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夢魘 第3章 悠悠髫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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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別碰我。”睡夢中似乎有人在推搡,不滿地嘟囔了一聲,翻身繼續睡。
“若兒,起床了。”嗯?有人在喚我的名字。這樣清寧的嗓音舉世無雙,隻能是娘親。
不情願地睜開眼,朝那聲音靠過去。朦朧中看到床頭有個青藍色的影子,床幔已經被掛了起來,清晨的陽光灑在青藍色的緞子上,給那影子披上一層柔和的光。
伸出雙手,撒嬌似地抱住娘親的胳膊,“娘親,若兒還想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兒。”說完就閉上眼睛,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她身上,柔滑的緞子傳來絲絲涼意,在這夏日的天氣裏感覺格外涼爽。
“昨晚是誰答應我會乖乖早起的?”娘親的聲音裏略含笑意。“你不聽話就罷了,房裏的丫頭們也不懂規矩,昨晚又玩到很晚吧?”
我不答話,隻調皮地一笑,靠著她的身子閉目養神。
娘親把一隻手覆上我的雙眼,柔柔的,涼涼的,讓人忍不住想到牛奶布丁。“等我把手拿開就要睜眼了。”
啊?哎呀,怕什麼來什麼。每次她一說這話,就意味著要撓我的癢處了,饒我再想賴床也不能了。
我噘著嘴從床上爬起來,幽怨地看著娘親。娘親隻溫柔一笑,刮刮我的鼻子便出了廂房,而床側早有碧荷將衣服抱在手中,準備於我更衣洗漱。
其實往常娘親疼我並不限定我清早起床的時辰,隻是今日六哥哥錦天要從翼園回來,少不得要迎他一番。按照府中慣例,六哥歸來之日應在園中為他行束發禮,可不知為何,今年卻沒有安排這一項,爹爹隻吩咐總管給他接風洗塵,大擺筵席。擺宴也罷,可這宴卻不是往常的家宴,聽說爹爹下帖子請了許多官員,甚至還有幾位外省的都督。真不知爹爹這樣做是何用意。
換上萼綠色的銀線繡花紗質長裙,挑了條清藍色絲帶綁起頭發,幸而我還小,不必盤成娘親那樣繁複的發髻。
朝食過後,爹爹召集大家去前廳吃茶。不一會兒,大總管嚴瑞從前門傳過消息來,說六公子再有兩刻就到了。聽了這話,六哥的生母如夫人並沒有表現得很激動,倒是爹爹有些坐立不安,吩咐嚴瑞在院裏燃上一柱香估量時間,另派小廝仔細盯著,見錦天一行人的車馬一到城東便快馬通報。一時間,廳堂裏的氣氛竟有些嚴肅。
我從娘親的懷裏跳下來,跑到三哥錦嘯旁邊,趁他不注意摘下他腰間的玉跑到旁邊的椅子上把玩起來。嘿,童年就是可以這樣肆無忌憚。
三哥似乎沒料到我會摘他的玉,又不敢貿然從我手裏奪回來,隻惴惴地看了一眼老爺,見他沒注意到這邊,便繼續窩在椅子裏慢悠悠地品茶。
我早料到他會裝深沉,便挪到他麵前提著玉佩的繩子晃來晃去,不時裝出要將玉摔到地上的樣子,嚇得他直小聲向我求饒。旁邊的錦昊笑著看過來,眼神裏似乎有慫恿的成分,而再一旁的錦佑似乎怕我搶了他的玉去,緊抓著那鶴紋白玉佩不放。我拋了一記“今天且饒了你”的眼神給他,“咯咯”地笑起來。
正得意地笑著,忽然有雙大手把我從後麵抱起來,“若兒,又胡鬧。”說著便從我手裏拿了玉去還給了錦嘯。我轉過頭環住爹爹的脖子,開始撒嬌:“爹爹,若兒不胡鬧。若兒還有一件事不明白,要問爹爹呢。”
爹爹抽出一隻手來點了點我的鼻尖,寵溺地一笑:“呀,孟府的小才女還有不明白的事?”
我噘噘嘴,一副被冒犯了的神情,“爹爹,你又取笑若兒。”
爹爹“嗬嗬”地笑了起來,好了,緩和氣氛的目的達到了。
“那,有什麼是若兒不明白的呢,說與爹聽聽。”他抱著我到太師椅上坐下,左手端起茶杯呷了口茶,聞那茶香應是碧螺春。
“今天既是錦天哥哥學成歸來的日子,為何不設束發禮呢?”隨手拿起桌上玉盤裏的一顆果子,捧在手裏脆生生地咬一口,抬眼仍望著爹爹。
按孟家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孟府裏的每位公子在孩提時就會被送到京都城外一座名為翼園的莊園接受教導,直至束發之年才能回到府中。期間不準隨意外出,不準歸家,不準家人探望。直至雪夫人思子成疾歿了以後,爹爹才另立了規矩,允許親屬家丁每年中秋時探望一次。盡管如此,平時極少有人提及翼園這個名字,怕勾起夫人們的念子情結。
爹爹沉默了一會兒,並不答話。我正覺得有些尷尬,外頭突然傳來小廝的喊聲:“六公子到城東了。”
爹爹一聽這話立馬把我放下椅子,站起身來,領著眾人去前門迎接。
“若兒,到這邊來。”娘親站在前廳的門邊喚我。我忙將果子塞到旁邊一個丫鬟的手裏,跑過去牽起娘親的手,隨著她的步子朝前門走去,而心中的疑團越滾越大。為什麼爹爹對錦天與對其他哥哥如此不同呢?錦嘯、錦昊跟錦佑回來的時候並不見迎接,排場也不像今天這麼大。能讓堂堂當朝宰相如此隆重地迎接,可知坊間關於錦天身世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隻是,若他真是寄養在民間的皇子,可先皇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我偎在前門的石獅子上不耐煩地等著,不想一隻瓢蟲從樹上掉下來,正巧落在肩頭。小心翼翼地把它捏到地上,笑著看它在土裏打滾,忽而,心思飄到第三世時與司命相遇的那刻。也是這樣一個夏日,也是一隻小蟲掉落我肩頭,他迎麵走來,手裏托著隻橘色的籃球,容顏明媚,神情卻有些淡漠。
他身上的4號白色球服已被汗水浸泡個完全,發梢上有汗珠滴滴垂落---一如對麵我的眼淚,情不自禁濕了臉龐。“你肩膀上有隻蟲子。”擦肩而過時聽到他冷冽的聲音,一如清微天的那場邂逅,他冷冽地喚我的名字,‘雲羅仙子’,驚碎蓮池旁石榻上我的一場清夢,我睜眼,看到一對星眸,一雙劍眉,一襲勝雪的白衣。
我知道,他終究是不記得我的。幾世輪回,幾生相逢,我們之間,結局都是一樣。錯過,還是錯過。
最怕的是回憶消磨,就如那隻瓢蟲,以為還在,其實早已爬得不見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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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十二樂坊《魂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