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暮西宮 第23章 小妹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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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兮的那句話問得蕭琮心裏發酸,就連蕭琮都不知道為何西梁會容不下一個帝女,西梁果真是小得居然要害怕一點風吹草動嗎?
蕭巋已經去世快一個月了,不知為何,每當蕭琮回憶起父皇的臉,總是一副滿臉憂鬱的表情,蕭琮知道,其實最牽掛紅兮的當屬自己的父皇了,可就如同竇瓔嬛所言,身為帝者自有帝者的無奈,可是為何要無奈地做個帝者?
“父皇和母後從未想過不要小妹,小妹如此聰慧,想是知道父皇已……”說道這裏,蕭琮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自己在為誰辯解,為父皇嗎?還是為自己?
紅兮沒有回頭看蕭琮,但能感受到蕭琮此時起伏不定的情緒,把手放在蕭琮扯著韁繩的手背上,說道:“阿兄不需再說,兮兒知道,阿兄會不要兮兒否?”
蕭琮被紅兮這句話搞得百感交集,到底自己這個小妹還要怎樣讓人心折,真不知紅兮是不是真的被仙人點化了,若不是如此,怎地這般聰慧懂事?
“阿兄絕不會不要小妹。”蕭琮盯著城門的白幡,自信而篤定地說道。
“兮兒相信阿兄!”紅兮扭頭靜靜地看著蕭琮,看著蕭琮那張俊秀而堅毅臉,紅兮隻覺得自己的阿兄那雙狹長而疏懶的眼中有種讓人定下心神的能力。
蕭琮怔怔地看著紅兮的臉,感受著紅兮溫暖的手心貼在自己的手背上,蕭琮感覺到此時此刻是真實的,這五年來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然蕭琮也知道,目前隻是個開始,若想讓西梁的子民和自己的親人在這亂世之中能有一份平靜而幸福的生活,自己做的遠遠還不夠。
想著,蕭琮自嘲地笑了,自己還真是無私呐,如果西梁的子民知道了自己與楊廣的密約,自己會不會成為西梁的千古罪人呢?
天之將暮,當蕭琮和範柳帶著紅兮與翠微入城之時,江陵城被籠罩在一片暮色之下,蕭琮指著不遠處的殿宇,對紅兮道:“小妹,那處便是暮西宮,吾家之人皆住在宮內,小妹可知你還有兩個家姐和一個小弟?”
紅兮望著那座在暮色中好似鍍上一層光環的重重殿宇,那裏就是自己的家嗎?自己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小弟,他們知道自己的存在嗎?
張皇後自打蕭巋死後,就一直病臥在榻上,太醫院的首席太醫高致這大半月幾欲把鳳儀殿的門檻踏平了,也不見皇後的身子好轉起來,此時高致坐在張皇後榻前,一邊給張皇後診脈一邊沉思不已。
高致是蕭琮在外出遊曆時結識的江湖人士,雖是年輕,醫術卻是極為高明,因為蕭琮關係才在西梁太醫院掛了個虛銜,江湖高人脾氣大部分十分古怪,高致也不例外,若不是與蕭琮關係極好,此時高致猶不知在哪個墳頭找新鮮的屍首以備他調研。
雖是朝中上下都知蕭琮脾性甚好,卻也沒人敢忤逆他,這一點高致最是清楚其中緣故。
高致與蕭琮和範柳相交多年,然蕭琮脾性雖好,卻不是好相與的,在高致看來,這位新君即便臉上帶著疲懶的笑意,卻不是一隻溫順的貓,而是一隻猶在閉目養神的雄獅,極有耐心地等著你鬆懈,再揪住你的痛處一口咬上去。
所以在高致看來,三人中當屬蕭琮那張皮相最是掩人耳目,然他高致雖沒生來那副騙死人不償命的皮相,可高致卻是生得一雙妙手,可以自己做出許許多多的皮相,此時,高致便是帶著一張老氣橫秋的臉在給張皇後把脈。
