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篇  第二章 宮鬥(改)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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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宮鬥
    南平王身體不是很好,舞刀弄槍不行,總是小病不斷,要用藥草來調養。
    如今雖說深秋,但是並寒冷,他身邊卻烤著一籠鏤金的炭火盆,熾熱的火石,“噼啪”作響,絲絲熱氣散在幹燥的空氣之中。
    丙渝察言觀色,知他曾在殘酷的宮廷鬥爭中留下了後遺症,還恐怕是深入骨髓的病症。
    宮廷鬥爭,總是黑暗如地獄一般。
    暗殺、下毒、明槍暗箭、骨肉相殘、同類相棄。
    遑論親情、人情,沒有溫暖,隻有你死我活,徹頭徹尾的權勢和利益的糾纏。
    從中摸滾打爬過的人誰不是滿身血汙,滿手的腥味,充斥了滿心的怨恨、算計、惡毒和欲念呢?
    能活下來,就必須要有超越他人的心力和手段,眼前,盡管此人落下滿身頑疾,也總算是最後取勝的人。想到此處,對他又有了一種恐懼的敬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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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我的母妃已經死去七年了。”南平王伸手落棋子,不疾不徐的說,“我一直記得當我十歲那年,母妃臨死前,曾遺留給我一個烏黑的扳指。”
    “這個扳指她一直戴在左手的拇指之上,我記得原本是銀色的,可是為什麼就這樣成了黑色?”他隨意的瞥眼看了一眼身邊的人,眼神恍然間竟隱含利刃。
    毒殺!丙渝想,銀器遇毒會變成黑色,這是常識,任何人都知道。
    “母妃看到黑色的扳指,還是吃了有毒的食物,我那時年紀尚小,什麼都不明白。後來,很久以後,我才曉得,母妃為了保護當年的我,實在是用盡心思,不惜以一死來成全。”
    平南王伏靜不帶感情的緩緩述說,仿佛在說一段他人的故事。
    關於瑾妃之死的曆史,丙渝這些年,在藏書閣日日苦讀,廣閱數十國的千百年史籍,還是有所了解的。想到這不是秘史,他不禁心下輕鬆了一些。
    當年澤國還是南方一個小國,澤王昏庸無能,隻怕得罪周邊諸國,畏畏縮縮,也不理朝政。當時,皇後笙和那笙氏外戚的人幾乎權傾朝野、掌控全權、指鹿為馬、一手遮天。
    “你對那皇後笙氏可有所聞?”南平王問。
    “臣也隻是略有所聞。”他低頭道。
    那皇後笙早年的經曆,也是曲折坎坷、無比驚心。她出生貧賤之家,也算得有傾國傾城之貌、芳華絕代之姿,卻不知當年有什麼慘痛經曆,以至於性格狠霸淩厲到極點,極盡毒辣之能事。
    她因外貌而被選入宮。當時,後宮裏大多是權貴顯要之女,而她,隻是浩如煙渺的眾妃中的一粒沙。地位低下,受盡欺辱、低三下四,有過極為艱辛的血淚史。
    日後當權,則容不得半粒沙子,對權位不擇手段,為排除異己喪盡天良。
    當時,笙氏在禦苑做侍女時被寵幸過兩次,意外懷胎。
    當年,後宮眾妃爭寵奪利、互相毒殺,生下的皇子往往不是胎死腹中,就是幼年夭折。
    隻有這笙氏機警異常,如畜生一般的活著。用盡心思遮掩,無人知道她懷了孕,才逃過一劫。
    那一夜,她一個人靜悄悄的產下嬰孩,帶著滿身的血,闖入澤王的寢宮,哀嚎著揭露出後宮多年來種種殘害皇子的慘案,泣淚哀求澤王保護他們母子周全。
    那啼哭的嬰孩,長相與笙氏極為相似,讓人看過一眼就難以忘記,澤王不禁動容。
    之後就是腥風血雨,曾經的諸多的血債一夜被清算幹淨。後宮嬪妃、宮人、產婆、太醫,隻要有一點牽連,都是死罪,無一幸免。
    後來,澤王看那孩子聰明絕頂、儀容尊貴,有王者之象,不由大為歡喜,取名儀,並立為太子。
    而笙妃一夜之間遂變為笙皇後,成一國之母、後宮之主,從此勢如破竹,竟是再也難以撼動。
    有道是,鶴蚌相爭,漁翁得利,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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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本該順理成章,安然無事之際,卻又發生事端。
    雪國因在北方遭到強敵入侵,想和澤國交好,以鞏固其在南方的同盟,將其長女瑾公主婚配給澤王。
    那瑾妃年僅十六,人如其名,如瑾花一般素淨單純,清雅高潔,千裏迢迢從苦寒的北方遠嫁至南國。
    由於天真爛漫、長相清麗、知書達理,很是深得澤王的寵愛,次年就生下了二皇子,也就是現在的南平王伏靜。
    伏靜出生之時,極北之地占星的巫都大驚失色。——天象驟變,伏龍出於南方!
