危機，不管東涼會不會和北突或諸小國聯盟，最起碼皇上的安危，是個問題。
    再嚴重些，如果到時他不能得勝歸朝，在這被北突拖住，就算皇上召集所有的兵力回京，也隻是能拖延些時間，最後的結果……
    他爭戰的這十年，幾乎全是和他們交戰，十年的爭戰，也曆練出了他的能力，如今隻要提起“端硯”這兩個字，很多人都會望風而逃，因為跟他交戰，意味著失敗！隻有兀術！
    他的眼睛微眯：兀術，你能在我手裏逃過一次，我絕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