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夢外 六曲·空心樹(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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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褪去的朦朧清盈
在人間投下神秘陰影
黑夜裏濯濯顫動的貓嬰
眼中閃爍出詭異的淒凜
背對沉默逼人的冷靜
體味無法逃脫的宿命
放任身不由己的心性
耗盡最後一絲真情
仰望天邊灰暗中迷茫的透明
想見天堂裏悲劇的輪回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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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家人
“小暮,你是爸爸的驕傲。”
“小暮,和妹妹在一起,要好好保護她,你是姐姐,要讓著她些。”
“小暮,這次考試又是第一名嗎?太好了,想要什麼獎勵?”
“小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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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陳暮,是一個孤兒,六歲之前都在孤兒院長大。所以當有一天,我得知自己有了父親時,歡欣快樂便將我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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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養父陳之寒,大名鼎鼎的Q大校長,在六歲生日那天,將我帶入了他的生活。
和我一起進入這個家庭的,還有大哥陳默和小妹陳嬰。
哥哥陳默人如其名,總是沉默寡言,但那黑黑高高瘦瘦的模樣、帥氣中帶著清秀的臉龐,卻又令人很難忽視他。
小妹陳嬰有著一雙貓一般靈動清盈的眼,個性活潑愛笑,加上身體從小就羸弱,使她成為最受疼愛的一個,我們都喜歡叫她嬰嬰。
至於我,也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但父親從小就誇我是他最聰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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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父親的讚美和期待,曾經一度是我最大的欣慰和動力。而父親他,則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崇拜過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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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哥哥都喜歡叫我小暮。
嬰嬰則親昵地喚我暮姐姐。
四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組成了一個快樂的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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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嬰嬰
“爸爸,哥哥,嬰嬰,我回來啦!”
放下書包,我一溜煙跑去嬰嬰的房間。一周的寄宿生活讓我無比想念溫暖的家,想念乖巧的嬰嬰、溫和的父親,還有沉默寡言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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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嬰!”諾大的家裏,竟沒有一絲人影。
“嬰嬰?”我敲了敲她的房門。
沒有人應,我推門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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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有些異樣,靜得令人心顫。
床邊露出一角白色,我認得出那是嬰嬰的碎花小裙。
“嬰嬰!”
小貓一般羸弱清靈的女孩抱膝靠在床腳邊,遠遠地都能感受到她的顫抖。
我連忙蹲下身,抱住她瘦弱的肩:“嬰嬰,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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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嬰有些茫然抬起頭,看到我,突然猛地鑽進我懷裏,“哇”地一聲哭出來,白皙的小臉劃下道道淚痕:“暮姐姐!”
我有些慌了。
這個妹妹雖然嬌弱,卻從來不會無理取鬧,即便受到病痛的折磨,也會盡量忍著,不願麻煩我們,因此更讓人覺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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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幫她擦掉眼淚,卻被她緊緊地抱住,無奈又著急之下,隻好不停地撫弄她的頭發和脊背。
“姐,哥哥……爸爸……”陳嬰抽泣著。
“爸爸?哥哥?”我緊張地扳住嬰嬰的肩,“他們怎麼了?出事了嗎?”
嬰嬰搖搖頭,淚流得更多了。
“嬰嬰,到底怎麼了?你快告訴姐姐?”我很急,直覺告訴我,一定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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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走了……爸爸他……他強奸我……”陳嬰哭得幾乎岔氣,“暮姐姐……嗚嗚……”
什麼?!
第一次,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嬰嬰說,爸爸強奸了她?!而陳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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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嬰,你說什麼呢?”
“暮姐姐……是真的……爸爸他……喝了很多酒……哥哥看到……就……”嬰嬰上氣不接下氣地絮絮道,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不堪,原本貓兒般靈氣十足的眸子也沒有了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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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嬰嬰從不會騙人,更不會在這種事上無中生有。但是,自己最崇拜的父親……怎麼可能……
有些愣愣的,我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仿佛被釘住。
“暮姐姐,你不相信我?”嬰嬰眼中閃過一絲難堪的不安,蒼白的五指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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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尚未回答,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低沉聲音:
“小暮,你回來了?”
我明顯感到懷裏那嬌小的身體重重一顫,抖得更厲害了。
回頭,我看到陳之寒不動聲色的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溫和的笑。
“爸爸……”垂下頭,又抬頭,我心中百般回轉,一時理不清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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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之寒望了一眼嬰嬰,眼中閃過一絲不安,但很快消失。他看向我,浮起慈父般的微笑:“小暮,你來一下書房。”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暮姐姐,不要去!”嬰嬰緊張地拉住陳暮袖口,顫抖地說。
“不要怕,嬰嬰,”我把她的手拉開,輕輕握住,“沒事的,我去去就回。”
嬰嬰關切地看著我,欲言又止,終於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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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書房,陳之寒已經端坐在書桌前。
“小暮。”他輕輕喚我,如同曾經無數次喚過的一般。
“爸爸。”我垂首,心中七上八下。
陳之寒目光一斂,語調有些鬱鬱:“小暮,你這是怕我?”