“太後還要紓解心中鬱結,否則高致藥石再靈驗亦不會使太後病情好轉。”高致一邊為張皇後診脈一邊尖刻地說道。
張皇後一聽高致的話,想起蕭巋突然撒手人寰,又想起那日無意中聽宮人說道的孟氏與紅兮在前往江陵之時路遇劫匪之事,心下一片慘然,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可一想起高致還在為自己把脈,張皇後強壓下自己的情緒,虛弱地道:“有勞高太醫了,哀家會記好太醫叮囑。”
高致看著張皇後病懨懨的樣子,皺了一下眉頭,對張皇後道:“太後莫要忘了國君剛登基不久,朝中局勢不能沒有太後的震懾。”
張皇後聽了高致的話,愣了一下,的確如高致所言,原來自己一直顧著傷心,竟差點忘了身為太後的責任,自己已經是太後了啊,時間過得真快,想是紅兮現今也有五歲大了吧。
“高太醫所言極是,哀家自會保重身體,多謝太醫直言。”張皇後心中有了計較,臉上雖病容不減,眼睛卻是明亮許多。
高致看著終於聽進了自己話的張皇後,心中暗道,到底是一國之後,就是比平常女子堅強明理許多,高致此時作為醫者,當然喜歡這種肯合作的病人,因而高致麵色不似方才那麼難看,可饒是如此,高致也不願跟這位太後閑聊,將藥單開好,收拾起醫箱便要告辭。
哪知高致剛將醫箱背起,門外便傳來宮人的話:“國君大安!”
高致歎了口氣,想是自己要錯過後園一位草藥的花期了,既然蕭琮來探望太後,定要盤問太後的病情,看來,做太醫還真是麻煩呐。
高致一扭頭,黑著臉往門口一看,隻見蕭琮帶著一個長得極美的小女娃走了進來。
高致狐疑地看著蕭琮牽著紅兮的手,西梁小公主之事高致雖沒怎麼放在心上,可同範柳飲酒的時候也聽範柳說起過,難道這小女娃便是範柳查找了多日的小公主?
這時,紅兮也看了一眼高致,隻覺得高致那張臉看起來極為怪異,好似帶著一張麵具一般,看著看著,紅兮發現自己透過高致的臉,看到了另一張臉,那張臉極為年輕,若不是左臉有道長長的傷疤,恐是比女人還要貌美。
高致隻覺蕭琮身邊那小女娃的眼睛好生犀利,總覺得在那女娃的眼中自己臉上貼著的這張麵皮恍若不存在一般,強壓下想摸一把臉的衝動,對蕭琮一禮道:“高致拜見國君,國君大安!”
這時,躺在榻上的張皇後也聽到了蕭琮的到來,隔著幔帳溫聲道:“是溫文來了嗎?”
“母後!”蕭琮應了張皇後一聲,看了一眼背著藥箱看著紅兮若有所思的高致,丟下一句:“高致,上書房等我,我有事與你相商。”
高致皺了一下眉頭,轉身終是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沒發現什麼破綻,回首看了一眼牽著紅兮的手往張皇後榻前走過去的蕭琮和紅兮,暗歎這皇家的事情就是麻煩,可他高致偏自找麻煩與這麻煩的西梁國君參合在了一起,今後,定是麻煩滾滾而來,誰知道呢。
張皇後以為蕭琮隻是如往日那般,來探視自己的病情,方才麵對高致時強打起的精神這會也差不多用光了,虛弱地躺在榻上,半閉著眼睛,隔著幔帳隱約感覺到蕭琮正在靠近。
紅兮自打視線從方才那個奇怪的太醫身上移開,便盯幔帳裏的人影百感交集,她不是那個一直陪著自己長大,教自己撫琴且為自己而死的溫柔女子,可她的確是跟自己骨肉相連母親。
蕭琮感受到了紅兮即將麵對母親的緊張心情,低首在紅兮耳邊溫聲道:“小妹莫要生疏,那便是母後。”
紅兮看著朦朧而熟悉的幔帳,好似看到了猶在繈褓裏的自己被母親抱著,周圍既陌生又熟悉的擺設,和香爐裏嫋嫋升起的淡淡清香,使得紅兮有種身在夢中的錯覺,自己又回到了這個殿宇,那個在幔帳後麵的輕聲咳嗽的人就是自己的母親。
蕭琮這麼一說話,躺在榻上的張皇後不由得問道:“岫兒也在否?”
