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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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偉齊二十歲,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時候,雖說比不上完顏亮一表人才,俊雅偉岸,但是也非平凡庸碌之輩,而定哥正是空虛難耐的時候,幹柴烈火一相逢,何等風流快活自是不必說。
定哥與他私會的事,隻有傲雪和那禦衣坊的婆娘知道。每逢過了海陵宣布侍寢的時候,傲雪就來通知他,借著巡檢的名義到娘娘的內閣,開始也不敢過夜,無論如何也趕在子時前離開,到了後來也就漸漸鬆懈,越加的膽大妄為,臨近拂曉才萬般不舍的離去。正是:春意滿身扶不起,一雙蝴蝶逐人來。
傲雪見定哥麵色紅潤,心情愉快,但是眉間卻是隱隱擔憂,便忍不住問:“娘娘有什麼心事?”
“皇上是怎樣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這件事總是叫人擔心。”定哥想到那時候海陵以她全家性命威脅叫她殺掉完顏烏帶,心裏就發毛。
“哎……”傲雪歎氣道:“我看娘娘倒不必急著擔心這個。”說罷,欲言又止。
定哥皺眉:“怎麼說法?”
“自從那穆盈歌有了身孕,皇上的心思越加撲到那女人的身上,聽說最近都很少招人侍寢呢,一時間又怎會懷疑到娘娘的頭上?”
定哥聽了心裏不是滋味:“你的意思是皇上都懶得管我了?我連被他注意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傲雪惶恐道:“奴婢絕不是這意思,奴婢隻是覺得娘娘太好欺負了,為您感到不值啊!
定哥聽了,說不出的委屈,幽然歎息道:“這偌大的皇宮裏,真正憐惜我的,也隻有你了!”說罷,更加多愁善感起來。
傲雪見到定哥如此,於是添油加醋道:“可是,奴婢想不通,那漢人女子憑得什麼本事,竟把皇上弄得神魂顛倒,卻讓娘娘空守雲陽宮,斯人獨憔悴,現在娘娘隻是尋求一點點小小的樂子,就要這樣擔驚受怕,哎……”
“他是皇上,我是什麼?”定哥雖有不平,但是畢竟也理虧,隻能無可奈何的歎氣。
“娘娘,奴婢一心的心疼您,所以才甘願冒危險說出對皇上不敬的話……”
“你一片赤膽忠心,我怎會不了解?”定哥歎氣,道:“可是我又能怎樣?”
傲雪的神色變得陰霾,她那靈活的眼珠轉了轉,湊近定哥小聲道:“即然這樣,幹脆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定哥一聽,臉色劇變,連聲音也有些顫抖,她看著傲雪,說不出的吃驚,但是吃驚過後,卻慢慢的恢複了以往的神色,一字一句的問:“你有幾個腦袋夠頂罪的?”
“不瞞娘娘,奴婢進宮的一刻,就沒想著要活著出去,深宮幽怨,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說這番話的時候,她決絕的神色有種出奇的冷豔,卻又叫人不安的心為之一寬。
定哥凝視著她,她從沒這樣認真的看過傲雪,隻見她青黛般的彎眉下眼波流轉,說不盡的喜怒哀愁百轉千回都刻在裏麵,櫻桃小口,瓊瑤俏鼻,看起來粉嫩嫩,嬌滴滴,輕嫋嫋,說不上花容月貌,卻也著實招人喜歡——
尤其是這些年來,她那巧妙的心思,總能道出她心中所想,甚至引出那敢想不敢做……若是她真的去了,恐怕再也找不到這麼貼心的丫鬟了……想到這真是萬般不舍,憐愛非常。
傲雪將要出去的時候,定哥突然拉住她,她輕輕的柔和的問:“你不後悔麼?”
“我決不後悔。”傲雪淡淡一笑。這一笑仿佛是笑看眾生,仿佛這世上一切不過是轉眼流雲,輕輕一繚,就隨風而逝。
唐括定哥半響沒有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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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會寧冰月漸溶,雪融化成水從屋簷流下,打落在青石磚上,滴滴答答的響著,空氣中彌漫著大雪初融時寒冷清新的味道。
雖然隻有在脫去衣物的時候才能顯出肚子微微隆起,可是盈歌仍然驚恐於自己的變化,一方麵是日漸飽滿豐盈的身體,還有就是她原本堅守的信念——
她仍然想死,可是她越來越害怕,她越來越沒有勇氣去麵對,一個胎死腹中的現實。她有什麼權利殺死未出生的孩子?
她恨海陵王,恨他的同時卻又於心不忍——
那也是她自己的孩子……這種矛盾的情緒折磨得她快要瘋掉了,她不知道該拿自己拿這個孩子怎麼辦才好?!
