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飄飄，圍獵場上守衛森嚴，裝容嚴謹的禁衛軍立馬橫刀，麵目表情地護衛著這一場浩大的出遊。
    春日明媚，盎然生機掩映之中隱隱可見驚慌奔走的野獸，似乎已預見了宿命的結局。空氣中雖飄搖著談笑之聲卻又股淡淡的肅殺之氣，單瞧著駿馬之上弓箭長槍，便知眾人早已是蠢蠢欲動了。
    “真是狩獵的好天氣！”
    看他躍躍欲試，快要按捺不住手腳的急切神情，連胯下的赤馬也不安分地噴著粗氣，皇帝頗為無奈地笑了，“七君還是改不了這急性子。每次來都是你一馬當先，也不等那金鼓，依朕看，還是撤了那鼓，單看你便是了。”
    “皇上說笑了。七君自認還是比那金鼓強些。”見他調笑，南宮變也開懷一笑，“何況今日禦輦中坐了那麼些的神仙美人，微臣還是要斯文些，免得驚了美人。”
    聽得出他的心情不錯。
    皇帝微微一笑，目光掠過精致輝煌的禦輦，若有似無地歎息，“咱哥倆許久未賽過一場了，且看今日誰勝誰負，定不可再故意輸了！”
    咱哥倆…這三個字令南宮變一怔…許久了呢…上次聽的時候，好像是以前，不，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過，再聽到亦是不由得笑了。
    “七君？”
    “呃…好！那臣就不客氣了！駕！”南宮變回過神欣然一笑，抖動韁繩策馬而去，背上箭囊金絲隱現。
    皇帝欣賞著少年意氣風發的背影，唇邊浮現溫暖的笑意，一夾胯下的駿馬飛馳而去。
    身後大隊人馬亦緊趨而上，一時間馬蹄聲紛遝震耳欲聾。
    身處禦輦中的綠裝女子慘白著一張臉，無力地捂住胸口，身體上的不適令她無法欣賞車外的美好春光，頭腦渾沌間隻覺得連呼吸也成了累贅，真恨不得昏睡過去便什麼痛苦也不知曉了。
    “姐姐，你可還好？”
    一襲粉色衣衫的南宮素雪皺著笑臉用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擔憂不已。
    “妹妹身子虛何苦還逞強出來，這不是自找苦吃嗎。”程妃瞧著她，眼中幾分的幸災樂禍，“還是趕緊找個太醫仔細瞧瞧的好。”
    對著對座的程妃無力一笑，晏塵玉緩緩說道。“塵玉隻是受不了這一路的顛簸，並無大礙，有勞姐姐費心了。”
    程妃暗哼了一聲，不再理會麵前的人，徑直瞧起了那窗外怡人的風景。
    “姐姐你真的沒事嗎？”
    “…”晏塵玉苦笑，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柔夷，仿佛可以觸摸到另外一個自己，脆弱、不安、需要被保護…
    但，又有誰可來守護著自己呢？
    “這是什麼茶？”
    閑心閣雅間，檀香從銅爐中嫋嫋升起，落地白幔隨風飛揚。窗外馳道上人頭攢動，往來的吆喝聲，輾轉而過的車輪聲，紛遝的馬蹄聲，一切都充滿了世俗的喧鬧和人情，聽在耳裏卻令人心生安定。
    “茉莉茶。”
    宋惟君淡笑著往快燒幹的壺底加水，心底些許黯然。自從那日明哲坦承了心底的苦澀，一種名為自責的情緒便揮之不去。不管如何，那時的自己確實有一絲機會將塵玉留下來，隻是…自己放棄了。“…是塵玉的最愛。”
    將他眸底的灰色盡收於底，陶璟虛笑著看他，“你在責怪自己？”
    說來也有趣。京中盛傳著宋惟君與晏塵玉同門情深，早已是郎情妾意不消說的暗許，卻不想他是在為淳於明哲擔著。難怪那日城樓上他口中喃喃著誤人誤己。
    宋惟君淡淡一笑，將目光投向雕花木案上的文竹，紋路鮮明、精致，仿若真切。“是我低估這世間男女的情愛，以為塵玉入了宮便會再無相思，明哲也會淡忘這一場相遇…”
    “聚散苦依依，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陶璟虛呷了一口茶，略帶甘甜的清香遊曳在舌尖久久不去，能值得明哲如此無法忘情的晏塵玉必定也是柔情的女子吧。“能圓滿固然好，隻是這世上的事總是會有意外與遺憾的，強求太多隻會害了自己。”
    “…若是有一日，我害得你家破人亡，你…會恨我嗎？”
    指尖一頓，傾出些杯中的茶水，陶璟虛將自己的不解和驚訝表露無遺，但隻一瞬間便恢複了平素的自若，笑問道。“你會嗎？”
    “…”宋惟君默然不應。
    星眸因他的不應答而黯淡下來，陶璟虛微攏眉頭凝神看他日益紅潤的麵龐，心中對他突兀的話十分的不解。“可還記得那日船上我說的話…”
    宋惟君依舊不說話，隻是起身走至窗邊，看喧鬧的街道，心中亂成一片，找不出思緒。腦海中反複著那日的笑、自己的怪異、閨中風暖、陌上草熏。
    還有那未盡的言下之意…
    驀地察覺有溫暖的氣息靠近，宋惟君悚然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戒備地看麵前的男子冷冷地劃開了距離。“我已忘了，陶兄也自該忘了。”
    “…不，你沒忘。”陶璟虛淡淡地笑了，靜靜地審視他冷峻麵容下的驚慌，“禪泓，我願意等，等著你終有一日對我說出真心話，就算一生一世也無妨。”
    背脊上竄起濃濃的涼意，宋惟君撇過頭不去看他的笑，貌似鎮定地望向車水馬龍的窗外，一顆心卻跳得前所未有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