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煙冷江城
    ——（說書人，寫書人一）
    江城子說，自己是一個說書人，說盡的天下人的命運，卻獨獨沒有說過自己的故事。很多年後，他覺得自己老了的時候，他說他想寫一本書，記錄下那些隻屬於他自己的故事。
    曾經，那些他希望忘記的事情，現在卻想深刻的記得。
    曾經他怕的是忘不了，現在他怕的是忘記最後的記憶。
    寫書人，說書人，又何嚐不是自己的悲哀……解剖那些傷口，然後細細撒上一層鹽，風幹，然後被世人觀賞評論。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那些痛，唯有書中人，夢中人，方才知曉，個中滋味……
    *
    倚坐在靠欄上的少年，扣著修長的手指，絲竹之聲繚繞，江南的精致和那種特有的吳儂軟語，整個人的精神也放鬆了下來……
    那個女伶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沙啞，但是讓人有種很舒服的感覺。據說這座知名的城外樓的特色之一。初見那個女伶之時，隻是一個阡陌的背影，然步履之間，透出一種清高自傲的氣質。
    有人說，她是沒落的官宦子女，家道中落，被迫落入紅塵；有人說，她本是貴族千金，為了一個譜詞人，甘願放棄一切；有人說，她被父母逼婚，因為不滿世家的聯姻，憤而出走江湖……不論何種說法，都無一不透露出那個女伶曾經有著良好的家事，不論如何，身上那種傲氣確實掩飾不了。
    “你耍賴！”那個叫蘇小白的少年忽然叫了起來，在煜愣神之際已經拉上了他的衣袖，“煜哥哥，他欺負人……”
    煜下意識的想甩手，他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手，然後蘇小白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下意識動作，更緊的拉住了他的衣袖。
    “啊？”煜似乎覺得不能太過，無奈的任由蘇小白拉著自己的衣袖，“小白，怎麼了？”
    “昊哥哥他耍賴？！”蘇小白露出那種明顯是裝可憐的表情，似乎吃定了煜的麵冷心軟的真理。
    見著蘇小白，堅定的決定，煜無奈的看向昊宸，“昊，你怎麼他了……”
    昊宸同樣無奈的聳肩，“不就是下棋麼？他不懂規則，然後說我耍賴。”他也很委屈好吧，別看蘇小白看著是個乖小孩，實際上完全就是一個小惡魔。
    “昊，他不過是個孩子嘛，你何必跟他計較呢……”煜無奈的笑笑，別看他之前排斥蘇小白，在熟悉之後，他對這蘇小白的溺寵完全有些過分，“小白，來吃點東西吧……我們不理那個壞人哥哥……”第一次他主動去拉除了流琰以外的人的手。
    蘇小白在煜的背後得逞般的像昊宸做鬼臉，少年笑笑沒有拆穿，直接拿過了一盆綠豆酥遞到蘇小白麵前。
    看著蘇小白可愛的吃相，和一邊昊宸略略有些哀怨的顏色，煜微微一笑，跳了下，走近昊宸拍了拍他肩膀，“別跟壞人哥哥說話……”似乎還在氣頭上，昊宸咕噥道。
    煜不以為意，好笑的看著他，“你跟一個小孩有什麼好計較的……”
    “你幹嘛這麼順著他？”
    “我希望他可以快樂，雖然我知道他心裏藏著一些事情，如果是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我想順著他，不喜歡他像我一樣……”煜苦笑著看了眼自己的手，“沒有童年真可悲……”
    昊宸沉默了，雖然他不知道煜曾經曆經過什麼，但是從他第一次在忘川邊上看到他的時候，他就知道，煜有著和他年齡不相稱的那種冷漠。童年應該是他心裏永遠的痛吧。
    “昊，想不想聽曲？”似乎覺得氣氛有些怪怪的，煜率先岔開了話題。
    “也好，聽說是這裏的特色呢……”
    “小白……”少年順手擦掉蘇小白粘在臉上的酥屑，“我們找之前那個漂亮姐姐來唱歌好不好？”
    “漂亮姐姐？！”似乎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蘇小白放下了手中的綠豆酥，“之前的那個漂亮姐姐麼。”