海陵卻是真的愛惜盈歌,每天絞盡腦汁的想辦法討她歡心。
一天下了朝,便帶著禮物來到落芳閣,隻見她對著撲騰著翅膀飛到了窗台上的一隻小麻雀發呆,靜靜看著它歪著小腦袋尋覓著食物。
那麼專注的看著。
麻雀兒雖小,卻有雙能飛翔的翅膀,她心裏微微的羨慕。直到身後的人將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才驀的回過神來,第一反應就是將身子一縮,避過了他的手。
“想我了麼?”他也不生氣,反倒是柔和的問。
“不想,一點都不想!”她口氣生硬。
“你不想,她難道不想嗎?”他伸手去摸她的肚子,她躲開了。
“不想,不想,誰都不想!”她柳眉微皺,已經夠心煩意亂的,他還來湊熱鬧。
他也皺了一下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然而他有什麼事讓他忽略掉她的躲閃,他徑自說:“猜猜我給你帶什麼了?”
她抬眸望著他,見他身後的手裏拿出一對小鞋子來,鞋麵上用金線繡了兩隻憨態可掬的小老虎,老虎的眼睛是黑瑪瑙嵌上去的,十分精美也十分可愛。
“今年正好是虎年,給我們孩兒穿多好,”他看著她的臉色由訝異轉為羞紅,又夾雜著惱怒,於是接著說:“我在想……”
“我不要聽……”她咬住唇,語氣卻沒有剛才那麼強硬了。
“你必須聽!”他霸道的拉住她想要捂住耳朵的手,放在他的一隻手裏,另一隻手摟住她的腰,他沒見過這麼不安份的女人,他咳了一下,低聲道:“你給我聽好了——我想過了,該給你一個名份,你要什麼?婕妤還是修容?等你生下孩子,我就冊封你做我的妃子!”
“我不要,我一樣都不要!”她反應激烈,“鬼才要做你的妃子!”
“你說什麼?!”他微微的發怒。
她別過臉不看他。
“你不喜歡?還是覺得不夠?”他壓住怒氣問。
她仍然不看他。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給你的你就要,記住,你是你應得的。”
“我不要……”她的聲音很輕,她的掙紮很微弱,她幾乎已經放棄了……因為她試過千百次了——對於這樣一個男人,任何掙紮都是徒勞的,都是自取其辱!
“那你要什麼?”他吸了口氣,退一步問。
“我要自由。”
“自由?”他冷冷的笑了:“自由是什麼?”
“自由是可以盡情的呼吸,是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必看別人的顏色!我隻覺得,窗外的那隻麻雀,都要比我自由!”
“盈歌,你錯了,這世上沒有絕對的自由,絕對的自由就是寂寞,是你不想負責任的表現!”
“責任?你也懂責任?”她冷冷的聲音從鼻腔發出來,表情好像是聽見一件平生最荒謬的事情。
他卻並不理會,而是語氣坦然的說:“一個人活著就必須承擔他所應當的責任,一家之主要對他的家庭負責,一國之主要對他的國家負責,一家之主逃避責任,秩序就亂了,一國之主逃避責任朝綱就亂了,一旦其中的一個環節出了錯誤,天下就不太平了,你明白嗎?你所謂的自由,是不現實的,你太年輕,很多問題的本質你都沒有看到。”
她無言以對。
突然覺得他的話竟然有幾分道理,而他竟然也能說出有道理的話?
“你看,現在我要給你名份,就是對你負責任,而你要生下我們的孩子,就是對愛情負責人。”
“你不要說了!我們之間沒有愛情,隻有仇恨!”她聽不下去了,他的話在蠱惑她,叫她同意他的看法。她絕對不會同意的!她恨他,除了恨,不會有別的!
“盈歌,聽話!”他像哄孩子一樣哄她。
她表情複雜的看著他。
是錯覺嗎?
為什麼在很多時候,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在他們麵對麵的瞬間,他的目光是溫柔的?那溫柔就像一片輕輕的羽毛拂過她的心間,軟軟的,癢癢的,還有輕微的疼痛……而她的抗拒,也不再像以前那麼有底氣……
“盈歌,你要我怎樣才好?”他眼眸中的光彩一點點暗了下去,仿佛要墜入黑夜一般深沉。
“我……”她想要說什麼,突然間腹部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臉色發白,眉頭皺得很緊。
“你怎麼了?他伸手去扶她,焦急的問。
“我的肚子……”她痛得一下子蜷縮起來,額上排滿細細密密的汗珠,隻是一瞬間,渾身都濕透了!
“你別擔心,我現在就去叫太醫!”他一下子也緊張起來,將她抱到床上,一聲呼喝,不一會兒,太醫急匆匆的進屋來。
——怎麼會這樣疼痛?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了,雖然有些不明白,但是慢慢的她感覺到有什麼液體從下身流出來——是流血了嗎?
太醫慌亂無措的救治著。
一旁的完顏亮隻看到盈歌的臉色越來越白,漸漸失去了顏色,就像一張白紙,到底怎麼回事?剛才明明還好好的,現在卻成了這樣?他突然慌張的感覺到,她的生命就在他眼前一點點消失……
她暈了過去。
“怎麼回事?”他看著太醫,暴躁的問。
“她的孩子保不住了……”
“你說什麼?你給我說清楚!”聽見這話,一陣突如其來的絞痛猛地向他的心髒襲來,他揪住太醫的衣領——差點無法控製的要殺了他,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一些,但是那一字一句都仿佛來自地獄那麼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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