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折·西苑玉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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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府不大,不想名滿京師的駱家宅院,深陷繁華竟是少有的幽靜雅致。
小巧軒閣,環扣相疊,移山接木,廊亭交錯,比起千枝後院的淩蕪閣靜得更加得趣。
他領我進門,隻隨意說了句“這是硯蕪公子,來駱府小住幾日”,便讓人帶我去了西苑。一路上奴仆眾人也無多怪異,想來管教甚嚴,相處了些時日,才知道原來心腸都是極好的。
駱府主院在東,駱老爺走後,他駱二爺便住下了。西邊的西苑算是偏院。南邊是南廂客房和書房。書房旁連著的是幾間很大的藏書閣,有專人看管。後院寬敞,駱驍每日清晨上朝前都會在那兒練會兒武,後院旁是個很大的馬房。
我來之前,整個駱府幾乎就圍著他駱驍一個人轉,除了主院和西苑,也沒什麼安頓姬妾的地方。
無妾無室啊……板著指頭念叨。
想來也是了,自那雁兒公主一走就是大半年,杳無音訊,把他的心都給掏空了,又哪兒來的心思置辦妾室?
心中這般想著,已被人領到了這處偏院。
西苑布置得極為雅致,在府中圍牆,獨立出來,和主院一般,是個小巧的院中苑。
進門左側,小塘植了荷花,開得如荼。
苑正中是木製的兩層的主樓。底層是廂房,二層開敞,以雕花木欄為牆,飛簷素雅,上了樓抬頭就見一橫額,小楷書的“玉樓春”三字煞是文雅。內裏有藏書、案幾、瑤琴等布置,像是個姑娘家小巧的書房。日裏垂簾格外清涼,夜來觀月,景色極佳。
也奇怪他怎麼給我安了個這麼好的宅子。整一個西苑呐,就我一個住著,真是暴殄天物。聽駱驍說是廂房緊缺,客房又久不打掃,除了西苑沒空著的適合住人的地方了,先住這兒,以後有了空房說不定就得搬走。
囉嗦著說了一大通,好像拚命找借口似的。他要我住哪兒還不是他說了算,就算鎖到柴房去我也沒轍,他這個駱家之主,用得著這麼費力向我解釋麼?
西苑久不住人,下人們都是在此處輪值,倒也天天打掃得幹幹淨淨。那日過來,小婢還未及時配著過來,便將就一晚,獨自梳洗,直睡到天明。(他哪是小倌,他就一大少爺--!)
第二日起得史無前例的晚。醒來發覺桌上滿滿當當的朝菜配粥,環顧四周,卻是沒人。
初來乍到,不敢到處亂逛,洗漱過後出了廂房在苑中隨意走走。苑中布局精巧,又較主院地偏,幽靜得索性半個人影都無,倒稱了我的心意,好似被人遺忘了般懶散愜意。
雖近夏末,景色也是極好。坐在亭中石桌邊撐著腦袋看風景,迷迷糊糊,望得眼睛都發酸了,便又趴下去,打盹。
閑看花落,靜聽鶯啼的閑適也不過如此了。真是趴著一動也懶得動。
也不知迷糊了多久,突然聽見有腳步聲遠遠地傳來。待近了,我側頭,露出兩隻眼睛,還沒眨得清明,便聽得一聲頗為驚喜的叫喚:“大小姐!”
大小姐?!我、我哪一點像女人了!
我愣,擱在手臂上的下巴差點磕到石桌上。噌地甩甩袖子站起來,直抬著頭望麵前的人。脆嫩的聲音,不過一十七八歲的小丫頭,也同樣驚奇地看著我。(硯蕪,你也差不多大吧--!)
