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折·西苑玉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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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鬧間,又有人到。
“珠兒,何事說得這般開心?”駱大人結了公事,嘴角擎笑,顯是心情不錯,進了西苑的門徑直朝亭中來了。他朝著珠兒問,我欲站起,他擺手,在我身旁坐下。
“還能有什麼事兒啊,除開說二爺,就是說硯蕪公子咯。”這丫頭,膽子不小,不光朝我亂眨眼,連駱驍也不放過。仗著在駱府資格長,暗地在後頭使勁兒推了推我的肩膀,讓我給駱驍倒茶。
抬眉看進他幽深的瞳仁,錯愕的不自在,又匆匆撇開。
我知道有很多事情我還理不清楚,但有些話,卻是不得不說的。
“駱大人,硯蕪有件事想和駱大人商量。”
“哦?你說。”他撚著茶杯,似笑非笑。
“我想知道我究竟何時可以走。”
他放下茶杯抬頭望了我一會兒,好似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消息一般。我挺直脊梁,直直地回望他。他又笑,低頭從衣襟裏掏出一件東西,捏在手裏,慢條斯理地把玩。
待我看清了他手裏的烏木牌子,脊背一下子頹軟。他也不說話,慢慢品著茶,仿佛那牌子是什麼珍貴稀有的古董玩物似的。我知道,他又在捉弄我了。
是人都知千枝閣的賣身契便是恩客們每夜翻的烏木牌子。那日我出門,紅媽媽親自交到我手中,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從我身上摸了去,但明擺著,便是不讓我走了。
我不想與他爭辯,多說又免不了鬥嘴。在他眼裏,既是小倌,又還有什麼好顧及。他也說他不好龍陽,索性不去管那牌子,橫臂往石桌上一倚,厚著臉皮討價還價起來。
“二爺。硯蕪一夜百兩,按那三千兩銀子的債來算,在駱府伺候二爺一月足矣。那塊玉佩不知二爺要算多少?”
“那好,今兒晚上也別收拾什麼東西了,去東廂伺候著吧。”他聽我這話,先是一頓,複又笑得像遊戲花叢的薄幸郎一般,雙目在我身上溜了一圈,邪得讓人心驚,又不似在說假話。
我一下著了他的道,慌亂無主,脫口的話也亂了起來:“二、二爺向來喜那身家清白的清倌兒,真、真要豔名滿京城的硯蕪伺候?”
“總聽人說清倌不解風情,想必硯蕪公子定不會讓駱某失望。小倌紅倌,京城新起的尋樂玩意,我駱驍趕著嚐嚐鮮也沒什麼不好。雖說頭籌就拔了個最貴的,倒是不知硯蕪公子的榻上功夫,值不值這個價。”
他將我捉到眼前,手指勾著我的下巴。我一驚,狠命拍開他的手:“你、你說你不好龍陽!你、你、你騙人——”
“我是說過。你既知道我不好龍陽,還要這般說,我駱驍真笨到用這個法子讓你輕易脫身?未真刀真槍爬上我的榻好生伺候,又要讓我按千枝閣頭牌的價算銀子給你,天下哪有這等悠哉的事。若是如此,個個都去操此生計算了,到時就是人人爭著當妓,真比讀書考科舉還好營生。”
“你——”我真是懷疑,珠兒的嘴上功夫,是不是就是得了麵前這位的真傳。妓館的那些汙言穢語就這樣自然而然從他一個朝廷重臣之口說出,簡直丟盡駱家顏麵。他不臉紅,我一個紅倌倒氣得半死,真是可笑。強壓一口怒氣,平靜下來,冷道:“那你待怎的?怎樣才肯放我走?”
他似乎對惹惱我十分的樂在其中,達到了目的,這會兒又看也不看我,直接將我的惱怒排除在視線之外,一直置於桌下的手捧著個紙袋塞到珠兒手中,道:“瓔珞閣剛出爐的青葉果子糕,珠兒,賞你了。”
語罷徑直站起來,將我晾一邊,大步踱著,似在回味我的傻樣,邊笑邊走了出去。
“你——”唉。我甩袖憤憤地坐下。聽見珠兒趴桌上笑得直不起腰。
我瞪她,她立即收笑,重作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公子啊!珠兒知道公子最喜歡吃,怎麼會跟公子搶呢。”她又朝我眨眨眼,把糕點推到我手邊。
“你要吃,拿去便好。這東西吃得多了,膩味。”我喝茶,推推那綠油油的果子糕,突地想起了前日胡玩,在小塘裏抓到的大頭青蛙。
“明明不是還要裝。明明喜歡得不行,還要推給我……”她小聲嘀咕。
“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嘿嘿。”她岔開話茬,塞了個果子糕到我嘴裏,又扯扯我的袖口:“公子難道不想留下來麼?”
我吞下那綠油油的一團,甜軟香糯,翠綠清爽的口感中夾著絲絲的艾草香,瓔珞閣做了十幾年的果子糕就被人喂了十幾年果子糕,嗜甜的習慣總改不過,百吃不膩。(貌似在打廣告)滿足了肚子,才從不快中緩過神情,哼道:“留下?留下作甚麼?”
“伺候二爺啊。”
噗——到手一杯新沏的茶,又這麼浪費了。
珠兒拿著手巾趕忙幫我擦拭,倒還不心死,嘀嘀咕咕:“二爺待公子真是極好的,公子你怎的不信呢?您可知二爺他……”
我接過帕子隨意抹了抹,搖搖頭。沒心思聽,也不接她的話。
為什麼,不留下呢?因為他不值。
他不值。不值我為他留在這兒。他看著我的時候,眼裏並沒有我。
心中盤旋的這些思量,隻有我自己知道,就像他眼中並不是向著我的暖燙,隻有我自己能感覺。不管旁人還是這丫頭,定不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