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樂恬囑咐何川讓婢女們趁著魏夫人昏睡的這個空擋替她洗浴，洗完後隻需換上一身素色紗衣即可。而且身上包括頭發都不能留下任何金屬飾品，否則氣場一旦被幹擾，就很難捕捉到下咒者的方位了。吩咐好一切事宜後，姚樂恬接著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林寞傑麵前，打賞似的道：
    “喂，林寞傑，本姑娘今兒就給你次表現的機會吧！去，再給魏夫人下兩天的昏睡咒去。”
    林寞傑麵色帶笑地瞟了瞟站在跟前矮自己一個頭的姚樂恬，淡淡道：
    “下昏睡咒可以，不過是你要給我次表現的機會呢？還是你怕魏夫人醒後你一人控製不住？嗯？有求於人還這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嗬。”林寞傑低下身子附在姚樂恬耳邊道，“我看這當英雄的機會就留給你了。樂恬啊，別說我長你幾歲卻不給你個露臉的機會啊。”而後，他起身對屋內眾人言：
    “各位，我倦了，就先回房休息去了，告辭。”說著，林寞傑轉身打開房門作勢就要走出去。
    “林寞傑！”姚樂恬大叫，“你……你走出去試試看！”
    “林兄弟。”二當家的隨即走過來一把拉住林寞傑的衣袖，“兄弟，你可不能這麼不仗義啊！我大嫂子還等著你救命呢！”
    “哦？是這樣嗎？我那姚家妹子那麼厲害，又何必要我來獻醜呢？是不是啊，姚姑娘？”林寞傑故意揶揄著姚樂恬。那姚樂恬本來是想以一個施恩者的麵目來讓林寞傑幫著自己個兒，沒成想卻弄成了這個局麵，自己不但施恩沒施成，反倒還要有求於人了。她走到林寞傑跟前道：
    “林寞傑，你下點咒是會少塊肉還是缺條腿啊？讓你幫個忙有這麼困難嗎？小氣吧啦的，你就去下咒唄。”
    林寞傑依舊淡定道：
    “好啊！咒我可以下，隻是……求人幫忙該怎麼做你懂吧？”
    姚樂恬轉身向姚穹無使了個“哥哥，幫我”的神色。
    “寞傑，我看你就幫幫樂恬吧，算我姚穹無求你的行不？”
    “你……”林寞傑無奈地把頭一轉。哎，碰上了個這麼護短的朋友，也不知是福是禍啊！
    何川愛妻心切，定了定心神道：
    “林兄弟，就算我何川欠你一個人情，今日你救我夫人，來日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隻要你一聲，我昆寨上下悉聽尊便！”
    “嗬，罷了罷了。我原本隻是與樂恬開個玩笑。如今這麼一鬧，弄得我林寞傑仿佛真那麼不上道兒似的。寨主，這人情我無須你欠，在江湖上行走，肝膽相照本是應當的。你且吩咐婢女為夫人洗漱吧。等一切妥當後，我與樂恬再過來。”
    何川連連作揖：
    “林兄弟，大恩不言謝。這人情，你要也罷，不要也罷，總而言之，隻要你開口，我昆寨上下定當萬死不辭！”
    從魏夫人房內出來後，姚樂恬便老大不樂意了。她緊緊地跟在林寞傑身後，一會兒瞅瞅天，一會兒瞅瞅地，思量著，該會兒到底該不該把他扔出門外，再踢他一腳呢？
    “寞傑，多謝你了。”姚穹無道。
    “穹無，你若再說謝字的話可就不把我當兄弟了。再者，“多謝”二字也不該你來說，今兒是誰要救人又功夫不到家的。嗯？”林寞傑突的停下腳步，惹得後麵的姚樂恬一個踉蹌與他的後背撞了個滿懷。
    “喂，你要停下不會說聲啊！”
    奴顏幽幽地道：
    “誰叫你跟在我家公子的後麵？現在還在這邊大嚷大叫的，哼，真是恬不知恥！”
    “恬不知恥罵誰呢？”
    “恬不知恥罵你呢！”
    “你有種再說一遍！”
    奴顏冷笑：
    “嗬！莫說一遍，就算十遍也一樣，‘恬不知恥罵你呢！’”
    姚樂恬陰謀得逞，笑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哈哈哈……是啊，恬不知恥在罵我呢。你這個恬不知恥喲！承認得這麼爽快呀！”
    奴顏忽然醒悟自己鑽入了這死丫頭設的圈套裏，吃了啞巴虧，但又不好在其他人麵前動手，隻能對著早已一路小跑遠去的姚樂恬憤懣地喊：
    “你這個死丫頭。”
    姚穹表情無悻悻的安慰奴顏道：
    “奴顏姑娘，多包涵。”
    多包涵？是，我是會多包涵。隻是到時候就看她有沒有這個福氣受的了了！她心裏雖然這麼想，但臉上還是掛著無害的微笑，不語。
    ……
    林寞傑剛要一腳踏進房門，忽的感覺不對，這房中還藏有其他人。他不動聲色，心下也知曉了是哪個小蠢蛋。於是依舊一臉平靜地轉身關門，門閂還沒插上去呢，屁股便挨了一腳，他假意整個人跌出門外。奸計得逞地某人狂妄地大喊：
