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八: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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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天方過,白晝裏日光從雲隙間透出,地表上大雪初融。
書塾開堂這日,柳府門前比往日熱鬧許多。
太監隨侍於其間進進出出,從馬車上搬著自家主子聽學要用的物什,皇子們則會聚一處談笑風生。
而步行至柳府的安子疏,隻帶著手拎一木書箱的星子,默默跨進府門找到書塾後坐於最後一排的角落裏。
少頃,蕭燃同幾個年紀小他一點的皇子進入書塾,視線落在坐於角落裏的安子疏身上。
他輕蔑地轉過身朝其餘皇子道:“弟弟們,我們身上流著的可是大梁帝王家的純正血統,切記不要同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賤骨頭坐在一處。
以免叫人笑話,落了皇室地位!”
“就是!就是!你!”
旁邊一皇子認為蕭燃說的十分在理,他指來一太監道:“把本殿下的書桌移到前麵來,本殿下才不要同一個階下囚坐在一處。”
得令,三兩太監連忙圍上去將安子疏身旁的座位移去最前麵。
其餘皇子見狀也爭先恐後地挪位置,生怕自己落到與安子疏同一處座位。
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蕭燃凝視安子疏,唇角勾著得意的冷笑。
然而,安子疏隻是淡淡看了周遭的動靜便把臉別向書塾外,望著融雪出神。
還不知道書塾裏發生了什麼,柳廷雲用完早膳後方方趕至學堂裏,便見到最後一排的座位全都被挪到前麵,隻剩安子疏一人坐於原處。
隨即明白過來其中緣故,柳廷雲便命小廝將自己的座位挪到安子疏的座位旁邊。
隨後,柳廷雲擺袍坐好,拿起筆用筆杆戳著安子疏的肩。
見安子疏回過頭,他彎唇一笑故意作說悄悄話的樣子,他朝安子疏問道:“子疏,你靠著外邊坐不冷嗎?”
聞言,安子疏俯首看向自己滿是結痂又被寒風吹得通紅的手,抿唇未作聲。
“看,我便知道你是冷的。”
說著柳廷雲滿臉笑意地從袖中拿出一暖爐,他壓低嗓音小聲道:“這是我母親特地準備給你的。
她說你現在在大梁沒人顧得上你,既然來了柳府她會多關心你些。”
將暖爐往安子疏懷裏一塞,柳廷雲便直起身在位置上板正坐好,仿佛方才什麼都沒發生一般低首預習起書卷。
頓覺身子周遭圍進一股暖氣,安子疏垂眸瞧著懷裏精致小巧的暖爐心中微動,指腹小心翼翼地磨搓著暖爐上的雕紋。
回過頭看向身後守著的星子,安子疏拉過星子凍紅的手靠近暖爐道:“星子,坐近點捂捂,你還小不要凍壞身子。”
感覺到暖意星子似重新活過來一般,他感動道:“謝謝殿下,殿下您待奴才真好。”
站於門外恰巧瞧見這一幕的蕭珩,一大早便擺出一副牙疼的模樣。
他黑著臉,進入書塾便徑直走向最後一排坐到柳廷雲身旁。
柳廷雲瞧見蕭珩坐在他身旁,於是笑著點首打招呼,“太子殿下。”
然而蕭珩坐下後,卻並未理會柳廷雲,而是微偏身子隔著柳廷雲去看安子疏。
柳廷雲卻以為蕭珩是沒注意到他在說話,便又偏了點身子笑著等著蕭珩。
隻覺這人甚是礙眼,蕭珩收回視線看著柳廷雲冷笑道:“柳公子,孤見你今日似是穿得少些。
這毛毯是雪山白狐毛所製,你墊在座墊上大概會覺得好些。”
語畢,蕭珩便朝季風伸出手要其手上的毛毯。
季風遞過毛毯,心中不由疑惑,他早上明明聽得清楚這毛毯蕭珩是要送給安子疏的。
接過毛毯,柳廷雲站起身鋪好複又坐下果真感覺十分厚實舒適。
他隨即朝蕭珩笑著供手作謝,“多謝太子殿下。
有殿下這份關懷,在下作為柳家之後定會更加勤勉,以此報效朝廷,為帝王分憂。”
蕭珩隻淡淡點首,隨後轉過頭就黑了臉,唇角抽搐著實在笑不出來。
不會兒,他忍不住又將視線落在安子疏身上,見安子疏注意到視線也看向他。
兩人麵無表情地相視著彼此,安子疏最先移開眼,垂眸繼續和星子手捂暖爐取暖。
心中落寞,蕭珩此刻卻不能當眾表達出自己的落寞,隻垂首默默讓自己靜下心。
“咳咳!”
