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漫天風雪舉步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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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歌叫道:“救命!”
有幾個衛兵騎馬追來,卻哪裏是耶律冉的對手,三兩下就被他甩開了。
遠處受傷的完顏亮聽到盈歌的求救聲,顧不得自己的傷,命令道:“快去!快去給我追!”手下不敢怠慢,紛紛去追耶律冉和穆盈歌。
耶律冉看後麵追兵增多,皺眉道:“真是麻煩!”
“你放我下來!”盈歌怒道。
“你真的不願跟我走?”他最後問。
“你快放我下來!”盈歌掙紮。
“好!你就跟著那混蛋吧!”說罷,略微放慢速度,不等馬兒完全停下來,就粗暴的將她丟下馬,盈歌摔在地上,頓時骨頭像散了架,半天才爬起來,那追兵趕到,而耶律冉早已不知去向。
盈歌心裏酸澀難當——這個當初在敦煌街頭與她邂逅的冷傲男子,這個把她當做複仇籌碼的絕情男子,這個將她忘了娶了她人的薄幸男子,果然如今這樣毫不留情的對她!!
為什麼還會覺得心痛?
為什麼這麼傻?!
現在的她終於明白——耶律冉!她再也不會對他抱有任何幻想!她真的恨他!!
——她怎知道耶律冉心中也不好受?他還以為她貪圖富貴,竟然執意要跟著海陵,一時氣惱才將她丟下馬,事後想想也是好不懊悔。
兩人的誤會由此更加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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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王馬鞍的腹帶被做了手腳,割斷了一大半,因此他賽馬的時候雙腿用力,那馬鞍脫離身體,他被狠狠地甩了出去,斷了一條腿。
由於醫官處理得當,倒是沒有性命之憂,隻是要躺上一個月才能走動,完顏亮無奈,隻能在麓山多待幾日。
十二月,麓山下起鵝毛大雪,整整三天三夜沒有停過,世界變成一片白色,大雪封路,各國使臣因此滯留,所幸食物酒水充足,一時半會兒不出去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完顏亮躺在披著一張巨大的獸皮的塌上,叫盈歌端上茶水。
他有些奇怪,這兩天她有些變了,眼裏的冰冷似乎降了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感情,說不出是愛還是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是被那賊人嚇壞了嗎?
“為什麼這樣悶悶不樂?”他問她。
“我有嗎?”她將茶水送到他手上。
完顏亮喝了一口,歎了口氣,說:“盈歌,告訴我,怎樣才能使你快樂一點?”
“快樂?”她嗤之以鼻道:“那是個什麼東西?”
如此嘲諷,如此冷淡又炙熱的眼神——她不快樂!甚至影響到他也不能夠快樂起來!
他怔怔的望著她,輕聲問:“宋朝的女子都像你這樣嗎?”
她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我從沒遇到過你這樣的女子,你的心裏有一道牆,將我,不,將所有人都遠遠的隔在外麵,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會讓你覺得安全,可是經過虎口脫險那件事,即使我們經曆了生死考驗,你也不願意敞開心扉嗎?”他眼中的柔和如同春天裏的碧草細雨將她瞬間包圍,她的眼睛閉了閉,重重的咽了口氣。
像是經過什麼激烈的掙紮,她突然睜開雙眼,神情漠然清冷,那雙星冷深寂的眸子,那種淡漠而不屑一顧的目光,如鋒冷長劍漠漠寒光,深深插在完顏亮的眼底心頭。
“那要問你,完顏亮!為什麼金軍要屠殺大宋百姓?為什麼讓我十四歲就變得一無所有,隻能浪跡天涯?我本是亂世之中一個淒涼生命,卻又讓我遇見你!你又為什麼不讓我死?為什麼淩辱我又關心我?為什麼?!!”說著說著,成串的淚珠,像泉水般湧出,紛紛亂亂的跌落在她白色衣衫上。
“因為我在乎你,盈歌,我這麼在乎你,難道你看不出嗎?難道你沒有心嗎?”他看著她,情深款款的看著她,那一刻的他,仿佛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者,隻是一個陷入愛情裏不知所措的普通男子,所能做的隻有執著而熱烈的望著她,用一顆心去感動她,等待她的回應。
她驚恐的看著他,不敢相信他說的每一個字,她在抗拒,在逃避,用盡她最後的理智。
“我從未下令允許金兵屠殺百姓。”似乎過了很久,他的聲音才再度響起。
“即使不是你的命令,我家人死於金兵之手卻是不爭的事實。”
“那麼……我現在不能動,正好讓你有機會報仇了,為什麼不動手呢?”他嘴角揚起輕輕的弧度,那語氣卻是試探的、挑釁的。
“你——”她吸了一口氣,怔怔的望著他,這男子美好如畫,眉宇間卻又攝人心扉的力量,那是王者之氣嗎?是這樣的氣勢叫人動容嗎?
“你以為我不敢嗎?”她的眼睛反射出燭火淡金色的光芒,灼灼奪目——然後,她真的伸手去取佩刀。
冰冷的刀身對著完顏亮的脖子。
盈歌的手微微顫抖。
他眼珠一動不動的看著她,霎時間安靜得隻能聽見外麵呼呼的風聲,時間在那一刻仿佛被靜止。
良久後,營帳響起海陵略帶歎息的低語聲:“這世上,有無數人想要殺我,我也是殺了金熙宗才坐上今天的位子,陰謀每天都在醞釀,很可能一覺醒來,就發現脖子被架在刀口上——就象現在這樣……”
“你究竟想說什麼?”她的手抖得越加厲害。
“可是……我不相信,那個人會是你……盈歌,殺死我的人,決不會是你!”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憑什麼?你憑什麼以為我不會殺你?!”