    “是的……”煜完全就有些無語了。
    “好噢，好噢！”
    看著蘇小白的興奮，煜無奈的看向昊宸，真受不了那個孩子，小小年紀，對漂亮女生感興趣……囧~~
    昊宸隨即作出一個無能為力的動作，誰叫你問他的……然後，做出一個明了的動作，出門叫小二去請那個女伶。
    珠簾輕動，珠釵隨著步履輕搖，
    那個女伶走進來的時候，煜就完全一種感覺，她根本不像是賣唱的女伶，完全就是一個大家小姐的感覺。
    “雲煙，給三位爺請安。”
    雲煙，確實，如煙似雲的氣質，完全有種脫塵的雅致。
    “坐吧……”昊宸淡淡的吩咐道。
    “爺想聽什麼曲子？”
    “姑娘隨意吧……”煜淡淡的說道。
    “這樣……似乎……”雲煙遲疑的看了一眼。
    似乎是看出了雲煙的困擾，昊塵安撫道，“姑娘是內行，我們幾個外鄉人還是聽姑娘的吧……”
    略略一沉吟，“那煙就獻醜了……”似乎察覺到那個幾個年輕人並沒有別有用心之意，放鬆了下來，自行撥起了琴弦。
    雲繞江城
    幾度秋涼東風盡
    沉舟側案渡春風
    莫道銷魂
    處處笙歌
    道不盡，離愁別恨
    滿江煙波
    人道是風流往事
    無人識
    江東子弟歸來幾人何？
    ……
    “不愧是城外樓三絕之一，雲煙的歌……”
    “公子繆讚了……”
    “你的曲子是誰寫的？”一直沉默著的煜突然抬頭問道。
    似乎沒有想到那個少年會問這樣的問題，雲煙略微愣神，“歌是煙譜的，詞是先生寫的……”
    “你家先生是……”似乎對那個寫詞之人格外的感興趣，少年追問道。
    似乎有些難言之隱，雲煙有些遲疑。
    正巧小二進門送菜，插話道，“公子，那位先生是城北的說書人……”
    江城子，城北著名的說書人，據說最近有意寫書……
    “說書人？！”煜微微有些詫異，那樣的詞風完全不是一個市井的說書人可以寫的出來的。
    “是的，連煙的名字都是先生給的……”雲煙覺得那個少年身上有一種脫塵的氣質，似乎有種吸引人的特質。
    似乎是察覺到對方也是通詞文之人，完全沒有那種富商的庸俗之氣，也沒有登陸浪子的輕挑，如果要說漂亮，自己甚至可能根本比不上那個清冷的少年的容貌之一。隨即侃侃而談起來。
    她曾經是尚書之女，可惜為奸佞所害，流落風塵，她那都有的清雅之氣，讓她成為京城當紅青樓的頭牌。他本是前朝將軍，在沙場歸來，酬光交錯之間，為那一抹清麗的身影所驚訝，自此成為她的入暮之賓。
    然，自古有雲，飛鳥盡，良弓藏，古來兩臣將相最易遭嫉妒，將軍得勝歸來，迎接他的不是高官厚祿，而是一個又一個的政治陷阱，一次次他僥幸逃脫，為此付出家人，朋友，部下的代價，最後一次，爭鬥之中他失去了自己最在意的人，那個一直默默的陪伴他的副將。他也本是將門之後，擁有青雲之誌，為了他甘願守護，選擇自甘的平凡。
    終於將軍心灰意冷，掛冠而去，而她毅然放棄京城的繁華，甘願陪他流落江湖。他做一個普通的說書人，而她做一個唱詞人……
    “雲姑娘……”
    “公子叫我煙就好了……”
    “煙，可否代為引見你家先生？”
    如果所料不錯，那個將軍就是知名的雲翼將軍，他的成名之戰名為官渡，那場重大的戰役就發生在江城。哎~一員名將，竟然淪落至此……不免讓人唏噓~~
    煜淡淡的歎息著，那樣的朝堂真的是不呆著也罷……
    做一個說書人，何嚐不是好事……
    “也好，最近先生想寫一本書，”似乎下了什麼決心，雲煙咬了下嘴唇，“煙希望公子可以開導下先生……”最近的先生越發傷感了，那件事情改變了他太多。
    煜了然般的說道，“執著於往事，隻能是徒增傷感罷了……”
    *
    就像那些古老的手卷那樣，有的是預言，有的是日記，無一例外都是書寫命運的卷軸。
    有人說命運是殘忍的，世事何嚐不是殘忍的呢……
    其實最殘忍的是書寫那些命運的人……
    書到盡頭，那些結局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