    不過那些眾巫也隻是心中知曉,卻一致口中秘而不宣,將此事壓藏入心。
    因為星象界曾有一個遠古的口諭,“當龍出於南方,言者必死”。他們不想死,於是他們都不說。
    笙皇後此時已經暗暗培養了一批暗殺隊伍,笙氏的人又在朝中掌握大權。
    她因伏靜出生一事,記恨在心,如鯁在喉。似是出於某種天生的感應,夜夜噩夢,日日驚恐,如臨大敵,不惜一切手段想要除掉這母子兩人。
    可憐了那瑾妃,故土在北方,南方諸國內她的親族勢力薄弱,幾乎可以說是形單影隻,舉目無親。加上年紀尚輕、不經世事,加上生性柔弱,純真無暇。哪能鬥得過勢力龐大的笙皇後?
    於是,那瑾妃在南平王十歲那年,就無力爭鬥、撒手離去,當時對外宣稱的死因是急病,卻是因宮鬥而死,是世人皆曉的秘史。
    她一死,反倒保住了伏靜的性命。幼年的南平王被故國召回,其祖父老淚縱橫,說要見見這素未謀麵的外孫。他得以去北方避難,一住就是六年。若非如此,必然難逃一死。
    丙渝想,原來如此。舐犢情深,一命換得一命。不過如此。
    果然,隻聽南平王說:“當年,我父王每日昏昏沉沉,狀若中蠱,完全不顧我們。母妃自知已山窮水盡,憑她一人之力再也保護不了我。冷宮裏隻有我們母子二人、相依為命。身邊北方帶來的親信逐一身亡,死狀淒厲,最後,竟連半個仆人都不剩下。”
    “而她終於知道,隻有自絕一途。”
    當年的空冷孤寂,蕭瑟淒楚,如今竟還仿佛曆曆在目,是此生再也忘不掉的。
    隻見紛紛落葉下,那麵容姣好的女子竟似沒有恨、亦無淚,隻剩的是一襲數十年不變的白色衣衫,飄飄蕩蕩。
    脆弱如飛絮,潔白如飛雪,仿佛隨時會幡然化作葉片隨風而去。
    她這短短一生,注定了的權勢欲望下犧牲品,注定了的香消玉損般消亡。
    到最後也隻能,笑語中話淒涼,要怪隻能怪——一入深宮深似海,離了故國空傷懷。
    “不要恨,不要恨他們。”已是麵色慘白,口中不斷湧出鮮血,仍是想伸手過來,撫平那少年眉間的刻骨仇恨。
    還是溫婉單純的笑著,一如當年踏入這宮門內的懵懂無知的那個少女,竟是至死,也未能變得聰明世故半點。
    她說:“我給……我的父皇寫了一封血書,讓飛鴿傳送,求他……求他……念在血脈之情救你一命。你去了那之後…………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不要回來。”
    而她麵前那個不到十歲的孩子,隻是靜靜的看著她,淚一直在滾落,大滴的滴在她素白的衣服上。
    卻依舊冷漠著臉,緊閉著口,就是不肯點頭,不肯答應。
    十六年後的這夜,南平王說:“她就算是臨終遺願,也不願多求一句。無論是對外公,還是對我。即使如此,她的最後一個遺願,我竟也不能應允了她。”
    不是不願,是不能。
    不能不回來,血債須由血來償,他從來就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南平王頓了頓,看了看搖曳的燈火,燈火似乎被他看的都微微顫動了,才說道:“原本,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忍辱偷生。”
    “小的時候,受到一點兄長澤儀和皇後笙的辱罵責打就大哭大鬧,倔強異常、死不服輸。而母妃一死,從此我就不再哭鬧,也不倔強,更不會任性行事。因為,我知道了,從此我要一個人孤零零的活下去。”
    丙渝呆呆的站著,一聲不吭,他覺得南平王的口氣太冷靜,完全不像一個有血肉的人,述說那麼痛徹心扉的故事。
    他口氣淡淡的,眼神也是淡淡的,眼皮都不抬一下,動作也是不急不緩,悠然處之,像是個全然沒有感情的鐵石之軀。
    丙渝當然知道這個故事還遠遠沒到正題,一切都隻是一個引子,一個開端,於是他的心就更冷了,手心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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