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一個人蜷縮著，周圍漆黑一片，什麼也沒有。
    她木然地瞪大眼，心裏一遍遍地問著自己這裏是哪裏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她已經記不得了，記憶中的一些東西早已淡去，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灰黑的紗，連自己也窺探不到。
    她被關在這裏太久了，久到她都快記不得爸爸媽媽的樣子了。
    她的記憶從那天開始就中斷了，究竟有多久了呢？
    她想，大概就像……永遠那麼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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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還是一片濃黑，以至於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中，都錯以為自己仍舊處於那段過於真實的回憶裏。
    直到一雙手把我抱起，我才冷冷地笑了。
    我忘了一切，卻總也忘不掉那片黑暗啊……
    剛睡醒的身子尚自慵懶乏力，動了動唇，近乎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身邊的人會意，輕輕地抱起我走到外麵。
    庭院裏也是昏暗的，今夜沒有月亮，隻能透過微弱的光大致看清四周的輪廓。
    即使是這樣，也比伸手不見五指的麻木不仁要好太多了吧？
    白衣的少年坐在庭院前的走廊上，我一如往常靠在他懷裏。
    “雪雪啊，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關於我的事呢？”
    白色的衣袖一動，我冷冷看了一眼，繼續開口說道：“其實，好多事情我也不記得了，不知道怎麼的就忘了。不過聽別人說，我曾經……被綁架過哦。”
    感覺到環住我的雙臂一緊，我淺淺笑了：“原因嘛，無非是為了錢。我被他們關在一個漆黑的地方，除了一日三餐之外，我不需要做任何事。喏，就像現在這樣，坐著就好。”
    “他們關了我好久，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已經不太記得，自己的名字了，”說著微微偏過頭：“我是誰？”
    “……你是伶。”
    我笑了：“對啊，你們都叫我伶。可是呢，那時候，我是真的完全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很奇怪是不是？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不用做。慢慢的，好像連身體的感官也漸漸喪失了，連自己的存在都感受不到。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
    慢慢伸出手，握一握，什麼也沒有，就是這種感覺。
    “要我說，嗯，就像是——虛無吧。”
    “然後呢，我爸……嗯，我爹的手下找到了我，我獲救了，可是呢——”
    一隻手捂住了我的嘴：“不要再說了。”
    我笑著按下那隻手，倏地綻開一個燦爛的笑：“他們不知道，在他們來之前，已經有一個人救了我。他告訴我，失去的，就要自己奪回來。那時的我，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甚至有一段時間，我的眼睛因為適應不了外麵的光線而失明。我想，我的一切都是他們奪走的，所以我跟著那個人學習。然後，在我爹找到我之前，那幫綁匪，早就被我……殺了呢。”
    背後的身軀震了一下，我在黑暗中笑得歡暢，有種近乎淩虐的快感。
    “那個人叫我跟著他，將來接任他的位置，我同意了，然後跟著父親的人回了家。後來我才知道，那次綁架，我被整整關了二十個月。當時我想，怎麼可能隻有二十個月呢？我以為那會是一段極長極長的日子，長到足以讓我在這個世上消失千萬次了。”
    我緩緩地低喃：“可是事實就是，僅僅二十個月，我失去了所有，還成了一個臭名昭著的冷血殺手。嗬，他們說我冷血還真是抬舉了我，我根本就連血的溫度都感覺不到了呢！”
    “夠了！”
    我不以為意。你不讓我說，你不想有過多的羈跘，是這樣嗎，雪沉？
    我便偏要說！我要把全身的重擔都交給你，重到讓你放不下，離不開。
    這樣，你就逃不了了吧？
    這就是我的目的。哪怕暴露自己的結果，是遍體鱗傷。
    我不在乎。我隻在乎結果——你陪在我身邊的結果。
    “啊，忘了告訴你，你一定覺得奇怪吧？我明明隻有七歲，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過去，是不是？”
    身後的人瑟縮了一下，我動作緩慢地凝定黑暗中那雙驚慌的眸。
    你也會害怕嗎？你在怕什麼？是我沒有說出口的話，還是無法掙脫的自己？究竟是哪一個？
    “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欸！”
    雪沉的身子隨著我的話劇裂地彈動了一下。我緊貼著他，心裏一片悲涼。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是我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我想，我其實是一個原本就該消失的人吧，卻陰差陽錯地占據了這具身體，遇到了你。”
    “你告訴我，你殺了那個人。我當時就想，為什麼要殺他呢？我有幾百種方法可以讓他生不如死呢。”
    “伶兒……”那麼無奈的聲音是誰的？是我的雪沉嗎？
    我全身僵了一下，眼眶熱熱的：“為什麼不讓我說？我要說！雪沉你要離開我是不是？我就知道，我不許！我要全部都告訴你，我要你心疼我，要你一輩子都走不了！”
    雪沉搖了搖頭，黑暗中神色莫名：“有人。”
    “誰！！”我悚然一驚，瞬間全身冰涼。怎麼會？我居然沒有察覺到有人？
    我慌亂了，被窺到內心的羞恥感彌漫了開來：“是誰？出來！！”
    黑暗的庭院，如鬼般影影綽綽。良久，不遠處響起了一個低低弱弱的聲音：“我……”
    “青流？”他在那裏多久了？又聽到了多少？
    “你怎麼會在那裏？”
    “伶兒，我……”青流欲言又止，些微的慌亂。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投注到我身上的複雜難解的目光。
    深吸了一口氣平息內心的慌亂，我閉起眼。真正的傷害一次就夠了，所以，就讓一切在這裏結束吧。青流啊，我就是這樣一個無可救藥的人呢。所以，那些迷惘和錯覺，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了吧……
    “別那樣看著我，我不需要。”同情什麼的，我不稀罕。
    “不！我……”
    “既然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了，以後就離我遠點。再來招惹我，就殺了你！”
    青衣少年纖細的身形在黑暗中細瑟地抖動著，我視而不見。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把今天聽到的通通忘掉。不然，就殺了你。”
    舍棄了吧，那些所謂的愛戀，原本就是不該存在的。我隻願舍棄了一切，能夠換得一個人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