“不……爸爸,嬰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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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歎了口氣:“她病了。”
“病?什麼病?”我有些難以置信。
“妄想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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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想症?……怎麼會?”
“其實強奸她的是陳默,隻是我……”陳之寒眼中露出傷感,“我不忍告發他,就幫他瞞了過去,豈料嬰嬰她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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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瞪大眼,更加難以置信。
“嬰嬰現在很恨我。哎,她本就身體不好,又受了這樣的刺激……我今天特地請假,還拜托了學校心理係的黃教授來看過她,剛才才送走教授。小暮你看,這是黃教授的初步診斷。”
我接過陳之寒遞來的本子,那是一本專門記錄嬰嬰身體狀況的小冊子。
微微泛黃的紙上,一行清晰的墨色字跡——被迫害妄想症?待進一步檢查。
我一下癱倒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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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得了被迫害妄想症,嬰嬰就變得格外敏感,貓一樣靈動的眸子漸漸失去光彩。
每次回家,她都要抱著我才肯入睡。除了我,她拒絕所有的外人,包括心理醫生、護士和其他的鄰居、好友。
而對於父親,嬰嬰則總是麵帶驚恐地看著他,有時還會含著恨意。
我總覺得嬰嬰想要告訴我些什麼,但她的精神狀況,又實在令人堪憂。
我不放心她,向父親提出不再住校,以便照顧嬰嬰,卻被陳之寒拒絕了。
他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女護士做嬰嬰的特別護理,算是一種補償。
每次看到父親望著嬰嬰時露出的沉痛眼神,我都會感到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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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切的肇事者——我們的哥哥陳默——卻從此杳無音訊。
那個皮膚黝黑、五官清秀,帥氣而寡言的大哥,從這個家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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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陳默
我始終難以理解,為什麼大哥會對嬰嬰突施暴力。盡管少言寡語,但他曾經也和我們一樣,那樣寵愛和珍視嬰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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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與高我兩個年級的好友遲琰一起吃晚飯,慶賀她考取了心儀的大學。
遲琰是個思想叛逆、聰明大膽的女子。那天飯罷,她帶我去了一個地方——一個我原本不會去的地方——牛郎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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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郎和鴨子是不一樣的哦。”遲琰對我賊賊一笑,“牛郎隻能陪你喝酒聊天,緩解生活壓力,而不用身體做交易,但收入卻比鴨子要高,所以牛郎對臉蛋的氣質的要求也更高一些。”
“琰,我對牛郎不感興趣……”
“沒關係,過一會你就有興趣了。我最近看上一個男人,非常不錯哦!”
“你看上牛郎?!”
“牛郎怎麼啦,人家可以正經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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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你也太……”驚世駭俗了吧?
“嘻嘻,你呆會看到他就知道了,真的很不一樣。”
無奈地白她一眼,我歎了口氣。早知道就不答應今天任她支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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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的樂聲,柔和的燈光,一片愜意的氛圍,令人驚訝。
我原以為,這種地方,一定是燈紅酒綠、風光旖旎,豈料,竟是讓人覺得如此舒服。
難怪有人會樂不思蜀呢——譬如身邊的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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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我帶你去看他!你一定會喜歡的。”
“算了,您喜歡就可以了。君子不奪人所愛。”
“嘿嘿,這可是你說的!”遲琰詭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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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開的包廂玻璃門,映得房內都流光溢彩。
一件簡單的黑色襯衫,挺拔清瘦的男子站在房中,背對著我和遲琰,正仰頭望著外麵的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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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ey!”遲琰爽朗地笑,“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好朋友,陳暮。”
男子轉過身,我看到他臉的瞬間,第一次有了呼吸停滯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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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竟然是陳默!
“哥哥?!”
陳默靜靜地看著我,深潭般的墨瞳裏沒有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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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遲琰詫異地看看陳默,又看看我。
陳默沉默著將目光轉向遲琰,朝她淡淡一笑。
一個淡如菊瓣的笑容,輕輕蕩起一片漣漪。
瞥到遲琰瞬間變得晶亮的眼,我腦海中驀地劃過嬰嬰憂鬱的眼和顫抖的身軀,陳默那笑容瞬間變得非常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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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琰含笑問我:“他是你哥?你們認識?”