大眼瞪小眼地立了會兒,她頓了頓,突地繞著我轉了幾圈,上上下下看得我手足無措的,邊看托著腮幫子哼出幾個字:“太像了,尤其是眼睛,太像了……”
我心頭一聳。還未及想明她口中喃喃究竟是什麼意思,她倒也不怕生,複而笑嘻嘻地喚了聲硯蕪公子,拉著問東問西的,晾我一人在旁雲裏霧裏。
這便是珠兒了。麵嫩心善的小丫頭模樣,才見麵便驚得我這個懶人一下從石桌邊站了起來。相處久了才知道牙尖嘴利,心思賊精,不過心善倒也是沒看錯的。
多了個搗蛋丫頭,空蕩的西苑也不煩悶了。駱驍不常來,整日便和珠兒閑扯。
原來這座宅子的前主人,便是那雁兒公主。沒出嫁之前,常來京城遊玩,一呆就幾個月,駱驍特意命人蓋了這座樓,頗為用心。而珠兒口中的像,說的就是我麵上那雙眼睛,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難怪他駱驍……唉這些,不說也罷。
除了扯駱府,珠兒最熱衷的就是扯我的事。常常越扯越讓人覺著這女娃兒麵上生的那雙看似純潔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不時流露出不諳世事的神色,真是罪過。
便拿剛認識不久的那日來說吧。我懶在亭子裏,講了些千枝閣的事兒,她便憋著嘴,一副同情萬分的模樣望著我道:
“京中盛傳公子色藝雙全,才華過人,顛倒眾生,一夜難求。不過按珠兒的眼睛看啊,公子這麼個妙人兒,在那風月之地一定受盡了苦。公子雖從千枝閣來,過去的那些也一定是被迫的,公子整個人兒啊,就像書冊子裏說的那樣秉性高潔,心地善良,出淤泥而不染。”
“哦?”秉性高潔心地善良出淤泥而不染?哈哈,我撇過臉。若是被紅媽媽聽見了,一定跟我一般在背地裏笑岔了氣。
他秉性高潔善良柔弱逆來順受?不給我三天兩頭脾氣倔得又臭又硬就好啦!腦子裏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回響起了媽媽的戲謔,末了還要附送句“死小子”外加一腦門巴掌。
忍笑忍得忒吃力。
看著麵前以貌取人的小姑娘,突地起了作弄心,收起欲脫口的笑聲,斂了神色一本正經地望著她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現下在想什麼?”
盯她一臉懵懂,頓了頓,慢條斯理:“我在想啊,千枝閣那本絕版春宮冊的龍陽十八式還沒琢磨完,就被你們主子請到這西苑來了……”
一臉扼腕。
偷看那丫頭,未想她竟兩眼放光地盯著我上上下下逡巡了三十六周天,末了遲疑著“真的呀,不知二爺最喜歡哪一式呀?”,睜著大眼眨啊眨,反倒窘得我臉紅到了耳朵根。(珠兒,你確定你不是穿越過去的腐女麼?)趕忙喝茶,喝茶,換個事兒扯開。心道:這駱府啊,連個丫頭都成精了,教我今後怎生脫得開身啊!
她看我臉紅嘿嘿地笑,分明就是在說:我說得沒錯吧。轉而眉頭一斂,又道:“爺也是這麼覺著吧。就算現在不,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她給我斟茶,說得極其悄聲。轉而又歎口氣,頓了頓。
“公子來了,或也是好的。”
“怎說?”
“二爺可變了許多,好歹是,有點活過來的跡象了。”她眨眨眼。“光說帶人進府,那可不得了!”她說得煞有其事,待我聽得認真了,偏一轉話頭:
“二爺對公子真是極好的。公子住的、用的、吃的、穿的,就說每日捎來的瓔珞閣糕點,哪樣不是精細挑選,還有這苑子吧,雁兒小姐在這兒住的時候……欸欸,不說這些,現在這西苑玉樓的主子,可不就是公子了?還管過去那麼多作甚?反正,反正就是這樣啦。”
我低眉。好又怎了,在他眼中,再怎麼,讓我來這地的原因,也還是為著我小倌的身份不是麼。或也像府裏馬房的馬兒那般,再怎麼日行千裏,也是供人玩養著。
她口中的話,我不願想太多,除著惶然,真是不該如何了。
我又抬頭盯著她,仿佛根本才認識她。這丫頭,幾句話羞得我麵窘,轉而又攪得我心神不寧,真是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