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船以來我就一直在注意鍾予冽的動向，但始終不見他有向我坦白那日之事的意思。沒關係，本姑娘有的是時間跟你慢慢耗，憑你再精明的偽飾也會有露出馬腳的時候。而與此同時，關於三王爺福晉之事已初露眉目，聽雲裳說，她曾隨楚閑意三次進出南安王府，但每次楚大先生都是一臉無奈地進去，一臉無奈地出來，連藥箱也不曾打開過，再到後來幹脆就躲著王爺，不再接診。原因很簡單，福晉每每都會拒絕就醫，甚至為此搬到相國寺與青燈古佛為伴。
    這倒是件奇事，頗有些走火入魔的味道。果真家家有本經，難不難念隻有當事人清楚，我這個旁人又何必去指手畫腳呢？罷了。
    不過，如此看來，如果月歸澈沒有雙麵性格反而奇怪了，老爸基因是搞笑的情景劇，老媽基因是沉重的曆史劇，這兩種風格是不是不太好調和？
    七天過去了，按原路駕車的幾名死士趕上了我們的船隻，稱途中並未遇到官兵追趕，便將馬車丟棄在荒郊一把火燒了。
    這原本是個好消息，可鍾予冽卻皺緊了眉，一臉凝重，揮手讓死士退下去便跟楚閑意跑到船尾一間小屋裏密談去了，門口還安排了幾個侍衛把守，不免給我偷聽造成了極大困難，可是，好在我還有雲裳。
    “雲裳～”小步跑到船頭，悄悄地趴在她耳邊道：“你能用傳音術聽到別人說話的，對不對？屋子裏應該有茶水，我們可以。。。”狡猾地朝她拋個眼色。
    雲裳看著我輕輕一笑，將手中的水珠凝成雪花，灑向水麵，反問道：“你覺得師兄會讓我們聽到麼？”說著又卷起一束水柱練習瞬間凝冰。
    “哇”，“哇”，“哇”。霎那間，頭頂仿似飛過一隻烏鴉。。。
    無奈一歎，挪到船艙裏，如泄氣的氣球一般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數綿羊。數到第三百七十九隻時，船尾小屋的門“吱呀”一聲忽然開了。
    誒？會談結束了？探頭朝聲音的方向望過去，隻見楚閑意從門裏走出來，轉身又將門關上。
    “閑意哥哥～”連忙端起一臉甜笑湊到他身邊，期待地問道：“鍾予冽神神秘秘跟你說什麼了？”
    楚閑意定睛看了我片刻，眉間聚起似有若無的疑慮。
    奇怪地問道：“怎麼了？”
    他淡淡一笑，不語，轉身回了樓上的房間。
    “哇”，“哇”，“哇”。又一隻烏鴉緩緩飛過。
    失敗，這是我投身情報事業以來遇到的第一次徹頭徹尾的巨挫。零個字，套話字數史上的最低值。唉。
    是我智商下降了還是魅力不夠用了？無聊地分析著原因繼續攤在桌子上數綿羊。
    事實證明，數綿羊這種催眠方式對我還是很有效的，等意識再次恢複之時，窗外的斜陽已經將一半身子縮進遠巒的懷抱，懶洋洋地在江麵上灑下一片血紅。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坐在船頭看著遠處的殘陽，腦中緩緩浮現出這句詩，隨口便吟哦出來。
    “半江瑟瑟半江紅。。。”一聲溫潤從身後傳來，楚閑意重複著詩句坐到我身旁。
    朝他微微一笑，道：“有個問題一直想問楚哥哥，”轉頭仍看向殘陽，問道，“楚哥哥是如何知道我不是凡人的呢？莫非能看得到命數？”
    身旁之人如玉般溫潤的臉龐上閃過一絲苦笑，淡淡地道：“論及命數，這世上我隻看不清兩人。”楚閑意閉上雙眼，稍稍收斂了笑意，道：“其中一人是你。”
    略帶詫異地望著他，誰想，竟不由得看癡了。
    夕照勾勒出他溫潤的輪廓，仿佛世間萬物都褪去了顏色，唯獨他發散著閑雅的光芒，成為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還記得初見他時也是這樣的感覺。隔著車水馬龍，對麵眉目如畫的少年淡淡地笑著，暖如春風，閑如水月，眸子裏的光輝清似寒潭，又飄若浮雲，讓人想要依靠卻又遲疑，怕自己抓不住這樣美好的幻景。
