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想見見涼千戶，煩各位軍爺引薦。”他姿態放得很低，不像一般的讀書人鼻孔比腦袋還高，不拿眼睛看人。
    不待幾個士兵說話，李石頭就過來找鍾眠。
    “小先生，這是我爹的信。”他眼睛紅腫，明顯哭過。
    鍾眠接過那薄薄一紙書信，肩上像擔著千斤重的石頭，李大娘也被攙著慢慢走向他。少年臉上一貫的笑容已經不見，他珍重的打開信紙。
    “阿花，我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但是你收到這封信就說明我已經不在了，這些年辛苦你照顧這一大家子，我不是個稱職的男人，聽說李大人會幫著寫信不要報酬，我就舔著臉去找他，他不在乎我是別的屬的兵，也願意給我寫，我這才得到機會與你說說話，我想念你和兒子啊，狗子到現在有五歲大，我卻抱都沒抱過”信還沒讀完，已經哭聲一片，他喉中好似也裹著什麼東西，聲音喑啞。
    “唉，你若是覺得苦累，就不要幹活，我這些年也有些積蓄，不久後我還會加入涼千戶的屬中，得到的更多，到時候應該也夠你和孩子吃吃喝喝一輩子，不過要少花一點，我怕就怕一輩子還沒過去，銀子就沒了。石頭也長大了，我相信他是一個男子漢，可以保護你們，給他取個賢惠些的媳婦，最好像你一樣的，還有狗子，我記得村裏好像有學堂，你讓他去讀書，讀書人不用服兵役，以後有戰爭也用不著他，還有你，好好照顧自己，別生病啊，好了，我想說的太多，寫也寫不完，我知道你懂我想說什麼，自己保重。”
    “啊，老林，你怎麼不自己帶給我，你偏偏”她說得艱難，滿是一盤辛酸淚。
    “大娘，節哀”
    鍾眠見小鈞隻掉眼淚不哭出聲，圓圓的眼睛紅了一圈又一圈。
    “小鈞，來我這邊”
    “小先生……唔，我爹爹死了。”他這才嚎啕大哭，稚嫩的哭聲煽動所有人的心。
    “如果小鈞不嫌棄”他疼惜地摟緊小孩，古代的孩子太早熟，小小的年紀就已經知道死的含義。“我來當你的幹爹。”
    全場寂靜，他們都看著少年，少年的身形單薄，雙肩都還稚嫩，且還是個讀書人，隻是那雙眼睛鎮定而堅韌，讓人信服。
    “大娘，我雖年歲還小，卻也是經曆坎坷頗多，有些閱曆和知識”他摸摸李鈞的頭發，繼續說“這天下不太平啊，小生小小一個教書先生，也時常感到力不從心，我明日會和軍爺們一同去五裏碑見見涼大人，有個幹兒子也好有些牽絆。”
    “原來小先生要拜托的事就是與我們一同回去五裏碑啊”一個士兵撓撓後腦勺，他有些興奮，那他以後給家裏媳婦寫信就不用被李大人看笑話了。
    少年放下李鈞“我聽軍爺們說還會有第二波抓兵役”他沉下眼瞼“這次連讀書人都要抓，我想去涼大人的屬中”說著他看向李石頭，無奈一笑“我是想要石頭大哥與我一同前去，好有個照應。”
    “老天是不想要我李家人活命啊”李大娘聽著聽著，怒泣道。
    李石頭更冷靜一些，他沉默半晌，看向士兵“兵爺，此事是真的嗎？朝廷還要抓兵役。”
    “消息準確的，我們幾個家就在烽州，從五裏碑出來後，家中有兄弟的都叫去南門自願參軍，因為朝廷自己征的兵是隨機分配給眾位千戶大人的，我們怕他們去到其他軍屬，就叫他們先去報道了。”
    士兵怕他不信，拍著自己的胸脯說用性命擔保，不會欺騙他們老百姓，還是李大人親自告訴他們的。
    鍾眠好笑，以李右的性子，告訴這些士兵要招兵役怕是另有圖謀，可能就是讓他們打廣告給南門招人，這一次南門可能會收到一百多人，在官府真正招兵役前，就會有更多的人加入南門。
    一個人的行動不可怕，那十個人的相同行為就會吸引更多人關注，屆時整個烽州都會知道要招兵了，男兒們會給自己找出路，在這出不去烽州的時代裏，他們大多會選擇南門。
    李石頭被大娘拉回屋子裏。
    “兒啊，你走吧，去柏州什麼地方都可以，暫時別回來李家村了”李花慌亂地在原地走來走去“這兵啊隻招湘江這一帶的，你躲遠點，就招不走了。”
    她淚眼婆娑“到時你和你爹一樣出事了，你要娘怎麼活下去。”
    “娘！你聽我說，爹會死我卻不會死，我跟著小先生，他那麼聰明，會照應著我，更何況我逃了，你以為官府會放過我們家嗎？他們會一次又一次加重家裏的賦稅啊，小鈞眼見著要長大，家裏不能再有任何變故了。”
    “娘，你放心，隻要我得空，我就會回家看看，或者寫信回來。”
    “還有阿娘，此事你暫時不要聲張，我去與小先生說說看，要不要叫村裏的人一起去。”
    “唉”李花更加憔悴了，她無不可的點頭，神情動作之間是掩蓋不了的悲傷。
    李石頭和鍾眠說了之後，他同意讓李石頭去找村長說說此事，還有一個士兵自告奮勇也去村長那裏為李石頭證明。
    李村長還派人去隔壁幾個村通知，頓時哭聲響遍湘江四野。
    次日一早，村口哭聲一片，她們送自己的兒子，丈夫，兄弟奔赴戰場。
    李右喜滋滋去南門口迎接新兵，他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連口水都來不及喝，卻沒有怨言，南門來新兵他高興啊。
    “小李啊，你說這次來多少人”李右腳步匆忙，他問旁邊自己的小助手。
    小李拿著一隻炭筆，一小本花名冊，笑的牙齒都漏出來“回大人的話，小李覺著這次會有百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