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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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
一群棲在簷下的雀鳥驚起倏然撲騰著翅膀而去。
京畿府衙,兩山牆青磚砌築直至屋頂,黑色琉璃瓦覆頂,綠色琉璃瓦剪邊,簷下鬥拱雀替無數,加之紅色簷柱,再往裏卻瞧不出個真切、聽不出個分明,更顯府衙的幽深。
府衙前擠滿了湧來的百姓,隻圖湊個熱鬧,看看這京中的高官都是何模樣,也好回去與他人說說,顯顯自己見過世麵,卻被衙役用水火棍擋在了外麵。
驚堂木一落,隻見公堂之上著著官服的三人都微斂麵容,收住了各異的心神。陶紹安看了看在堂中端坐的書生,雖帶著幾分的病容卻也不損他的剛毅,心中幾分的好奇,也不知他打了怎樣的算盤。
“帶犯人。”
傳來一陣鎖鏈摩擦之聲,宋惟君看著纏了桎梏,身穿囚服的顏德顏麵幾分蒼白,因腳上的鎖鏈腳步也遲緩了些,心底不知是該先歎還是先笑,莫怪世人皆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隻區區幾日的牢獄,竟也可讓曆經風浪的政客失了風度。
待顏德跪地,堂下立著的衙役立時喝起了堂威。
“堂下所跪之人可是顏德?”
“正是犯官。”
陶紹安看得昔日的好友儀容邋遢,全然不複往日的風流,心底頗不是滋味,現時卻也隻得按耐,且看了尚書郎如何審辦才好有個主張。
“可知你所犯何罪?”
“請諸位大人明鑒,顏某遭此橫禍實屬有人惡意陷害!顏某在任上已有十數載,雖稱不上明如鏡、清如水,卻也是盡心竭力任勞任怨,不敢絲毫懈怠。不知何時得罪了奸詐小人,竟誣陷遭此大劫。還望諸位大人還顏某一個清白,也不辱沒顏某祖上的名聲,令後輩蒙羞。”
“現在本官手中的正是那封匿名信,信中曆曆陳述了你這十二載在蜀州的德行,言之鑿鑿,你可是有何要說的?”宋惟君忍住泛起的咳嗽,看著這密信上的字體剛勁有力,陳述之間也是有條不紊、毫無扭捏之態,想來定是出自高人之手。
“且讓老夫看看。”
宋惟君一怔,卻也隻一笑將信件交給身後的衙役。
看著陶紹安皺起的眉頭,再看看一臉自若的宋惟君,心底說不出的慶幸,若換了自己坐在那中堂,恐怕隻是這陶紹安的皺眉也消受不起了。說來也真是慚愧了,這官越當越久、越做越大,卻將這膽子越縮越小,反倒經不起風浪了。
“這信上所言之事全是那人的一麵之辭,若真是想作為呈堂證供,隻怕還是得尋出那人當麵對質。”陶紹安細細看了一遍,眉頭皺得更深,好一句“試問江山如何休,淺效蜀地顏子德”,夠辛辣!“晏尚書,刑部還未找到這投信之人?”
辦事不力、效率底下…晏宗仿佛看見一頂頂帽子扣了下來,頓覺腦袋上重了幾分,趕緊笑道,“刑部的榜文發出已數月,隻是各地一直都無音訊傳來,想來那投信之人定是怕要流放兩千裏才遲遲不敢現身,就算掘地三尺亦是徒然。”
陶紹安低吟幾聲,“這倒也是…按著本朝律法若是投匿名信告他人的狀,這投信之人也要流放兩千裏…不過如若真是有天大的冤屈定不會像現今這般的畏首畏尾、不知所蹤,想必是心中有鬼。既是如此這信便做不得準,更不能作為物證。宋大人覺著呢?”
堂下跪著的顏德徒然鬆了一口氣,果真薑還是老的辣!
“陶大人所言確實有理。隻憑一麵之辭自然是不可信的。為求這信中所述的真假,宋某這幾日查閱了各部的卷宗,倒是有幾處蹊蹺。”宋惟君看見陶紹安微變的臉色,不覺失笑,“眾位可願一聽?”
