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星夜策馬雪中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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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兩人在夜幕之中縱馬迎風奔馳,互相追逐,雪地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就連此刻的冷的風,也是屬於自由,是不被任何東西束縛的!
他們一路跑啊跑,盈歌隻覺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暢快,所有的煩惱都被拋擲腦後,思想一片空白,如同未被沾染過的雪地,如同那曾經輕舞飛揚的白綾,純淨而張揚——抬眼望去,隻見漫天星光,照得大地一片溫柔。
迄今為止,她還從不曾像這樣,釋放出自己壓抑的心情,用一種好像蘇醒過來的目光來欣賞自然的美,這一切,讓她有一種虛幻的幸福感……
不知過了多久,馬兒累了,再也跑不動了,才停了下來。
停下來一看,前方是一片湖泊,上麵結了薄冰,泛著銀光,盈歌看著湖泊,看著天地,忽然縱聲大笑——原來,她也能夠如此開懷,原來她也能夠如此酣暢淋漓。
“喂!穆盈歌,你心情好了嗎?”少年問。
借著月光,盈歌終於看清,他的眼中漸漸的浮起了一絲淺笑,宛若夜色中緩緩綻放的百合,不經意間流露出撩人的芬芳。
“你說這天的盡頭是什麼?我好想去看看。”她沒有回答,而是指著前方。
“你想要學誇父逐日嗎?”
“不……我隻是突然想知道。”她露出難得的好奇,低低的說,卻看見少年的嘴角滿是笑意,他眉宇間還可見到一絲稚氣未脫,可是這黯淡的夜裏,他的眼睛卻是如此明亮,亮得好像能夠照耀她那一片黑暗世界。
也許,他說的是對的。
在這樣糟糕的境況下遇見他,是自己的幸運吧?
她的心底漸漸覺得溫暖起來。
可是這溫暖是如此的短暫,如此的奢侈,因為就在這時,她突然聽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穆盈歌!”
她不可置信的回過頭,背後是一片黑暗,並沒有火光,但是黑暗中卻走出一個人影,那樣的身形那樣的麵容——竟是完顏亮!
她不明白他是如何發現他們的,他們剛才一路狂奔明明已經甩開追兵了,尤其在這樣的深夜裏,但是由不得她多想,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跑!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她還未上馬,完顏亮的長鞭已經揮了過來,盈歌閉上眼,卻過了半響沒有感到疼痛,壯著膽子睜開眼,卻發現那長鞭被少年握在手中。
完顏亮和賢僵持著,他壓著怒意問:“你是誰?”——聽到手下彙報有了盈歌的消息,他一路追來,卻沒想到她不是一人,和這個少年在一起,兩人眉開眼笑,談的似乎很是投機,頓時妒火中燒,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背著他和別人調情,他現在真的有殺了兩人的衝動!
“一個大男人這麼對柔弱女子像什麼話?”賢毫不客氣的說。
“關你什麼事?”看見他維護她,完顏亮更加生氣,拉緊鞭子,用令人心寒的口吻道:“你是不想活了?!”
這時後麵有大隊人馬趕到,手執的火把一時間把周圍照亮。看到完顏亮和一個少年對持,都驚呆了,為首的正要上前,卻被喝住。
“你就是海陵王嗎?”賢問:“為何跟她過不去?”麵對前來護駕的士兵毫無懼色,盈歌卻緊張得要命,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下意識的躲到他身後。
這一舉動無疑對海陵的怒氣火上澆油,他加大手上力道,非要叫這少年認輸不可。他武將出生,功力何等深厚,少年雖然有點功夫,但和他比起來畢竟還顯稚嫩,沒一會兒,便覺得手上吃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卻仍是咬著牙不放,眉間透出一股少有的倔強與傲氣。
盈歌看他神色不對,僵持下去肯定要吃虧,咬咬牙,往完顏亮麵前走去。剛邁開腳步,就被賢拉住,他皺眉看她,示意她不要過去,盈歌無奈的笑了笑,轉而對完顏亮說:“你放了他,我跟你回去就是!”
“你有資格跟我談條件嗎?”完顏亮冷冷的說,眼裏是灼人心扉的怒火,此刻他幾乎要失去理智,恨不得百般蹂躪讓她生不如死才好,哪裏肯做出退步?
“那你想怎麼樣?”盈歌也不懼他,同樣冰冷的反問。
“你過來!”他命令道。
“別過去!”賢叫道。
盈歌看了看賢,對他綻開薔薇花一般美好的笑容,輕柔的說:“謝謝你,但是我不能連累你。”眼中隱隱閃著耀人的光亮,卻有難以掩飾的落寞,無法形容。
“穆盈歌!”完顏亮簡直要氣瘋了,當著他的麵,居然敢對別人這樣笑——她何時在他麵前這樣動情的笑過?
他一個縱身向前伸手直卡她咽喉,她一瞬間透不過氣來,驚懼交加的瞪著他,他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弧度,賢立刻鬆手往他撲來。
金軍見此,哪容得他動手,紛紛伸出刀槍將他圍住,他們人多勢眾,賢無法往前,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完顏亮肆意折磨穆盈歌。
“完顏亮,你給我記住!”他咬牙切齒道:“有一天,我會叫你付出代價的!”
