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折·故地又逢(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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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唇微張,二字輕鬆落滑而出:“雁兒……”
    我眉頭一僵,不自覺的驚慌迫使身子向後退了小半步,踏鬆了岸邊的土,險些跌下河去。咬牙攔住滑到唇邊的驚呼,擰身向前一個趔趄。眼見要被他強拉住手臂攙扶,趕緊挪移著身子離遠了,定下神,方想起來這本能的反應,卻是萬分正確的,正因對待眼前之人,應該避之不及才是。
    他抓我不住,指卻又因為我明顯躲避的動作,不甘心似的,再次逐上來。幾次三番,亦步亦趨,我越挪,避得越遠,他隻得作罷,悻悻垂手,眼卻依舊,看死了我。
    我覆睫,隻看得見他垂在空中的削瘦指尖。鬆了口氣,暗叨,雁兒。
    雁兒的雁,大雁的雁,雁南飛的雁,雁過無痕的雁,就算不管不顧他喚的是什麼雁,總之就不是我硯蕪的硯。
    時值夏末,秋雁未別,我卻突然抬頭望起了天。
    真是藍得過分了,染得人眼眶些許酸澀。重山荒原的天空,莫不也似琉璃般的藍?此處卻是微風拂柳、蟬鳴不絕的盎然之態。
    護城河澈,故地還是那個故地。
    我或許是想見他的,可他卻是明擺著逢錯了心裏想要的人。
    雁兒啊……怪了這心裏,怎麼就好像一下子紮進了根刺似的。
    我再次轉頭望向他的時候,斂去了麵上眼底一切波瀾微漪,腦中隻二字清明——不該。
    我是勸誡我自己,不該。麵上明朗,內裏困頓萬千。
    不想他望著我也是一頓。似是被我訝住,思忖我麵上他從未得見的清冷表情為何而出,一瞬尷尬,然下一刻既已猛然失態盡收了。
    官場老手,慣見風月,失神也隻是一時。一身勁裝的駱二少駱尚書複又重操了睥睨促狹的語調,不容反抗地捉住我的下頜一個猛拽,拉近了身,調笑道:“你這眼珠子,真是害人的禍水。”不知是真是假,然話中輕挑之意,不明而喻。
    對了,對了,那才是他對千枝閣第一紅倌硯蕪公子應有的態度。在他眼裏,萬般縱然也是我不該,而非他這個高官貴人不該。
    我看著麵前那人過分貼近的眉眼唇齒,又被製住下頜,隱隱吃痛,但更惱的是,臉已然紅得不像樣了。
    “唔你,拉著我作甚?!呃……放、放手!”我扳著他的手掌亂掙。
    太近了,太近了……還想著若他收了一時失態又恢複了駱二少的身份,便也沒什麼了,他那般高傲,望見了我也像是見了蚍蜉螻蟻般視而不見吧,哪想到他居然這樣來輕薄我?!我雖還是那個硯蕪,可此地卻不是千枝閣,怎容得他這般胡來!
    我從小就怕疼。他使劍的手沒一點輕重,害我差點兒疼出淚來。他終鬆了我被製的下頜,趁我沒來得及逃脫,又扣住我的雙腕,眼中盡是不容掙脫的霸道。
    “竟問我拉著你作甚麼?當然是回府。”說至此,他似是故意頓了頓。不出所料,他瞳中映著的那個人影,滿臉不滿和疑惑。他看到,又是那般揚起嘴角微微扯笑一絲得意的“意料之中”模樣,鄭重二字:“駱府。”
    回府?好端端的,要我跟他回府?這是演哪出?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呃,民男?這人,原來這麼莫名其妙、無理取鬧?我當下愕然,直直瞪著他,漸漸消停了臂上的掙紮,甩了個白眼給他,連為什麼都懶得問。
    “你欠我三張一千兩的銀票和一塊上好的和田白玉墜子。你說你這身子,是不是我的。”都打算冷眼望他到底耍什麼花樣了,他在我身上上下逡巡的目光又“意料之中”地挑起了我少見的毛躁性子。
    “登徒子!”甚少罵人,不想開口就罵了朝中文武雙全盛傳用情專一的兵部尚書。
    “登徒子?你罵我登徒子?你這小倌倒是做了婊子還要立貞節牌坊啊。有意思,當真有意思。我看你天天到這兒來,不就是為了勾引我,攀上個多金的爺養著你麼?此刻我來了,還要故作清高罵我登徒子?千枝閣的人不想倒是你硯蕪公子最有趣啊!從前沒顧得上你這尤物,真真是可惜,可惜啊!”他作扼腕狀。不知是否錯覺,嘴上說著調笑不堪的句子,眼底卻還是冰霜。
    “你——”天天?他怎知我天天在此?難不成他早知道我出了千枝閣,卻一直躲在暗處看著我偷笑麼?不,這不是問題所在。我硯蕪,還用得著你養?!可我愣是氣得唇齒打顫,身子都抖了起來,瞪著他,一時啞然。
    “你什麼?你敢說我那些銀兩和玉墜子不是你拿的?”他窮追不舍,我暗忖理虧,看似氣急,實是事實之前,無言以對。
    我抬舉著的手漸漸垂了下去。跟他回府,做男寵?我……我才不要……
    他好笑地看著我的踟躕,繼續惡語連珠:“你盡可放心,我駱驍沒有斷袖之癖。但就算如此,你也還是得跟我回去。再怎麼來說我也算是半個商人。經商之人自然都講究公平交易。我既交了銀子,怎能沒有貨物進倉?”
    “我、我……你……”原來,原來他是不好這口。然細聽隨後的歪理,辭窮之窘境,對著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大抵便是如此了。他目中偶露的精光算計,總算讓我知道駱家的家財是怎麼日益劇增的了。這“你、你、我、我”的殘破斷句要我怎生和他這個狐狸般的奸商又有著不凡身手的兵部尚書、冠軍大將軍鬥?
    便是栽了。“若我不去,你待怎的?”
    “把你手上的墜子還我,銀票翻倍,六千兩,湊齊了,一同去千枝閣問紅媽媽討了來,便是兩不相欠。”
    “你怎麼能這麼算!”
    “怎麼不行?要不見官?看看到底是我有理還是你有理。”
    見官?那個為他擲銀子編舞的京官京兆尹?怕是我肯勾引他他都不會聽我的吧!
    “還不了,那就跟我回去。走吧。”他都不給我思慮的時間,彎下身,抓著我的腳把我一股腦兒拎了起來。
    “什麼千枝第一,風華絕代,譬若芝蘭,千金難求,還不是被我收了乖乖進駱府,這硯蕪公子的入幕之賓,寧楷你這輩子都別想做了!哈哈哈……”
    我被他攔腰抗在肩上,拽著雙腿倒掛著,頭一陣眩暈,腹中被搖晃得似是翻江倒海,隻聽見他口中莫名其妙地嘀咕著這般碎碎念的話,除了掙紮亂喊,一無所措。
    想我千枝第一、巧言若簧的硯蕪公子,竟然就被他這麼給拐跑了?雖然我的銀子是用光了,想想除了回千枝閣再也無處可去,但你,那個姓駱的,能不能給我安排個舒服點的綁架姿勢?我真的很不自願地在這個當口想起一件事,其實我是會點兒武功的……(硯蕪,在今後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相信你會更加不願意想起你會武功這件事的……嘿嘿)
    “放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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