“盈歌……讓我給你快樂好麼?我不想看你憂鬱的樣子,那樣會讓我心痛……”
“我不要你心痛!我不要領你的情!”她絕望的掙紮著,刀又逼近了一些。
“盈歌……”他輕輕的喚著她,無限感慨的喚著她。突然,他一手抓住刀刃。鮮紅的血,一滴滴順著刀刃流淌下來,刺得她眼睛很痛。那血,仿佛是流進了她的心裏。
她鬆了手,後退兩步,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奪門而出。
外麵是白雪皚皚,北風蕭蕭,徹骨的冷,終於讓她清醒一些。她的心情,和那冰雪相似,說不出有多冷,說不出有多蒼涼。
雪積得很厚,沒過她的小腿,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艱難前行,她不顧一切的、拚命的想要逃開,恨不得把所有力氣都在這裏用盡。
為什麼?
為什麼她殺不了他?!
他明明就在眼前,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了,隻要一刀下去,結果了他的性命,再殺死自己,一切不就都一了百了了嗎?
她怕什麼?!
她到底在猶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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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括定哥心煩意亂的看著外麵的雪,對皇後的壽宴也是意興闌珊。
海陵王已經快一個月沒來看她了,現在被困在麓山,也不知在做些什麼。想到他這次獨獨帶了穆盈歌一人去,她心裏像是打翻了醋壇,很不是滋味。原來這就是嫉妒,這般叫人心神憔悴。
傲雪在旁邊看出她幾分心思,於是說:“娘娘為何愁眉不展?”
“你懂什麼,”定哥幽幽歎氣:“果然叫你一張黴嘴說中了,皇上的魂兒都給那賤人勾去啦!”
傲雪卻笑道:“娘娘在我心目中一向風流瀟灑,怎麼也會為了兒女私情這般愁苦?”
定哥微怒道:“皇上怎能和一般男子相提並論?”想起那些和海陵所渡的春宵,他那翻雲覆雨的本事真是叫人顛魂倒魄,酣暢淋漓,個種美妙滋味,不是言語能夠形容,可是那些床頭低語,那些綿綿情話,尤似還縈繞耳際,人卻今非昔比,都化作雲煙一樣淡薄,遙遠得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怎能不叫人苦悶惆悵呢?
“娘娘,您應該想開一些,就算皇上不寵幸那個漢人女子,也總是難免見異思遷,娘娘有數不盡榮華富貴,何必去爭什麼寵呢?”
“榮華富貴?”定哥冷哼一聲:“難道這些我原本沒有嗎?都是那完顏亮,他誘惑我,逼得我謀殺親夫,現在可好,卻要冷落我了!你倒是看得開,哪天我被打入冷宮去,也有你好受!”定哥越想越淒慘,把怨恨的怒氣出在傲雪身上。
傲雪卻不生氣,道:“娘娘既然見不著皇上,為何不自己尋求點樂子呢?”
“你說什麼?”定哥皺眉。
傲雪從懷裏掏出一對翡翠鐲子,那綠得可真是通透,一看便是上好的玉料經過精雕細琢的佳作。
“你哪來的?”她疑惑的問。
傲雪慢條斯理的說:“前幾天我出去辦點事情,回來的時候被一個老婆子拉住,原來他是宮裏禦衣坊的,有人拜托了她找上我,悄悄將這對鐲子給我。”
“你怎麼平白無故收人家的好處?”
“娘娘別心急,聽我慢慢說,”她的眼眸狡黠一閃,說道:“於是我就問那婆子,這是怎麼回事?原來,她是受了東林衛軍紹偉齊大人的托付,才找上來的!”
“紹偉齊是誰?”定哥問,腦海裏卻沒什麼印象。
“娘娘真是貴人多忘事,東林衛軍不就是雲陽宮的守軍嗎?”
她突然想起什麼,問道:“是那個領頭的年輕小將?”
“可不就是——原來那紹偉齊早就對娘娘傾慕多時啦,而娘娘畢竟是皇上的寵妃,他哪敢癡人做夢啊?但那相思的苦已經將他折磨得不行,於是終於鼓起勇氣趁這幾日皇上不在宮裏,鬥膽托人來向娘娘表白的!”傲雪說得眉飛色舞,添油加醋:“這幾日娘娘正好愁苦寂寞,為什麼不去見見他呢?”
“你好大的膽子!”定哥怒道:“你當我是什麼了?堂堂天子的女人也是容得那小小侍衛長癡心妄想的麼?”
傲雪嚇得花容失色,微微顫抖的求饒:“小的說錯話了!真是罪該萬死!娘娘恕罪!”
定哥看著她,見她楚楚可憐,也是為了替她排憂解悶才說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重重歎氣道:“你是受了什麼好處才這樣替那小官說話的吧?”
“奴婢不敢!奴婢隻是希望娘娘不再愁苦,喜笑顏開!”傲雪把頭埋得很低,不敢與定哥對視。
定哥道:“那紹偉齊正是色膽包天,你快將鐲子還給他,讓那婆娘不要聲張,否則大家都有得好看!”
“是!是!”傲雪沒想到主子會發這麼大的脾氣,眼看這事是萬萬不能的,唯唯諾諾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