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情歸.天下  第二四章。為命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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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山的彼岸沉寂。夏青夜曾經見過這明倫山的一大奇景,整片整片的紅色,想要蔓延入眼底映入心間。彼時他對此毫無所知,隻知道這片豔色之上有他魂牽夢縈之人,一襲白衣勝過世界所有。然而時至今日,他甚至記不得那白衣究竟是如何的白,他是如何的絕情。記憶裏剩下的,亦隻有那年幼的孩子,折梅留香的一幕。
    哪有永恒的愛情呢?哪有不計較得失的愛情呢?哪有可以義無反顧的愛情呢?
    夏青夜緩緩跨過,一步一步,像跨過所有的魔障。一步一步,隨往事的消逝而消逝。
    不愛你了,夏君離。這一生一世,永遠永遠。
    夏青夜望了望這天,冬日裏難得的晴朗。大約是山上,空氣愈發清新。日光撒下來,沒有逼迫,沒有刺目,是肉眼可以直視的溫柔。
    就好像,他一樣。
    原來原來,執念真的可以忘記。原來原來,如水那般的情,亦早已開始深種。
    離開之前的那一夜,他眼底濃到不可化開的深情。是有擔憂害怕的。然而這是他夏青夜的人生,他插手,卻不打算左右。這樣一個情人,猶如知己一般的情人,他夏青夜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到?
    山頂的風大約是很大的,天空少有的雲朵不停變換形狀。那之麵定然有那個狂妄的男人,自以為天下盡在手心,卻除了暗羃,什麼都沒有的人。
    那是他的,敵人。
    明輪寺。天下第一古寺,武林最為德高望重的存在。
    無數人圍在明倫寺之前,隻為一睹這場天下聞名的決鬥。一為暗羃,二為究竟誰為武林至尊——倘若暗羃傳人不堪一擊,世人亦不介意,取而代之。
    然而明倫寺四百八十一位僧人,手執木魚,口念經文,結陣端坐於明輪寺前的空地之上。幾百人一齊朗聲誦經,那聽不懂的字眼,非但沒有叫人生出吵雜與煩躁,卻意外地令人心生安寧。
    一方是看熱鬧的武林群眾,吵吵嚷嚷要上山頂看比劍;另一邊是明倫高僧,竭盡全力另眾人放下癡念。這陣勢之下,竟然無人擅闖。
    夏青夜冷笑,一步一步緩緩而堅定的踏過。
    沒有人阻止他。所有僧人微閉雙眼,喃喃念著引導他們的經。眾人疑惑地看著夏青夜毫無阻力地通過,甚至忘記了跟隨。
    “夏施主請留步。”至後殿,有一襲黃色袈裟的長眉老僧背對著坐在蒲團之上。“施主可知,你今日為何一戰?”
    夏青夜皺眉。
    “是為情,為天下,為責任,抑或是,為命運?”虛空——染塵逝後,明輪寺方丈。
    為情?他與淩霄毫無感情。為天下?他沒有這個胸懷。為責任,大約是罷,淩霄宮與玄殺鬥爭幾百年了。為命運……笑話!
    “——我命由我,不由天!”夏青夜凝視著虛空,目光深邃逼迫,緩慢吐出這幾個字。直至如今,即便在夏君離的事情上,他已向命運低頭,他依舊固執地認為,這是他走出來的路。卻不知是希望,抑或絕望了。
    何等沉重呢?
    “施主此言錯矣,錯矣。命由施主,更由著這天。施主以為自己走到今日地步,然而事實上,上天早是注定。”世間凡人跳脫不了三界輪回,生老病死嗔癡愛恨,這一切連自己都掌握不了,何曾掌握了命運?
