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我去盛碗湯，你等一下。”每每問到高中之後的生活，黎輝總會岔開話題。
    我拉住他的手，眼睛執著的看著他：“輝，你必須講給我聽。不然，我會心裏不安。這是我的心病，也是你的心病。”
    黎輝甩開我的手，冷冷道：“果然是這樣。你是因為愧疚才來補償我的吧？”黎輝放下手中的小碗，鄭重的對著我說，“鄭欣，我知道我離開你之後變得非常慘，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果，你是因為可憐我，是因為覺得對我愧疚才來補償我，那你大可不必對我這麼好。我們的愛情在高中那個單純的年代生根，雖然它沒有茁壯成長，但你現在摻了雜質的愛情，我不需要！”
    黎輝的話讓我徹底愣住了。
    他怎麼會這麼想？他怎麼可以這麼曲解我的感情？若不是早就確定了對黎輝的感情，我怎麼會放棄自己大好的前途和機遇？我承認，在喬尼問我對黎輝是不是愧疚的情感更多的時候我是迷茫過，但若不是強烈的思念和愛慕，我又怎會棄夏黎於不顧，寧可被眾人恥笑也要和他在一起？
    我承認，我和安安的感情也很好，而且我們好了許多年。我和安安多年來的感情堅固，隻因為他很多方麵像黎輝，在沒有黎輝的日子裏，我把他當作了寄托思念的鏡像啊。
    然而，我的付出、我的心酸都被黎輝完全誤解了。我隻是憐憫嗎？我隻是愧疚嗎？難道我鄭欣在他黎輝的心中就真的自私到了那種地步嗎？
    心如抽痛，飯也沒辦法吃下去了。我和黎輝回到了各自的房間。
    思念了十餘年，憧憬了十餘年，換來的隻是一句愧疚。我突然覺得黎輝變了。或許，我也變了，但是黎輝也不再是從前那個自信滿滿、帥氣迷人的黎輝了。時間將我們全都改變了，變得陌生，變得麵目全非。
    沒想到放棄了那麼多的東西換來的卻是不愉快，我以為找到黎輝後，我不會再後悔。然而，上天總是讓我讀不懂自己的心，看不清世事的變換。
    我開始懷疑我的選擇是否正確。或許，我們再也找不回高中時代的愛情，就像回憶永遠隻能活在記憶中，黎輝對我的感情也隻能止於十年前的那個懵懂又衝動的年紀。
    感情不再，卻又無法立即放手。
    或許黎輝隻是很久沒有我在身邊，他還沒有恢複愛我的習慣，或許等到他恢複了，我們的感情就會好起來。我仍然懷著僥幸的心理。
    我能等。既然黎輝不願意說，我再也不問了。我會等，等到他自願告訴我的那一天。或許，他一輩子都不會想要告訴我。
    我給自己放了一個假，陪著黎輝回了趟老家W市。妹妹考上了一個很有名氣的大學，學習成績很好。我能給她的隻是盡可能好的生活條件，剩下的都要靠她自己了。幸好妹妹很懂事，媽媽很欣慰。這個寒假妹妹也放假回家，這樣我可以讓媽媽和妹妹一同見見許久未見的黎輝了。
    我在城裏給媽媽買了套房子，而媽媽卻堅持住在農村的小磚房裏，市裏的大房子就白白空在那裏。於是，回到W市，我和黎輝就暫住在那裏。
    第二天，我和黎輝一起回到了劍畢高中。
    走在劍畢寬闊的校園裏，我和黎輝的心情變得很舒暢，仿佛時光又回到了高中年代。黎輝冰了很久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劍畢的圖書館依舊高大肅穆，由於是假期時間，圖書館閉館，我們隻能站在外麵瞻仰一下。
    我握緊黎輝的手把他拉到圖書館背後比較偏僻的地方，悄悄的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輝，還記得嗎？以前我們經常翹課來這裏看書，我看書，你睡覺。”
    “你是個好學生啊，那麼喜歡看書。我又不喜歡看書，隻能睡覺了。而且，圖書館真是個睡覺聖地，很靜，沒人打擾。”黎輝得意的說，然後他用手捅捅我的鼻子，嗔怪道，“以前都是我在這裏偷偷親你的，現在你膽子大了，竟敢主動了。”
    一瞬間，我覺得我的黎輝又回來了。馬上笑逐顏開的又在他臉上重重的香一口。“沒事，反正放假了，沒有人的。”
    然後，我們又一起回到了嘉禾。
    嘉禾的校園還是那麼小，隻走了十幾分鍾就走到了頭。我故作悲傷的歎口氣：“劍畢果然是貴族學校啊，這麼多年過去了仍然像個新建的校園。你看看嘉禾，牆都老得快掉渣了。幸虧最近嘉禾的名氣上去了，不然就快倒閉了吧。”
    “那你這個大款給你的母校捐款投資好了，我記得有人說過長大出人頭地之後一定要回報母校。”黎輝含笑的看著我。
    連這種小的生活細節，他都記得。我確認我的黎輝回來了。我反駁道：“捐款的人不止是我吧。我怎麼記得有人當時就信誓旦旦的說要投資呢？”
    “還不是你不讓，說這是你的母校，你靠要自己不靠別人。其實，我們倆還分誰和誰啊。”