張皇後的話剛說出口,就覺得哪裏不對勁,猛地就張開了眼睛,當張皇後隔著幔帳看到蕭琮身邊的紅兮時,張皇後第一感覺就是她的小女兒回來了。
蕭琮此時的心情也是極為複雜,看著一臉難以置信的母親和已長了這麼大小妹,嘴角揚起一絲寬慰的笑意,五年了,總算達成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心願,為了這一刻,自己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母後,這便是紅兮小妹,溫文終是將小妹帶回宮了,母後可高興?”蕭琮的這句話雖說是說給張皇後聽的,卻又好似在自言自語,鬆開了紅兮的手,在紅兮背上輕輕的拍了一下,示意紅兮走上前去。
蕭琮的話說完之後,張皇後才意識到眼前不是夢,自己的小女兒,那個在繈褓中離開自己的女兒已經長這麼大,而且回到了自己身邊。
“紅兮吾兒!真的是紅兮吾兒?”張皇後掀開幔帳便下榻奔了過來,抱住紅兮失聲痛哭。
紅兮被激動不已且驚喜萬分的張皇後抱在懷裏,當類似於孟氏的那股淡淡的馨香充溢在紅兮的周圍,紅兮有種失而複得的感覺。
“母親……”紅兮不由得也落下淚來,可這句母親卻不是叫的張皇後,此時紅兮腦中出現是孟氏那張平凡而溫柔的麵龐,巨大的悲傷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紅兮終是哭出了聲音。
原來,能痛快地哭出來心裏便不是那麼痛了,原來,自己還能再感受到母親獨有的懷抱與溫暖,這是那個養育了自己五年,給了自己五年關愛的母親再一次給自己的庇佑嗎?
紅兮的心思,蕭琮不會理解,張皇後亦是不知道,蕭琮見自己的母親與妹妹抱頭痛哭,隻覺得眼眶發熱,揮退宮人後,自己悄然離開了張皇後的寢殿。
紅兮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亦是不知這眼裏怎會流出這許多淚水,當張皇後發泄過激動的情緒,開始仔細端詳紅兮為紅兮溫柔地拭淚,紅兮才正視起眼前的親生母親來。
此時的張皇後雖然沒敵得過歲月的劃痕,在眼尾多了些皺紋,可卻不影響張皇後的那種雍容華貴的美,相反,經過歲月的磨礪,張皇後身上的那種氣勢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擬,此時若不是張皇後猶帶病容,許是更豔麗幾分。
紅兮隻覺得眼前的母親好生美貌,卻也無比陌生,印象中,那個雖長相十分平凡,但卻總是掛著淺淺的溫暖的笑意的女子才是自己的母親,可就是眼前這位氣勢不凡美豔非常的女人生下了自己,自己許是也不能叫她母親,恐是要叫她母後。
母後?多麼陌生的稱呼,可紅兮卻情願叫她母後,因為在紅兮的心裏,母親那兩個字她想一直留給孟氏。
“紅兮吾兒,可怨恨母親?”張皇後看著紅兮麵色雖是平靜,目光卻是無比複雜的紅兮,隻覺得紅兮那雙美麗的眼睛在不斷地像自己控訴,心裏難受之極,不由得問道。
紅兮發現她無法回答張皇後的這個問題,紅兮想了許久,也不知道自己眼前這位母親是什麼感覺,她不喜愛,不怨恨,在血脈相連的悸動之後,紅兮平靜了下來,唯有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