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暮西宮 第3章 二月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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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西宮的二月,寒意比往年更勝幾分,饒是如此,暮西宮的桃花卻比往年提早開了。
剛自大興城返回的蕭巋站在上書房的窗櫞負手而立,深鎖眉頭看著剛剛綻放的桃花,臉上卻絲毫不見喜氣。兩日前,於楊堅在大興城的登基大典之上,蕭巋親見天現祥瑞,百姓在神光之下山呼萬歲,自己亦在神光之中不能自抑,暗歎:隋自此將號令天下矣。
因此,剛一回到暮西宮,蕭巋便在上書房內傳召丞相前來議事,北周亡了,蕭巋有種兔死狐悲的感慨,不知天下大勢將帶給西梁怎樣的衝擊。
年逾不惑的蕭巋自幼飽讀詩書,一身儒雅之氣,隻是眉間若有一股疲慮和身為王者的深沉,使人不會誤以為他隻是個儒懦的文人。
若是平日,蕭巋見桃花初開必定會傳召幾位臣子,做些詩詞文章,而今日一臉心事的蕭巋卻無如此雅興。
丞相一到上書房。看到國君望著早開的桃花麵色鬱鬱,知道國君定是為大興城楊堅登基一事心有隱憂,躬身上前行了大禮,站在蕭巋身後道:“陛下,今年桃花開得甚早。”
蕭巋一聽老丞相如是說,也未轉身,長歎一聲:“隋果真如百姓所言,天下定數矣?”
丞相垂眸不語,知道說什麼也不會緩解國君心中的憂慮,索性做個聽眾,看國君打算跟自己商談些什麼。
就在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聽到門外一陣喧鬧之聲,略可聽出是皇後所居鳳儀殿的宮女。
蕭巋揮了下手,守在門口的內侍立刻會意,讓剛才情急之下忘了禮數的宮女進入上書房內。
身著桃色宮衣的宮女一見到皇上就開始後怕起來,連忙伏身跪倒,結結巴巴地說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蕭巋本來被擾了與丞相的談話有幾分不悅,可一看到小宮女的桃色宮衣和戰戰兢兢的模樣,也不忍苛責,沉聲道:“何事驚慌?”
小宮女偷瞄了一下國君的臉,急促地道:“皇後難產,禦醫說皇後凶險,奴婢……”
還沒等小宮女說完,蕭巋便扭頭對老丞相道:“卿家,今日之事稍後再議,我去看看皇後。”
丞相知國君與張皇後感情甚篤,正打算行禮恭送國君,剛俯下身,已不見了國君的蹤影。
蕭巋匆匆趕到皇後的鳳儀殿,就感覺到了一股沉重的氣氛,寢宮內不斷地端出熱湯火盆等物事,激得孝明帝心中七上八下。
見國君親臨,眾人連忙施禮,蕭巋急道:“皇後如何?”
一名禦醫連忙躬身上前,“陛下,皇後此番極為凶險,可是陛下也莫太過憂心,皇後素來堅忍,再加臣等佐以藥石,相信皇後和小主子自會吉人天相。”
蕭巋一聽禦醫如此說,稍稍定了心神,這時,皇後的房內傳出一聲痛極的叫喊,蕭巋不由得皺緊眉頭又往門口踱了一步,與此同時,幾名宮女連忙跪下道:“陛下,切莫入內。”
蕭巋皺了一下眉頭,往後退了幾步,踱至花廳坐了下來,心裏暗自納悶此番皇後生產自己怎麼也失了心神,像個沒做過父親的稚子一般。
想到這裏蕭巋端起茶碗,剛想喝一口茶定定神,哪知裏麵卻傳來了產婆欣喜的叫喊:“頭出來了,皇後,用力啊!”