“沒錯!”語畢,我朝陳默一下衝了過去,抬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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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立刻變得死一般寂靜,包廂外傳來的悠揚之樂清晰可辨。
“暮,你這是……”遲琰望著我,不可思議的表情。
陳默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細碎的黑色短發遮去了半邊臉頰。
“啪”地一聲,我反手又給他一個耳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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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暮!”遲琰抓住我的手,有些氣憤,“你太過分了!”
我嘴角一挑,冷笑地看著陳默:“過分?陳默,是我過分嗎?你說!”
包廂內恢複的寂靜。
許久,他終於開口,卻不是回答我的問題。
“小琰,能不能讓我單獨和小暮說點事?”
“可是……”
“沒事的。”陳默又露出那菊瓣似的淡笑。
遲琰擔心地看看我,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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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遲琰的背影,我有些鬱鬱。看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陳默了。
惱怒地瞪向那個可惡的家夥,卻看到他的眼中,終於流露出了一番情感。
悲傷的、憤恨的、焦慮的……複雜的眼神竟讓我感到一絲心疼,畢竟,我也曾當他是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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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恢複了一些冷靜,在沙發上坐下,陳默坐在了我的身邊。
“小暮,嬰嬰她……還好嗎?”
聽他主動提到嬰嬰,我又想到那貓一般靈動的澈瞳裏幽暗的光華,憤怒重新浮上心頭。
“好?你覺得她會好嗎?!在你對她做了那種事情又一走了之之後,她怎麼能好?!”
“做了……那種事?”陳默盯著我,眼神竟有些無辜,“我做了什麼了?”
“你做了什麼?你還敢問我?!”
陳默低頭微微皺眉,一副不甚明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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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氣絕,話語不經大腦便脫口而出:“也是啊,牛郎你都做了,還有什麼事做不出的?”
陳默驀地抬眼,瞳孔微縮,臉上神色驟變。
“小暮,陳之寒對你說了些什麼?”語氣冰冷得如融不開的霜河。
見他如此,我也降了一個語調:“你找我,又想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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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能想辦法,讓嬰嬰離開陳之寒。”
我一愣,不明其意。
“小暮,不管陳之寒對你說了什麼,如果你還當我是大哥,如果你為嬰嬰好,就必須讓她離開陳之寒!”
我越聽越糊塗:“嬰嬰現在病得那麼嚴重,怎麼能離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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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嬰病了?”陳默臉色更黒了一層,眼中的關切卻是再難掩飾,“什麼病?是身體不好,還是心病?”
“還不都是你害的!嬰嬰她……得了妄想症,被迫害妄想症。”我一字一頓地說。
“被迫害妄想症?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自從你對她……她就總是覺得爸爸要害她,見到爸爸就渾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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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眨眼,突然露出了然的神色。他握緊了拳,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的眼:“小暮,陳之寒是不是跟你說,是我強奸了嬰嬰?”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陳默突然站起了身,“我怎麼可能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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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驚異的目光下,他重又坐下,從方才起就握著的拳頭狠狠地砸在玻璃茶幾上:“陳之寒這個衣冠禽獸,他才是傷害了嬰嬰的罪魁禍首!”
一聲清脆的破碎音,卻不是來自被砸的茶幾。
我瞪大了眼,腦子一片空白,心口仿佛有什麼東西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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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嬰嬰顫抖的身體、幽怨的眼神、驚恐的語氣。
她親口對我說:爸爸強奸了我。
但我沒有信她。
嬰嬰從來不會騙我,可我卻不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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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遍遍地閃過貓兒般的眸子,悲傷而絕望的眼淚。
“不!不是真的!”我捂著臉,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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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握住我的肩,將我的身體板直:“小暮,現在隻有你可以救嬰嬰。”他的眼神露出毫不掩飾的心痛,“這麼多時日,陳之寒一定又對她……”
“我……”
“我沒有錢,書也沒有讀完……這一行是最賺錢的……曾經想過將遇到的困難和羞辱,但萬幸的是,我認識了小琰……她竟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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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暮,我現在積蓄了一點錢,我要帶嬰嬰離開,越快越好!”
離開?我有些迷蒙地望著他。
“小暮,你要幫我!我和嬰嬰是相愛的,你要幫我們!”
相愛……
多麼美好的一個詞,為什麼此刻聽起來帶著許多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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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深潭般的眼帶著哀求和期待,我仿佛又看到了曾經同一屋簷下的純淨。
“哥,你讓我想想……”
他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好,但是不要想太久。”
他遞來一張紙條:“這是我的私人號碼,你現在就記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