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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早已酸得麻木了，沐雲衾僅憑著一份毅力，在這茫茫沙漠苦苦行走，那十人小隊早已失去了蹤跡，留下的馬蹄印，也被風吹得隻依稀看得到幾個淺淺的痕跡。不知過了多久，當眼簾再次被綠色所掩蓋，當嗅覺再次感到了生命的氣息，刹那之間沐雲衾隻突然間覺得有什麼吸走了她所有的生命力，天旋地轉，來不及歡呼，來不及感慨，在這一刻她內心緊繃的弦猛然斷裂，就那樣帶著一個風清雲淡的笑顏，滿足地倒在草地上。
    白雲悄然而過，清風多情地吹拂著，撩起了多少人的夢。古城之外十裏原野，女子以天為被以地為席悠然入夢，也不知誰入了她的夢，她又入了誰的夢。
    沐雲衾伸了伸懶腰，覺得全身酸疼，心道，這一層薄褥子果然不中用，都硌成這樣了，她翻了個身打算賴會床。下一刻她雙眼大睜，右手掀開被子，身體繃直地站在床邊。
    “啊！”一股鑽心的疼由腳上傳來，沐雲衾大叫一聲，雙腳以一定的頻率在地上進行原地踏步，隻是其姿勢之怪異令人汗顏不已。
    “姑娘，醒了呀。”這時一個老人走了進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沐雲衾這滑稽樣子，這一笑令她瞬間麵紅耳赤，尷尬地站在地上，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甚至忽略了那句奇怪的稱呼。
    沐雲衾抬頭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老婦人，盤起的頭發藏在頭巾裏依然看得清銀發纏繞，混濁的眼睛是曆經了滄桑才有的深邃，臉上已經深刻地印上了歲月的痕跡，穿的是深藍色的麻衣，看著老人沐雲衾驀然想起了她的奶奶，那個沉睡在她記憶深處的老人，她們有著一樣深邃的眼睛，一樣簡樸的衣裳。
    “你的腳上起了水泡，快坐下來！”沐雲衾聽到這話，如蒙大赦。老人隻覺得一陣風吹過，便看到那個奇怪的女子已經坐在床邊，抱著她的雙腳，使勁吹氣。
    沐雲衾的腳不算漂亮，腳掌頗厚肉多。此時這肉嘟嘟的腳掌長滿了水泡，大部分已經破了，但看不見膿水，想必老人家已經給她洗過了。
    此時沐雲衾已靜下心來，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的環境，，這是一個簡陋的小屋子，除開她躺著的一張床，一張桌子，其餘的就隻是一些簡單的家用物品。而她的羽絨外套也不知去向，隻穿著保暖內衣。
    不等她多想，老人卻是解釋開了，“那衣服樣式有些奇怪，不過料子卻是不錯的。你要穿嗎？我去拿給你。”
    “不用，我衣服和這裏人的不大一樣，我想穿和你們一樣的。”羽絨服已經被她分屍，拿去墊腳了。沒有辦法隻好臉皮厚點，向他們討點衣服穿。
    “家裏隻有哥兒和我老太婆的衣服，不嫌棄的話呆會我拿哥兒來給你試試。”老人說著邊端起桌邊的飯碗遞至沐雲衾麵前，“一定餓了吧，來喝點羊奶。”
    “可是，我還沒有洗手。”沐雲衾將她的兩個爪子亮了出來，在老人麵前晃了兩下。老人笑了笑，但她的眼神似乎有著說不出的哀傷，“這裏難得下雨，姑娘可要將就著點。”
    沐雲衾聞言，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接過了碗，一股濃重的膻味撲鼻而來，隻是不好意思拂了老人家的意，何況她真地很餓了，隻得皺著眉頭喝了下去。
    “謝謝，”沐雲衾將碗放到桌上，“請問，這裏是哪裏？我怎麼會在這裏？”
    老人依舊慈祥地笑著，“哦，是哥兒看到你暈倒在草地上，就把你帶回家了。”
    “奶奶，我回來了。”老人的話一講完門口便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沐雲衾抬頭，卻還沒看到說話的人。不過一會兒，帳篷門口便出現了個人影。那是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隻見得他的眼神燦若星光，明如旭日，黃棕色的麻布衣，剛好到達膝蓋，白色的腰帶規矩地係在腰上，白色的褲子配著棕色的長靴，整個人看起來幹淨有力。
    “哥兒回來了。”老人回頭看向男孩，笑得臉上的皺紋越發深刻了，“這是我孫兒旭哥兒，就是他把你帶回來的。”
    “姐姐醒了，感覺還好吧？”旭哥兒看到坐著的沐雲衾，眉毛一挑，咧開的嘴露出潔白的牙齒。
    “謝謝你，我很好。”沐雲衾看著眼前的男孩，不明白他為什麼笑得那麼開心，也笑著自我介紹，“我姓沐名雲衾。”
    “姑娘，”老人打斷了兩人，她用嚴肅而又略帶憐憫的目光看著沐雲衾，“以後萬不可說自己姓沐。”
    沐雲衾皺起眉頭問道：“為什麼？”說完又記得似乎那旭哥兒也沒說自己姓什麼，想來是這個地方不興取姓。