“宋大人請講。”晏宗眼見著那重要證物—密信在陶紹安的三言兩語下便成了廢紙,便以為折騰不出事來了,沒料到宋惟君竟這般的執拗,心中委實佩服。
“信中說顏德屢次私扣戶部下發的賑災銀糧,雖未著明年月,但一翻看戶、吏兩部的舊卷便可一目了然。”宋惟君命人將卷宗分付堂上的兩位,禁不住還是咳出了聲,“咳咳咳…昭和八年,也就是顏德在任的第二年,蜀地上報大旱三月、蟬喘雷幹、滴雨未降、顆粒未收,先皇憐恤百姓命戶部撥了十萬兩白銀,從國庫預支了五萬,總共十五萬兩,更減免了蜀都一年的賦稅…”
“這有何不妥之處?”陶紹安看著泛黃的卷宗,墨跡也顯得年歲久遠,散出沉寂已久的腐臭味,心頭說不出的不快。
晏宗循著年月找到了看處,卻越看越心驚。
“晏尚書可是要說與陶大人聽?”宋惟君笑笑著看晏宗。
“尚書郎既是主審,還是你來說得好。”晏宗笑笑著放下手中的卷宗,悔不該拿到這一部,若是換了陶紹安那一份也好。
宋惟君看了看滿身透著緊張的晏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年吏部對顏德的審核卻是批注著顏德政績卓越、蜀地物阜民豐,各地可堪效之。”
一直垂首的顏德驀地抬起了頭看堂上的書生,隻隔了三日,雖身穿官服頭戴烏紗,卻爭是那日的宋惟君,那天的種種還在鮮活…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他?…
“…”陶紹安麵色凝重,沒想到宋惟君若竟有此一招。若是平常有誰動得了這些卷宗,看來他是有備而來。“許是吏部記錯了。”
晏宗聞言失語。這可是不大不小的罪名,前任吏部尚書可是病死任上的南宮華容,能力、胸懷、背景皆是一等一的好。晏宗最喜他的品行,真是朝中少有的君子,若是真的拿來相比宋惟君還略遜一籌,倒是陶紹安的公子言談間頗有幾分相似。都是已死之人還拿來說事,未免令人心寒。“看著還有幾處,總不是都弄錯了吧。”
陶紹安麵色更加不善。
“平儀元年、狩和三年都是相差無幾的記錄,堂下之人可是有何要說的?”宋惟君一拍驚堂木正色喝道。
“犯官也不知曉這其中的緣由。這蜀州遠離中原,氣候亦是大不相同,天災更是年年都有,犯官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奈何不了那天公,隻盼著朝廷體恤黎民之苦,救之於水火之中,怎會動這救命的銀兩!”顏德見宋惟君如此,不禁也著了慌,“大人可查問蜀中的百姓,便可知顏某所言非虛。”
這倒是個拖延時間的好辦法,這一來二往間可是數月的時間,誰知這期間會發生些什麼事。
“隻是時日久了些。”陶紹安微微頷首。
“若隻是要求證你的德行,又何必如此勞師動眾。”宋惟君示意身後的衙役,那衙役欠身後轉入後堂,不消片刻帶著三個便服模樣的百姓上堂,那幾人低著頭隻顧著行了禮,不敢抬頭造次。
“這是?”晏宗見了莫名其妙的幾人十分的不解。
宋惟君一笑,“可還記得顏德那日押至京城,一路引來不少百姓圍觀,場麵甚是混亂,下官怕有人趁亂惹些是非,故特托了京兆尹派些人手去維持秩序,抓了些鬧事的回來以儆效尤,卻不想這其中竟有蜀川的百姓。”
陶紹安、顏德、晏宗皆是一怔,麵上頓時陰晴不定,看來這案子比想象中來得難辦得多。
好個剛直不阿的尚書郎!
忽的堂上之人傳來一陣激烈的咳嗽之聲,陶紹安歇下手中的卷宗,細細地看他,嘴角驀地微微上揚,片刻便變成了擔憂之色,“尚書郎大病未愈,須是重些身體。今日既已有了些頭緒,不如暫且退堂待到明日再審,也不辜負皇上對尚書郎的厚愛。晏大人你說是不是?”
晏宗一看他因咳嗽而漲紅的臉龐,也不由得點頭。“也不差這一日,尚書郎還是要愛惜些身體。”
宋惟君也不言語,順勢答應了過去,由著衙役扶著自己轉進了後堂。
驚堂木一落。
“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