    “怎麼樣，被‘提溜’出門外的滋味兒不好受吧？還敢把本小姐關在門外。哼，你今天幫了我，我也報了仇，這樣就算扯平了。你好好休息吧。本女俠先回房了。”就這麼一句話裏，姚樂恬就從小姐轉化成了女俠。
    奴顏聽到響聲出門一看，便瞅見了林寞傑坐在地上。
    “公子，您這是幹什麼？”說著，她趕緊上前攙扶起了林寞傑。
    “沒事兒，就是剛才被一隻小野貓偷襲了。”
    “小野貓？偷襲？”奴顏不解。
    林寞傑道：
    “不說這個了。奴顏，待會兒你就不用陪我過去了。很晚了，你先休息吧！”
    “那……好吧。隻是公子，你自己小心著點。”
    “知道了。”
    目送林寞傑離開後，奴顏轉身緊關上了房門。
    今夜的昆寨很靜謐，似乎連一隻蒼蠅飛過都感受得到。魏夫人的房裏由剛才的人山人海變成了現在的隻聽得到流水聲和幾個丫頭小小的腳步聲。何川遣散了二當家和其他的人，可他自己卻不斷地在房門口踱來踱去，時不時還向裏麵望望。嗬，對於這個結發妻子，何川當真有說不清楚的感情啊。
    當年，還是少年郎的他一心想求取功名，卻不想在路上被喬裝成大家閨秀的魏夫人的一粒繡球拋中，至此，整整二十年，何川再沒回過家中。父母兄弟的生老病死，與他，不再相幹。那是一段怎樣的光景呢？現在數來，居然不大記得了。腦海裏存有的，隻是那個時候，何川被強行送入洞房，魏夫人有點兒嬌羞卻又不無霸道地對他說：
    “你……你以後就是我的夫君了，這輩子，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休想離開。”說著，她竟然開始解下了霞帔，慢慢地坐在了何川身邊。彼時的何川身體被五花大綁著，嘴裏又塞著布條，真真的是手不能動，口不能言。魏夫人到底是一個未脫稚氣的少女，那一夜，她沒動他。隻是在他又耳邊說了一句話：
    “你終究會舍不得我的。”
    想到這裏，何川忍不住笑了出來，夫人，我何川，
    舍不得你。
    耳邊的流水聲依舊涓涓地響著，何川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揮手撤退了房裏的丫鬟們，自己拿過拭巾幫魏夫人搓起了背來。他看著在浴桶中，這個稱不上苗條甚至是肥胖的女人，嘴角不禁溢出一絲苦笑，她當年也是一個膚若凝脂的窈窕女子呢。
    何川做了倒插門的女婿，明麵上，寨裏上下都對他客客氣氣的，但暗地裏，不知有多少人對他使絆子。老寨主膝下無子，這女婿自然順順當當的成了候選接班人，所以，何川過得可謂是戰戰兢兢。他想家，不能回；想走，無路去；想死，心……已不在此。何川一介書生，讀的是經史子集，他不會防人，亦不會害人，這所有的暗箭皆是由魏夫人一一擋下。日久生情，這是他逃不了的劫難。
    婚後三年，洞房花燭夜，他對她道：
    “此生除非我死，不然我永遠是你的夫君。”
    接下去的事情順理成章，他們攜手鏟除了所有的牽絆，直到何川當上一寨之主。年複一年，何川見到所有像魏夫人的女子都搶了回來，就如前麵所言，他不能忍受像他夫人的人還伺候著其他人。
    二十年過去，何川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文弱的書生，但那顆心，依舊如故。
    替魏夫人洗好身子後，何川命人進來將她扶出浴桶，親自幫魏夫人除去發飾、耳環、手鐲，又小心翼翼地幫她穿上絲質襯衣，這一切，恍若婚後三年的那個夜晚，他也是如此小心地替她脫下衣裙。隻是彼時，魏夫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何川悄悄地關上房門，靜候林寞傑和姚樂恬的到來。今晚的他，心境出奇地平靜，滿腦子都是回憶，那些紛紛擾擾——有關父親的，母親的，幼時讀書的艱辛，被擄的無助，更多的是，學會愛的日子。
    總之，不管結果如何，夫人……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耳邊又晃當起她說的那句話：
    “你……你以後就是我的夫君了，這輩子，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休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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