    “我佛降下佛喻,要我等廣度世人。然而到頭來才發現,原來世人真不可渡。如此師兄辛勞一世,確實曾落得神僧之名,隻是世人不懂,不悟,不理。師兄這一世,究竟又有何意義?老衲曾有幸與夏君離夏施主暢聊,終究徹悟。原來這世上沒有佛,隻有宿命。”虛空一字一頓說著,聲音蒼老無力。“這便是我佛,更是宿命。”
    “所謂宿命,即是明知不願,卻不得不願。”虛空緩緩撚著佛珠,淡道。明倫山寺的鍾聲再度想起,洪亮清明。然而山頂的飛鳥卻像是習慣一般,甚至連弧度都不懂得改變。
    一切的一切,早已注定。
    沒有人,沒有任何人可以更改的結局。
    “夏施主與淩霄施主的決鬥,早在三百年前,便是注定。”虛空淡淡說著,從“他”逆天改命,從他創下璿璣,從他釋放劍靈,從他葬劍九離。從兩百年前聞人鴻冥與茯殊為奪天下,創立淵龍蒼狼,加深玄殺與淩霄宮的矛盾。從百年前,端木聖第一次見到玄逆天開始,所有的所有,皆不是由你們控製了。
    然而這些,夏青夜不懂,也從來不想懂。他隻是停了腳步,漫不經心地聽了這一篇言論。而後繼續抬起他的腳步,走著他的路。
    明知不願,而不得不願。
    夏青夜走後,有僧人來報,前堂賓客暴動,欲強行突破抵達山頂。虛空揚手,達摩院首座領命而去。所有僧人,起身擺出防禦姿勢。
    想要上山,可以。
    ——便先踏平明輪寺罷。
    冷情殿,光之影來了太多次。一如既往,沒有驚動任何人。
    “銷-魂究竟何解?”他皺眉,對著空蕩的密室輕聲道。每次來這個地方,都有難以言說的歸屬感,又偏偏覺得莫名其妙。
    密室一直很安靜,並且幹燥。這麼多年,阻隔萬物,空氣卻一如外麵的清新。沒有下雨天發黴味道,沒有陽光曝曬的焦味。隻是淡淡的香,不知道由來的香。
    是夏青夜從未有聞到的香。
    空氣激蕩,白袍者出現在光之影麵前。一如很多年前的第一次見麵,光之影的眼中還是敵視與疑惑。
    白衣人緩緩笑起來。嘴角弧度沒有變,隻是眼中卻浮現了淡淡的笑意。然而他的神色又是那般的淡漠,了無生機。他開口,想了很久才終於說出一句話:“萬年之前你覺醒,之於我的第一眼,便是此般戒備。隻是彼時你遠遠沒有如今習慣掩飾,隻是看著,便可以知道你心底一切所想。你那麼習慣自卑,偏偏又摯愛紈絝。彼時我便想,你是真的好玩啊。”
    “大約那時開始,你,我,玄殺,便已經是被命運之手戲弄了。”他停頓了很久,悠悠然之繼續言。他說,“你可知道我曾經很喜歡你?……哦,不對。你已經轉世。”他說完,便又浮現出古怪的笑意。“轉世了,就再不是我的暗羃了……”
    “我要消逝了。”他還是笑,看不出的痛還是快樂。他說,“愛也好,恨也好。不是你的錯,光之影。他說的是,從你轉世開始,都不再是我的了。可笑的是,我竟還留有一點癡念——以為你還有一點,隻需要一點,眷戀懷念。”
    他再看了光之影一眼。最後一眼,所有的愛恨癡念皆融合在裏麵,一點點消逝崩潰。那樣叫人絕望心碎的神色,但同樣又是那般的釋然。他的身影開始淡去,一點一點陷入空氣之中再也無法分辨。
    密室緩緩黑暗。地表出現一個個紅色符文,是光之影看不懂的字號。纏繞著白袍者愈漸飄渺的身體,一起失去蹤跡。光之影無法知道,密道之中的壁畫,像是被一隻手抹去一般,一片一片,直至顯露了土黃的磚顏,再也不曾留有任何痕跡。
    要消逝了麼,萬年的鬥爭,萬年的愛恨,萬年的執念。原來一切的一切,直至今時今日,他才發現遺忘是如此的簡單。
    他最後留下的那句話,驟然醒悟的那句話——
    一滴淚自臉頰悄無聲息落下。銷-魂的解藥至今毫無下落,光之影卻不知道,他的心痛究竟是為夏君離,還是這個直到消失,都不知真實的白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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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最近都在新坑發展,忘記改這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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