    聽到黎輝貼心的話，我的心裏一動。“輝，我會遵守我的承諾，我這次回來就是要給嘉禾讚助的。我們聯名，好不好？”
    “不，這次是你……”
    “你不是說我們倆不分的嗎？”我氣勢逼人的問。
    黎輝沒有說話，別過臉去。
    我知道他又犯毛病了，悻悻道：“這事開春再說吧，反正現在校長也放假在家呢，我想捐也找不到人啊。”
    然後，我們倆手牽手的在空蕩的校園走了好久。
    被高中氣息感染的人不隻是我，黎輝一整天也都沉浸在美好的記憶中。那天成了我們相聚後最美妙的一天。
    次日，我們回到了我在農村的家。媽媽看到我們的瞬間竟然激動得流下了眼淚。我是好久都沒有回家看看了，一是因為奔波忙碌，一是因為我不知道同性戀的兒子應該怎樣麵對他蒼顏白發的娘親。
    媽媽一下子就認出了黎輝。她高興的把黎輝請進了家裏。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感覺，我覺得媽媽見到黎輝似乎比見到我還要親切。
    妹妹見到我們，自是十分高興的，但出於女孩的羞澀，她表現得很拘謹，不再像小時候一般抱著我的腰在我的衣服上蹭鼻涕了。
    我看了看出落得標致的妹妹，惋惜般的對黎輝道：“當初我說要把曉瑜嫁給你，你不要。現在後悔了吧？”
    黎輝知道我是在開玩笑，也附和的點頭。倒是曉瑜害羞了，嗔怪道：“哥，你別瞎說。”
    我、黎輝還有媽媽就哈哈的笑。
    笑過之後，我又悄悄的在黎輝的耳旁說：“不過，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你注定是我的人，不許打我妹妹的主意。”
    黎輝卻不管許多，在我腰眼上狠狠掐了一把。我吃痛，卻也隻能忍著。
    農村的夜生活很單調，晚飯過後媽媽和妹妹在看電視，我和黎輝興趣缺缺。於是，我們一起在村裏走走。
    雖然隻是簡單的走走，我們卻有了共同的想法，到莊楚的墓上去看看。
    也許是因為許久都沒有來村裏了，也許是冬天的夜晚天太黑了，我和黎輝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莊楚的墓地。隻好作罷，乖乖的回到家裏睡覺。
    農村的冬季依舊很冷，我和黎輝相擁而眠。
    第二天，媽媽帶著我和妹妹去給爸爸上墳，黎輝也跟著去了。走了好久才走到爸爸的墳上，我們祭拜了一下，然後又走回家裏。
    途中，我問媽媽莊楚的墳呢？媽媽說，早被人鏟平了，他那樣的人活著的時候就不惹人喜歡，死了也得不到安寧。
    我聽了媽媽的話，心裏很不是滋味。這次帶著黎輝回來，我就是要向媽媽出櫃的，雖然我知道阻力會很大，但既然已經決定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就要勇敢的走下去，我不想再懦弱下去。
    吃完飯，我和媽媽坦白了我的性向。
    出乎我的意料，媽媽聽後竟然十分的平靜。我原以為她會怒斥我不孝，或是像唾棄莊楚那樣對我破口大罵。然而，都沒有，她隻是淡淡的說：“你和黎輝，昨晚，我給你們添被子的時候都看見了。我也知道你們的關係不尋常，不然小輝也不會幫我們家那麼大的忙。你上大學的時候，若不是小輝幫忙，我和你妹妹早就沒飯吃了。”
    我皺緊眉頭的看看黎輝，然後又把疑問的目光投向媽媽，問道：“出了什麼事？我怎麼不知道？”
    媽媽歎了口氣，說：“你老舅因為賭博進了看守所，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你舅媽向我借錢，把你老舅保出來。當時，你在上大學，你妹妹也要念書，我們哪裏還有錢。於是，她和你老舅就偷偷的把我們家的地給賣了。我們家就剩下那點地了，如果沒有地，我們可怎麼活下去啊。”
    聽到這，我憤憤的咒罵道：“難怪你和舅舅鬧翻了，原來如此。他那麼做，他還是你親弟弟嗎？”
    “我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對我們。幸虧後來小輝把地買了回來，但那年的播種時節過了，種莊稼是沒希望了，隻能種點時令蔬菜。小輝承擔了家裏的全部生活費和曉瑜的學費。他說不讓我告訴你怕耽誤你的學習，他說他會問你要，這錢是他借給你的。不過，現在看樣子，他都沒有向你提起過這事。”
    我看了看，黎輝，心裏又多了許多的感動。我拉住他的手，對媽媽說：“媽媽，我一定會對輝好一輩子的。您放心。”
    黎輝身子一震，他看向我，我也看著他。希望從此彼此都是彼此的一輩子。
    我們從家裏回來，感情有了不小的增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