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風，吹皺了一池清韻，吹綠了一府宏苑。
    公元1123年的春天，趙王府又添了一個雪白漂亮的小男孩。
    盡管這不是趙家的第一個兒子，可因為是趙王妃所生的嫡子，王爺格外重視，趙府裏的上上下下也顯得格外高興。
    而趙王爺的親母——當今的太皇太後，還特地從宮中下了懿旨，給這個孩子賜名“士程”。
    從此，一個叫趙士程的男子便來到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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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歲那年——
    “士程，五妹的女紅還沒做好，你怎麼就拉著她讀書？”
    “娘，當然是讀書比較重要啊。”
    “那是對男子而言的。士程，對女兒家來說，處理家事、熟練女紅才是最重要的。”
    “為什麼呢，娘？難道女子就可以不讀書嗎？”
    “嗬嗬，傻孩子，正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
    “怎麼會呢，娘？如果一個女子能夠滿腹詩才和內涵，就無德了嗎？不會的，娘，那樣的女子更吸引人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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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歲那年——
    “士程，那是你四姨的內房，不可隨意進出。”
    “娘，為什麼四姨的房孩兒就不能進，娘的房卻可以呢？”
    “你四姨昨天才進的門，昨夜你爹喝多了，所以……你四姨還是個小姑娘，你不能隨便進出她的內房……男女授受不親啊！”
    “娘，四姨沒有和爹爹圓房，與孩兒進不進她的內房有什麼關聯呢？”
    “傻孩子，女子的貞操與聲名，可比什麼都重要。她一個未破身的黃花閨女，你年紀雖然還小，也不能不避嫌啊！”
    “可是娘，孩兒隻是聽說四姨是個知書達理的官家小姐，有些好奇而已。她是不是閨女，孩兒才不介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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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歲那年——
    “士程，今天是你爹爹迎娶六姨的大喜日子，你就別鬧性子了。”
    “娘，為什麼爹爹要娶一個又一個的小老婆？”
    “傻孩子，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了，更何況，你爹還是堂堂皇族後裔，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啊！”
    “娘，孩兒還是不明白。難道真愛一個女子，不是一心一意的嗎？為什麼爹爹可以把心分給那麼多人？”
    “傻孩子，等你以後有了妻妾，自然就會明白了。”
    “不，娘，孩兒不要三妻四妾！孩兒隻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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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王爺的世子趙士程，蠡城的第一公子，自小便聰明伶俐、才藝過人。弱冠之後，一襲素衣綬帶的清朗，一手驚豔世間的蕭曲，更令他顯得氣度恢宏、出類拔萃，成為蠡城中女子們的閨中思慕的佳婿。
    他繼承了父親的高貴血統與風神俊秀，也遺傳了母親的溫和雅致與寵辱不驚，但行為舉止、思想談吐，又與父母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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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這個家族的嫡長子，趙家是傷透了腦筋。
    且不論從小到大士程那些驚世駭俗的奇異思想，單就他的親事，就不知讓王妃費了多少心。
    十五歲後，幾乎每日都有媒人上門說媒，許多家事與品貌都極好的女子都甚合王爺王妃的意，卻都被士程婉拒，年複一年地拖著。
    如今，趙士程已經二十五歲，卻依然連個侍妾都沒有。
    每次與他提及此事，他總是一副笑容滿麵的討好，全然是“虛心接受，屢教不改”的模樣，可急壞了老王爺和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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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趙士程自己心中，卻是早有打算。
    他不需要那些所謂門當戶對卻素未謀麵的女子來幫他暖被。他要挑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一個能與他琴瑟相和、攜手人生的伴侶。
    一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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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148年的深秋，趙士程獨自走在蠡城郊外蜿蜒幽靜的河道邊。
    方才又接待了四個滿臉諂媚的黃臉媒婆，他得知消息後趕緊逃出了王府。
    前方是一個小小的碼頭，一條小船正在靠岸。
    “哎！”趙士程站定，望著四周有些蕭條的樹景和身邊潺潺的河水，想到回家之後要麵臨的責問，有些無奈地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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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遠處的小船已經靠岸，身著草蓑頭戴鬥笠擺渡人穩穩上岸，小心翼翼地撐著船。
    “姑娘，蠡城到了。”
    趙士程停住腳步。
    姑娘？他有些好奇地望著小船。
    這個時節，來蠡城的旅人可不多，何況是一個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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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簾被輕輕掀起，一抹淺紫映入眼簾。
    “多謝您，船家。”女子溫婉動人的聲音中帶著絲絲的優雅。
    “誒，姑娘不用客氣。這天色不早了，您快些找個客棧住下吧。”憨厚的船家微笑著走了。
    紫衣女子微微頷首，轉過身來。
    看到她正麵的瞬間，趙士程驀地挺直了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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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硯般黑發被隨意地綰起，頭上插著一根細潤精致的青玉鳳簪。柔和的淺紫色裙擺隨風微揚，金橘色的夕陽餘暉傾灑在上麵，襯出女子輕揚的嘴角邊那份尚未消散的盈盈淺笑，醉人心魂。
    女子踏著細碎的步伐向趙士程的方向走來，纖巧的繡花布鞋踩在秋後的落葉上，響起輕微的“沙沙”聲，和著一股若隱若現的梔子花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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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士程第一次覺得，枯葉的碎響，也可以如此美妙。
    而世間，竟有這樣的女子。
    趙士程出身皇族貴胄，閱過美女無數，卻從未見過這般清雅出塵、氣韻不凡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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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衣女子停在趙士程麵前五步之內，淡雅的梔子花香傳入他的鼻端。
    她輕輕抬眼看向他，唇邊再次劃過那份盈盈淺笑。
    趙士程一滯。
    為那醉人的笑，更為這個女子大膽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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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天化日之下對陌生男子這般露笑，這在他所受的教育來看，是極為輕浮的事。
    然而這個女子，卻做得如此自然而充滿善意，如同清泠的泉水淌過石隙，明澈脫俗，不著一絲風塵氣。
    那輕浮二字，甚至連想想都覺得是對她的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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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士程不由自主地回她一個微笑。
    女子朝他輕輕點頭，收起笑容，朝城中走去。
    插身而過的瞬間，趙士程看到她淡雅的眼眸中，透著一份與方才的笑容全然不符的憂傷。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趙士程腦中劃過一絲疑慮。
    而那個淡紫色的倩影，便伴著深秋的夕陽，一齊留在了士程的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