    “雲羅。。。”溫暖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穿越千年的時光，縹緲得不真實。
    眼前集天地光芒於一身之人緩緩轉過頭來，溫柔的眼底蕩漾著絲絲疑惑：“雲羅？”
    朝他淡淡地笑著，條件反射地“唔”了一聲。雲羅。。。雲羅不是我的名字麼？他在喚我的名字。。。
    誒？！眼眸的焦距漸漸回歸，一下子猛地回過神來。朝他尷尬一笑，慌亂地轉頭朝斜陽看去，胸口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像正在行竊時被抓了個現行的小偷，一張臉恨不得羞成一塊紅綢布。
    （花大人搖著折扇笑得詭異：雲羅啊，嘿嘿，嘿嘿，嘿嘿。
    湊到熒幕前看得如癡如醉的雲羅同學聽到背後奸詐的笑聲“嗖”地一下子跳到旁邊，結結巴巴地說道：幹。。。幹嘛？
    花大人依然笑得花枝亂顫：嘿嘿，嘿嘿，嘿嘿。。。餘音繞梁，經久不息。。。雲羅同學被糝得小心肝亂顫，於是“嗖”地一聲飛走。。。）
    呃，鎮定，鎮定，要鎮定。
    那個。。。他剛才說什麼來著？嗯。。。好像是說看不清我的命數。
    “咳咳”，幹咳幾聲清清嗓子，理了理思路，道：“既然看不清命數，楚哥哥是如何知曉我非凡人的呢？”餘光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好像沒有揶揄的意思。心底暗暗鬆一口氣，隨即坦然地朝他看過去。
    楚閑意淡淡一笑，道：“還記得那把‘流飲’短劍麼？它認定你是它的主人。而據我所知，它一直是混沌的佩劍。”
    “混沌？”腦海中忽地浮現出孟府地宮那隻飛鳥的模樣，心中確信不疑，上次看見時便覺得熟悉，隻是離開天宮太久，一時忘了。隱約記得，閑來無事跟小麒聊天時它曾不止一次提及這個名字，據說混沌是上古時期的一種神鳥，在盤古開天辟地之時被一劍刺死，從此如雞子般混沌一片的世界才呈現清明。不過，它怎麼會有佩劍？除非。。。
    迫不及待地求證：“難道混沌能幻化成人形？”
    楚閑意點頭確認，道：“的確，不過，它的模樣隻有盤古見過，據說，在盤古將它刺死之後那隻神鳥不知落在了何處，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哦？是麼。。。那它的短劍怎會遺落在京都的兵器鋪？而孟府的地宮又為何刻有混沌的圖形，是否跟遺落凡間的混沌有關？
    沉思片刻，隻聽楚閑意又笑著道：“能令‘流飲’臣服者，想必定非池中之物。由此斷定雲羅並非一介凡人，理由是否足夠充分？”
    略一想，笑著點點頭。
    “更何況，雲羅還有那塊在仙家器物冊上從未記載過的上乘美玉。”楚閑意淡淡一笑，看向遠處紅燦燦的雲霞。
    “雖然沒有記載，不過，你一定知道那塊玉的用法嘍？”好奇地問道。
    眼前之人笑著起身，道：“隻是猜測。不過，上次在鏡園後山出現的奇景著實出人意料，在知曉真正用法之前還是慎用為妥。”
    “嗯。”現在想想還有些後怕，如果小麒沒有趕來，我會不會已經被那些厲鬼拉下地獄了？
    楚閑意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我已將‘流飲’從翼園取回來了，就放在你的包袱裏。雲羅還是隨身帶著的好，興許以後防身會用得上。”說完，淡淡一笑，朝船艙裏走去。
    我不說話，隻是怔怔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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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十二樂坊《陽關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