蕭巋的心也跟著又懸了起來,端著茶碗又站了起來,望著皇後的內室,卻是強壓著心裏那種七上八下的感覺,站著呆立片刻複又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茶,嘴裏卻是一陣發苦。
放下茶碗之後,目光突然瞥到了庭院裏盛放的桃花,心想這鳳儀殿的桃花竟然比上書房的更要豔上幾分。
就在蕭巋看著嬌豔的桃花想象著張皇後此胎會平安產下一個聰慧無比的小兒子的時候,迷茫之間也不知是產生了幻覺還是怎地,蕭巋好似感覺幾道紅光閃入內室,蕭巋眯了一下眼睛,再一扭頭看著外麵的桃花,自嘲地笑了一下,怎地自己這個一國之主開始恍惚起來了,緊接著,內室忽然傳出一陣如釋重負的高呼。
“恭喜陛下,是位公主!”
隨著產婆的報喜聲,小嬰兒的啼哭邊響徹在暮西宮的鳳儀殿內。
蕭巋得知張皇後和孩子無礙,也著實舒了一口氣,旋即回過神來,低聲道:“公主?”
這事,蕭巋身邊的親信宮人立刻躬身道:“陛下,是公主!”
那宮人似乎話說了一半又有什麼難言之隱一樣又收了回去,猶疑不定地垂首在一旁。
蕭巋似乎知道那宮人要說什麼,深鎖眉頭歎聲道:“二月生女子不吉嗬,張總管,你且……”
就在這時,就聞內室傳來了張皇後虛弱的聲音:“陛下,可否容我母女些時日?”
蕭巋輕歎一聲,眉頭皺的更緊了,臉上帶了幾分無奈,正欲離開,又覺得不妥,猶豫了一下,站在門口沉聲道:“皇後好生歇息,此女定與你我無緣,你且放心,我自會安排她去處。”
裏麵一陣沉默,隨即又聞一聲歎息,道:“陛下為此女賜一名可否?”
恰在此時,宮人正好將小小的繈褓抱到蕭巋身前,蕭巋皺眉正想後退,卻見繈褓中的小女嬰伸出細嫩的小手憑空抓了一把,蕭巋上前一步,看到小女嬰香嫩的小臉宛若庭院裏的桃花般綻放在自己眼前,怔怔的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蕭巋正努力說服自己二月生的女兒是如何如何不吉利之時,小女嬰對著蕭巋猶疑不定的臉咯咯地笑了起來,烏溜溜的眼睛像兩顆黑寶石一般散發出了璀璨的光澤,蕭巋動了動嘴唇,忽然間心裏一動,故作淡然地道:“就賜名此女紅兮吧。”
“謝陛下!”張皇後聽聞孝明帝為小女兒娶了名字,雖心下澀然,卻也知陛下並未十分介意這孩子。
張皇後雖早是三個孩子的母親,豔麗的姿容卻沒減退半分,恰是孕育了幾個孩子,使得張皇後端莊嬌豔的臉上更添幾許溫柔,而此番張皇後如同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得來的小女兒,卻注定緣分淺薄,使得心中更感悲苦。
蕭巋離開後,張皇後虛弱地撐起身子,接過小繈褓,望著小嬰兒烏溜溜的大眼睛和粉嫩的臉,眼淚撲簌簌地淌出來,緊緊擁著孩子柔聲道:“紅兮我兒,母後和你父皇也是萬不得已,西梁小國,哪容半點差池。”
小女嬰努力伸出小手,懵懂地望著母親的臉,眨巴了兩下眼睛,忽然也哭了起來,眼淚像一顆顆珍珠從臉上滾下來。
張皇後的眼淚也湧出的更多了,這時,站在內室的宮女仆婦連忙勸慰張皇後,張皇後忍住悲戚,深深看了一眼小女嬰的臉,像是下決心一樣,對身邊的宮人吩咐到:“傳蕭岌及夫人!”說完,張皇後一臉決然地將嬰兒遞給身邊的宮人,側身躺了下來,沒再看那女嬰一眼。
就在張皇後側過身子暗自垂淚的當口,忽然聽到一個仆婦一陣驚呼:“太子,此處不潔,恭請太子移駕!”
