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一切又回複了平靜。我偶爾會教教姑娘們彈琴，隔幾天會和柳眠一同譜曲。顏翡也是經常來惜醉軒聽我彈曲，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不過，還是有點不同了。
    我現在成日裏和雪沉膩在一起，一步也不離。軒裏的人看我的眼神總透著幾許怪異，卻都默契地對那天的事絕口不提。
    我也不在意，反倒樂得清閑。
    至於那些沒事喜歡偷偷跟在我們身後的姐姐們，橫豎雪沉也不會看她們一眼，她們若沒有膽量出現在我麵前，我便眼不見心不煩。
    緩緩拉出最後一個長音，我斂眉收弦，手中的小提琴隨手遞給早候在一旁的小廝，假裝沒看見柳眠伸出的手，身子隨意地往後一仰，靠進了雪沉懷裏。
    柳眠眼裏飛快地閃過一絲黯然，但很快又恢複了淺笑溫潤的樣子：“伶兒的鳴鳳琴當真是奇妙無比呢！”
    我聞言淺淡一笑，目光中刻意顯出幾許輕慢來：“不過是沒見過這物事，圖個新鮮罷了。外麵說的，做不得準。”
    “今日倦了，便到此為止吧。”
    正要離開，身後卻再次傳來柳眠帶著淡淡抑鬱的聲音：“明日，伶兒可還會來？”
    我下意識地輕輕一顫，猛地閉上眼，良久，才神態自若地回過頭去：“自然要來得。”
    不敢去看身後那人眼中瞬間燃起的欣喜。傻子，曾經那麼高傲的一個人，何必呢？
    柳眠，他難道不知，我是注定隻會傷他的麼？事到如今，多靠近一分，隻會傷得更深罷了。
    而我，隻要雪沉在我身邊一日，我就不會為了別人心痛。
    出了樂廳，沒走幾步我便沉下臉來。慢慢從雪沉懷裏出來，向前走了幾步，盡量使聲音聽起來不冷不熱：“出來吧，跟了幾日，不嫌累麼？”
    話音剛落，某處傳來的呼吸聲明顯亂了一下。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下一刻又板起臉，眼睛看往那個方向：“那日我跟你說的話，你都忘了嗎？青流，我可不是在與你說笑。”
    那邊沉默了好久，一攏青衫的美麗少年終於慢慢從廊柱後麵閃身出來，就那麼靜靜地看著我，目光閃動。
    最終還是我先撇開了視線。一襲白衣隨風漾開，清清泠泠地仰首望著遠處的浮雲。
    他不說話，我便不急著開口。
    “伶……”當青流略顯黯啞澀然的聲音輕輕傳入我耳中的時候，心中竟然猛地一窒，幾乎不能呼吸。
    曾經，這聲音輕靈優雅得宛如天籟，任聽的人無不如癡如狂。不過短短幾日，是誰讓他變成了這樣？
    努力不去在意心中那個令我愧疚的答案，我垂下眼簾，無言。
    少年卻先開了口，清妍的臉上漾開一抹低弱的笑：“伶兒，你這幾日，可好？”
    我沒有笑，甚至連眼神都是淡漠冰冷的：“你不是一直跟著？我好不好，還用問嗎？”
    少年脫力地顫了顫，臉色更顯蒼白。
    我渾身僵硬著，廣袖下的手不受控製地微顫，指甲幾乎陷入肉裏。
    天知道我有多想對他狂吼，告訴他真正不好的人是他，瞧瞧他都把自己弄成了什麼樣子！想狠狠搖醒他，逼他醒過來，沒有誰離了誰會活不下去，不要再做毫無意義的事。我甚至想撕裂他，毀滅他，還有柳眠，還有顏翡。這些讓我心神不寧頻頻失控的源頭，激起了我本能的自衛和瘋狂的毀滅欲望。
    除了雪沉，我不允許任何人來亂我的心！
    我幾乎瘋狂地壓抑著才沒有失控。他們不知道，到底曾經有過幾次，我萌生過想要毀滅一切的念頭。為什麼不放過我，也放過你們自己呢？
    不想再去看青流黯然的瞳眸，我不耐煩地轉過身：“不要再試圖靠近我，不然……”
    話沒說完，一個微微顫抖的懷抱將我緊緊地桎梏了起來，不安的氣息狂湧而來。我瞬間失了神。不是熟悉的懷抱……我愣愣的，腦中閃過這個想法時，卻沒有推開他。事實上，我連一絲一毫的掙紮也做不到。
    那個人顫抖的唇慢慢移到了我的耳邊，用一種決絕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殺了我吧！！”
    我下意識地全身一顫，下一刻。一股冰冷的氣勁迎麵而來，貼在身後的人被不輕不重地拂了開去。我歎了口氣，任由那人將我圍入懷中：“雪沉……你不要生氣。”
    慢慢低頭，望著那隻攥著我衣袖的微顫的手，緩緩地道：“放手！”
    青流的身子不穩地搖晃了一下，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突然他抬起頭來，目光與我冷冷的視線相撞，然後，極慢地搖了搖頭：“不放，死也不放！”
    “你……”他的視線一直緊緊鎖住我，執拗地不放過我臉上的任何一絲變化，我張了張口，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我們就這麼愣愣地對視著，直到青流臉上顯出了一個極淺極淡的笑來：“我就知道！”漂亮的大眼睛裏泛起了淚霧，甚至連聲音都是喜悅地顫抖著：“我就知道，伶兒是嚇唬我的！”
    “我不……”否認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青流噘起嘴，一副埋怨的樣子：“伶兒從以前開始就總喜歡嚇唬我了，可是從來都不當真的，是不是？”
    說著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像是在守護著什麼極易碎掉的寶物：“所以，這次也是不當真的，是不是？”
    我突然覺得不敢看他。青流不是這個樣子的，這樣的他，這樣的改變，我承受不起。
    不隻是他。柳眠不會為了我的一個回眸而神采飛揚，顏翡也不會枯坐在房中幾個時辰，光是看著我就甘之如飴。他們一個個的卸去了滿身的驕傲，值得嗎？
    我真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