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四章 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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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下了一場大雪,嗬出的氣轉瞬間凝結成小水滴,遠處近處都是白雪皚皚。宮人們將主要的通道打掃了一番,露出雪下的青石板,襯著雪色,更加的莊嚴肅穆,空曠得隻聞得暖語呢喃,卻不見人的蹤影,仿佛被白雪掩蓋了一般。
    禦書房內暖氣襲人,烘得人全身無一不處的暖洋洋,宋惟君立於一側神色淡然,看來皇帝真是將前幾天在王爺府說的話放在心上了,竟破天荒的在散朝後召見自己。
    “這幾月戶部在江南之地出了不少款。按照往年的例行,所需的款項早已撥出。不知這一筆又是為了什麼?”
    見皇帝皺眉,宋惟君略略躬身,“臣隻是想著以備不時隻需。”
    “哦…糧、鹽、當鋪錢莊…江南素來太平,又是富饒之地,朕倒想請教尚書郎需要應得什麼急。”皇帝眉頭皺得更深,戶部的帳理得條目分明,進出的款項比比精細,好得出乎意料,也足以見得他行事幹淨利落,是個難得的能人。
    這樣的人配上難以捉摸的性子卻是…不得不令人提放著點。
    “江南確是富饒,在江南商賈中首屈一指的李氏更可說左右了江南經濟的命脈,十家商鋪中有八家是李字招牌,財資之巨令人瞠目。臣隻是怕有人取而代之之時市場會有所動蕩,恐怕不是短時間能恢複的,說不定對北方也會造成影響。倒不如未雨綢繆,免得日後補救不及。”
    皇帝輕笑,指尖掠過袖口的錦繡龍紋。
    “好個未雨綢繆,不知尚書郎從何得知的這消息?”
    “微臣久居京都,江南之事早已蔽塞了耳目。隻不過觀看李赫近一年來的動向,也是管中窺豹亂猜得幾分。”
    “哦?願聞其詳。”
    他謙卑的模樣和不卑不亢的談吐倒讓皇帝十分感興趣。
    “所謂衰敗都是從內部開始的,李赫長子歿於春初,膝下三子為爭家產早已是明爭暗鬥,更不消說第一繼承人病死,正是奪位大好時機。其間藥材大家溫道容之子溫初悔婚,李家五小姐不堪其辱自盡身亡,其生母——便是李赫的二夫人因經不住喪女之痛出家落發為尼,隨後不足一月,李赫心痛頑疾發作至今未愈。”宋惟君唇邊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更何況,還有人在一旁冷眼旁觀,準備一展身手。”
    “好詳細。”
    皇帝淡淡一笑,看來他是認定李氏將會被取而代之,“不過這豈不是便宜了那取而代之之人,你可是間接為他鋪好了路,解決了不少後顧之憂。”
    “微臣並不關心換了誰家招牌,隻求百姓安然。”宋惟君低眉。
    皇帝微微變了臉色,好大的膽子!
    “萬歲爺。”
    “沒看到朕在議事嗎。”皇帝皺眉輕責。
    “奴才該死,隻是太後派人催了三、四次,奴才才鬥膽—”
    宋惟君輕輕一看,是皇帝身邊的太監首領——蘇納言。
    “下去吧,朕知曉了。”皇帝暗自歎了一口氣,心中頗為無奈,目光掃過白衣靜立的尚書郎時神情中掠過一絲好奇,“尚書郎可知太後所催何事?”
    宋惟君心中一痛,今日便是秀女們入住掖庭待選的日子。
    “皇上的確該動身了。”
    “聽七君提過晏宗獨女晏塵玉是你的師妹,同門之誼不可小覷。”
    “…皇上說笑了,塵玉是家師的小弟子,更是唯一的女弟子,做師兄的自然是關照有加,更何況,塵玉進宮是晏尚書的決定,臣不敢多言。”宋惟君抬頭看禦座上的男子,明黃流蘇分外耀眼,自己從不小視坐在這把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與地位的龍椅上的男子,他們的智慧不容小覷!
    皇帝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朕隻是問問罷了…你且退下吧。”
    “微臣告退。”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皇帝不禁搖頭。
    宋惟君對自己設防太重,攀談了這麼久竟還摸不透他的心思。他不是膽小之人卻不肯承認自己的感情;不是迂腐之人,卻將“父母之命”搬了出來;不是糊塗之人,卻聽不得自己的言下之意。
    “隻要你開口,朕又何不成人之美。”
    怪隻怪,他設防太重,放不下這疑心。
    “又下雪了。”
    銀白的皇宮,全然看不出素日裏的金碧輝煌,隻是那份沉靜的恢宏氣勢卻怎麼也是遮不住。
    “禪泓。”
    “怎不見七君?”宋惟君立於城樓之上,靜靜地欣賞漫天飛舞的雪,不知為何心中隱隱作痛,仿佛做錯了事想彌補卻有無力改變一般,忐忑地找不到安穩。
    見他臉色異常蒼白,神情恍惚,陶璟虛關切地探手貼在他的額頭,卻並未有異,“怎麼了?”
    “…沒什麼。”宋惟君放遠目光,落在天涯盡頭。
    此時此景,天地悄然無聲,萬物壓落在白雪之中,找不到絲毫的蹤跡。渺小的自己顯得那麼的孤獨、寂寥,又有何力量與天爭奪命運?“我恨我自己忘不了過去,到如今誤人誤己。”
    一絲驚訝浮現,陶璟虛拂落他肩處的雪,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既已成定局,你再責怪自己也無濟於事。沒有人能麵麵俱到,隻要是人,必定有弱點,有一段不與人說的故事,禪泓不比太計較。”
    宋惟君怔怔地看他。
    “得也好,失也好,切莫輕了胸懷。”
    陶璟虛笑笑著安撫他起了球的心情,一絲一絲地想將它們捋順,“你看這雪,下得鋪天蓋地,何不去想想江南,想想蘇州城的楊柳,想想九華山的時光,不是更好?”
    “…”
    宋惟君還是怔怔地看著他。
    陶璟虛…陶紹安的公子,文采風流,郎豔獨絕…他身上流著陶家的血…
    為什麼他卻是這樣子…
    忽然打了一個寒顫…
    “冷了?”陶璟虛見他臉色回溫,身體卻冷得禁不住打了寒顫,不禁失笑,解下白色貂毛氅衣披到他身上,仔細地係好,“還冷嗎?”
    宋惟君心中一暖,唇邊輕揚一抹笑,“不冷了。”
    陶璟虛隻覺胸中一動,襯著白衣,他笑得如脫塵仙子,翻騰出幾絲情愫,溢在胸腔中暖暖又滿滿地灑了一片。即使身為男子,亦是有本領讓人忘了禮數。
    “…”陶璟虛收緊了拳頭,好一會兒才笑道,“這裏風雪大,我們走吧。”
    “好。”宋惟君低聲應道。
    風雪漸漸模糊了兩個人的背影,沒了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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