張皇後沒有回頭,卻聽一個清悅的少年的聲音道:“母後,吾家小妹是叫紅兮嗎?”
張皇後身子一僵,扭頭看到了自己的長子蕭琮,輕咬了一下嘴唇,擺手把蕭琮叫道自己身前,道:“吾兒,你小妹紅兮你且記好,待我西梁興盛,莫忘將你小妹接回。”
蕭琮沉穩且帶幾分稚氣的臉有些不解地看看張皇後,旋即目光微沉,想起什麼似的,抿了下嘴唇點點頭,然後轉身看著仆婦懷裏的女嬰,溫和地笑了笑,然後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就在蕭巋的堂弟蕭岌夫婦到達暮西宮的之前,暮西宮的東門就出現了一位青袍道人,守門宮衛雖知那道人明目張膽站在暮西宮東門十分不妥,卻也沒有勇氣上前驅趕,隻因那道人周身散發著一種超凡脫俗的清冷之氣,使人連看他一眼都要鼓起很大勇氣一般,更遑論去驅趕了。
沒人知道那道人是何時站在這裏的,仿佛一眨眼間那一身青衣的仙風道骨的清俊男人就出現了,隻見那道人望著暮西宮的鳳儀殿方向沉默了片刻,嘴角微動,轉身便離開了東門。
蕭岌夫婦應張皇後之召趕往暮西宮門口,夫婦二人此行已知張皇後傳召所謂何事,便急急趕了過來。
蕭岌雖是孝明帝堂弟卻無心功名,夫婦二人在西梁所轄的一個小城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蕭岌飽讀詩書,自幼便出入暮西宮並與當初還是太子的蕭巋交好,蕭巋登基之初也曾邀蕭岌入朝為官,但蕭岌卻對蕭巋道:“兄知我甚深,我亦待兄如知己,兄曾歎無奈此身為帝,否則我二人隱於鄉野,與詩文為伍,豈不快哉,然弟亦知兄不會推諉西梁之大任,若兄執意弟入朝為仕,弟當不會推諉,惟歎弟之淺薄,不能為兄分憂。”
當蕭岌對蕭巋說明心意,蕭巋也沒堅持,隻歎道:“也罷,我西梁小國,亦不能施弟之長。”
蕭岌聽後,連忙道:“兄切莫如此言,實乃折煞小弟,倘若他日兄有用弟之時,弟萬死不辭!”
蕭夫人孟氏看到丈夫麵沉如水,便輕聲問道:“夫君,為何事煩惱,夫君也以為二月之女不祥否?”
蕭岌聽聞夫人如此一問,立刻皺起眉頭,道:“非也,夫人真以為陛下信此說法?”
孟氏眉目一轉,道:“陛下並非如此淺薄之人,想必有難言之隱。”
蕭岌對夫人溫和一笑,道:“夫人聰慧如此,我之幸甚。”
孟氏聞得夫君誇獎自己,柔和一笑,原本平凡無奇的臉上多了幾分嬌柔,一雙明眸深深看了一眼蕭岌,夫妻二人間的情意極為自然地流露出來。
孟氏與蕭岌成婚十載,除了沒有兒女之外,實是令人羨煞的夫妻,是以夫妻二人,在得知此次張皇後若誕下公主便過繼給夫妻二人,夫妻倆都喜不自勝。
“聽宮人言,此女玉雪可愛,陛下賜名紅兮。”孟氏此時一心係在將要見麵的女兒身上,眉目含笑地說著。
蕭岌笑了一聲,道:“紅兮之名美甚,想陛下亦不舍此女,可憐此女二月出世,我二人雖會待她如親生,卻非公主之尊,她日紅兮若知,不知可會不甘否?”
孟氏聞言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輕簇眉頭,沒有回話。
夫妻二人說話間,宮人已經領著二人到達鳳儀殿口,二人禁了聲,隨了宮人進入花廳,蕭岌非女眷不得進產房,留在花廳飲茶,孟氏隨仆婦進入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