    “離家之人怎還有姓！”老人緩緩說道，那聲音仿佛帶著一種肅穆的威嚴，讓人不得不正視她所說的每一個字。沐雲衾不由被她的聲音所感染，睜大了雙眼直愣愣地望著老人，卻看到老人渾濁的眼睛，依舊看不出任何神采。
    沐雲衾看不出老人究竟是什麼意思，也不多做糾纏隻鄭重其事點了點頭道，“哦，知道了，”接著沐雲衾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老人，“那個，老人家，您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姑娘？”
    “好！你這丫頭怎麼這麼生分，你得隨哥兒喊我奶奶。”老人嗬嗬地笑了，仿佛剛才那驚人的氣勢隻是雲衾一時的眼花罷了。
    “姐姐我們明天一起去放羊吧。”旭哥兒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沐雲衾心裏汗了一把，這旭哥兒該不會見個人就說一起放羊吧。
    “雲姐兒別介意，自從姐兒嫁了人，我兒和媳婦兒又到處給人看病，常年也不回家，哥兒就一個人在外放羊，雖說這方圓百裏放羊的也不少，可他總不願意，說是會給他們欺負了去，可就哥兒性子，不欺負別人就好，還說什麼別人欺負你啊…”原來還以為這是個賢惠的老太太，可沒想到一提起他的孫子還是沒完沒了。
    “奶奶，你又囉嗦了。奶奶您先吃飯，再睡個好覺，”旭扶著老人走向飯桌，“姐姐，你也快來啊，我可不會去扶你。”
    哎，雲姐兒就雲姐兒吧，雖然聽起來還是一樣怪異，可是好歹還是比姑娘好點兒。這地方還不準人取姓，真是奇怪，有名沒姓，也不知道那早已入土為安的父親大人會不會責怪自己，不過名字不就一個代號麼，應該是沒什麼事的吧。
    天空藍得純粹，少年拿著本書坐在馬背上顧自朗誦著，羊兒漫不經心地吃著草，時而回過頭望了兩眼它們的主人，雲衾微笑地看著沉浸在書中世界的少年，拾起耳朵上落下的頭發。讀書的少年，輕笑著的女子，印著草原寧靜的背景，倏然落入了人間仙境。
    “旭，你這書呆子又在讀書！”笑罵聲起，一個騎馬的少年揚鞭而來，身後亦是白花花的一群羊。
    旭哥兒抬起頭，看著對方，故作苦惱道，“唉，我也不想，可是你們都打不過我，我和誰玩去？莫非你小子今日武藝大增想和我切磋下？”
    “別！”少年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連忙揮了揮手，“我還有事，先走了。”說著連羊也不要便騎著馬離開了。
    旭哥兒搖了搖頭，將那些羊兒納入自己的羊群，繼續掏出書本讀。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看著打著哈欠的雲衾，不好意思地笑了。
    “姐姐，我都忘了你也在這兒。”
    “呃，”幾條黑線在雲衾額頭出現，“沒事，你這樣努力地讀書很不錯。”
    “姐姐也讀書嗎？”旭哥兒一臉驚奇地看著雲衾，似乎讀書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自然讀了，”雲衾點點頭，現在哪個孩子沒讀過書那才真的稀奇，“你看的是什麼？”
    “《詞庫》，姐姐看過嗎？”
    “沒，”估計你們這的書我都沒看過，雲衾暗想，隨即轉移了話題，“旭，讀書是想考科舉做官嗎？”
    旭哥兒看著雲衾，那認真的表情有著說不出的莊嚴與肅穆，“不，奶奶說讀書才可以明白事理，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什麼才是正確的，我可不想像東哥他們那樣整日糊裏糊塗的。”
    雲衾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孩子思想境界這麼高，想她自己讀書追根究底不過順其自然四個字，到了大學甚至覺得讀書不過識了幾個字，並沒什麼大的用處。更何況，社會上高級知識分子犯罪的案例並不在少數，讀多少書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許久，雲衾才緩緩說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旭，真正的人生並不是在書裏的。”
    旭哥兒點了點頭，他覺得現在的姐姐和平時有很大的不同，仿佛他們之間被什麼隔著，旭哥兒心頭一緊，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聲音，“姐姐！”
    “怎麼了？”雲衾回過神來，不明白這孩子怎麼一驚一咋的。
    “哦，沒什麼。”旭哥兒尷尬地抓了抓腦袋，吐了吐舌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