“好狂妄的口氣!來人!”完顏亮怒道:“處理了他!”說罷抱著盈歌上馬,盈歌奮力反抗,完顏亮幹脆封住她的穴道,她渾身無法動彈,更是說不出一句話,隻能用仇恨的眼神瞪著他,心裏早就將他千刀萬剮。
“盈歌,你是自由的!”遠遠的,她聽見他對她說,聲音飄忽,如同他的人,在她視線裏漸漸消失。
******
完顏亮一路騎馬到了天明,才來到一個小鎮,找了間客棧把盈歌往床上一丟,劈頭就是一個耳光下來,打得她頓時半邊臉通紅,清晰的掌印觸目驚心。
不知怎的,他遠遠還沒有發泄出心中的憤恨,可是看到她的漸漸腫起的臉,竟有些於心不忍,低吼道:“為什麼?!為什麼逃走?!”
盈歌說不出話,卻是狠狠的瞪著他,目中除了仇恨與厭惡再無其他,完顏亮看了一怔,問到:“你就這麼恨我嗎?”
盈歌閉起眼,心想那個叫賢的少年不知怎樣了,他會被殺掉嗎?依照完顏亮殘忍的性格,總是難逃厄運了,這麼一想,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怎及心裏酸澀與屈辱,拚命忍住不讓眼淚流下來,可是那溫熱的液體根本不聽使喚,若決堤的水,滿麵盡濕。
“收起你的眼淚!你以為我吃這套嗎?”他揪住她的頭發,反手又是一掌,打在她另一邊臉,卻像打在他心裏那麼疼痛,他鬆開手,不再看她一看,把房門一鎖,不再進來。
這個陰沉的白天是多麼的難熬啊,她不能動不能說話,眼淚似乎都要結成冰了,窗戶沒有關緊,冷風不時的鑽進來,刀子一般打在臉上,卻感覺不到疼痛,已經麻木了——還有什麼比這更糟糕的嗎?
耶律冉,盈歌突然想到他,這是他偉大的複仇計劃,他看到了不知會做何感想?她幾乎迫切想要知道,當初他會料到麼?而白花花的雪又下起來,好冷……她牙齒咯咯作響,渾身打起來冷戰,為什麼不把她丟在雪地上好讓她早點凍死早點解脫?
她忽然又想到,他這是要讓自己生不如死啊!
完顏亮,不是我恨你,而是你恨我,你以折磨我為快樂,看到我越痛苦你就越舒服是嗎?那麼現在你快樂了嗎?
她迷糊的想著,渾身又冷又熱,又痛又酸,是不是快死了呢?
她緩緩閉上眼睛。
******
完顏亮一夜未睡,本想既然找到人了,休息一下也無妨,可是翻來覆去無法入睡,他在擔心她。
這個倔強又可惡的女人,害他擔心,害他找了一天一夜!他這輩子有這麼擔心一過一個女人麼?!他這輩子有這麼容忍過一個女人麼?他完全可以一刀殺了她——或者狠狠的折磨她的!
但是他下不了手,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竟會不忍心,看到她流淚,明知道不是為了自己,可是心卻軟了,還有些不可思議的疼痛難以遏製蔓延開來……她那蓄著秋水般柔波美麗的眼睛好像會說話,好像能把所有的心思都不遺餘漏的表達出來,每當他看到那雙眼睛,就算有再大的怒氣也消了一半,明明還在介懷,明明還在氣惱,可是與此同時卻又在想,她會冷嗎?
會難受吧?她的臉還腫嗎疼嗎?會不會有人突然闖進去劫持她呢?
這麼一想,他幾乎衝動的要去找她,但是他強迫自己按捺住,他不能這麼快就原諒她!
到了中午,他起身點了兩個小菜,叫人一會兒送進來,打開房門,隻見盈歌雙眼半睜半閉,也不知睡著了沒有,解開穴道,無意間碰到她的手,冷如冰霜!再一摸額頭,卻燙得嚇人!
“盈歌!”他一驚,急忙搖晃著她,她睜開眼,不知是出現了幻覺還是怎地,竟然對他微微一笑,口中呢喃:“你滿意了嗎?”然後哼了一聲,昏死過去。
“來人!”完顏亮叫道:“快點來人!”
門口的守衛進屋行禮,卻看到皇上前所未有的焦急,他喝道:“快去找大夫!越快越好!”
“是!”守衛領命而下,這時店家送菜上來,卻被完顏亮罵道:“沒看到她病了嗎?還吃什麼?!滾!”
店家心裏冤屈,他雖然不知道完顏亮身份,但是看得出來頭頗大,也不敢發作,直到離開很遠才小聲的嘀嘀咕咕的罵了一句:“見鬼!”然後不情願的把菜端回廚房去了。
盈歌的臉通紅,不知是因為發熱還是被打的,指印還未消去,她蹙著眉,小聲呻吟著,完顏亮緊緊抱著她,可以感覺到她的顫抖,那樣無助,那樣楚楚可憐,她睫毛微濕,和她的身體一樣不安的顫抖著,他捧起她的臉,輕輕撫著,柔聲說:“盈歌……我不該下手這麼重的。”語氣中竟有自責:“對不起……”
她似乎是聽見了,嘴唇微微蠕動,完顏亮湊近想要聽清她說的什麼,可是那聲音太輕了,輕得仿佛還未出口就隨風飄去。
他的心猛地楸緊起來,該死!他都做了什麼?!
盈歌,盈歌,千萬不要有事……
他將她抱得很緊很緊,恨不得將她融化在自己懷裏,這種心情讓他如遭電擊般的震撼——他終於明了,自己有多麼在意她,多麼想要嗬護她!
他該不會是……真的動心了吧?
過了一會兒,大夫來了,為盈歌把脈後,道:“姑娘身體羸弱,又受了風寒,寒氣傾骨,需要好好調養一番,不能長途勞頓了。”
大夫開了藥,下去了。
海陵看著盈歌,幽幽歎息道:“難道我真的不該帶你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