不一會兒,在柳府教習多年的門客老夫子走進塾書,戒尺朝書案上重重一敲,學堂裏瞬時安靜下來。
老夫子掃視學堂一圈,滄桑的嗓音悠悠轉起,“一年而過,殿下們如今又年長一歲,而老夫又年老一歲。
眼見著你們的長兄太子殿下不日便要弱冠,這兩天老夫會留太子殿下下學後在府中考學。
隻要考學通過,那麼太子殿下弱冠禮成後便可不用再來書塾聽學。”
聞言,最怕蕭珩的幾個小皇子暗暗竊喜,開始交頭接耳。
隻要太子一走,這書塾裏他們便不用再束手束腳的了。
而聽見學堂裏又有蚊子聲般嗡嗡的私語聲,老夫子蹙起眉心又將戒尺一敲,打斷道:“好了,閑話就到這裏,現在讓我們看書冊上的第一卷第一章節……”
夫子的講學聲婉轉圍繞眾學子耳邊一整天,使得學子們大多都昏昏欲睡。
而出乎安子疏意料的是,這一整日裏蕭燃都沒再來找過他麻煩。
晚間,走出柳府的門,星子才發現安子疏的書箱被他落在了書塾裏,便連忙又跑進柳府中去取。
而孤身在門外等星子的安子疏,突然瞧見不遠處有一熟悉的坡腳老者,一拐一拐地走著卻走得十分著急,不會兒拐進巷子裏。
安子疏隻覺這人和之前給他送飯的那個坡腳老太監身形很像。
他沉眸猶豫一番,還是決定隻身跟去。
果然,那抹身影就是在故意引誘他,一路若即若離。
待到安子疏追著身影不知拐到何處時,反應過來,才發現他已身處一荒宅門前。
此時,天色即將暗沉。
安子疏望向荒宅之中,駐足踟躕之時,身後一雙有力的手將他狠狠推入門中。
安子疏還未站定回神,身後的大門便被人從外反鎖,他轉身試圖去推卻怎麼也再推不開。
“哼,咱家真沒想到你會隨咱家一路追過來!”
身後,站在正中廂房門口的坡腳老太監眯起眼睛邪笑道:“看你這般窮追不舍,想必,前幾個月裏咱家如此虐待你,你已經恨透咱家了罷!”
聞言,安子疏放棄再推門,回過身質問坡腳老太監道:“你引我來,想必是有人指使。
那人是誰?你們又想要做什麼,殺我嗎?”
“哼,咱家自然是要殺了你這下賤的禍害!”
老太監邪笑著,倏地打開其身後的廂房房門。
隻聽廂房中傳出一聲馬兒的嘶鳴聲後,一匹壯碩的黑馬從廂房裏疾奔而出,用頭將安子疏重重撞倒在地。
老太監則躲進廂房關上門,走至窗邊推開窗子邪笑著看戲道:“咱家覺得,就讓你這麼白白去死豈不是便宜你了!
這匹正值壯年的黑馬已被咱家下過藥,此刻情難自抑,你啊就好好享受它對你的愛意吧哈哈哈!”
而此刻,柳府門口。
星子拎著箱子出來後就再找不到安子疏的身影。
眼見天色逐漸暗沉,星子坐在柳府門口的石階上,急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正巧瞧見方考學完走出柳府的蕭珩,星子抹了把眼淚連忙跪著撲到蕭珩腳旁,他抽噎著急道:“太子殿下,快找找我家殿下吧!他…他人不見了!”
聞言,蕭珩心下一沉,隻覺不妙。
他轉身朝身後的季風立馬吩咐道:“帶人打聽這附近可有什麼偏僻之地,有消息速速向孤彙報。”
然而,正當星子還在不知所措地抹淚大哭的時候,被鎖在院子裏的安子疏卻已經被黑馬撕扯著身上的衣服拖跑在泥地裏。
不會兒,安子疏身上的衣物便已被撕扯的支離破碎。
踏蹄壓住安子疏已然露出的肩膀,黑馬此刻的雙眸通紅。
仰首一聲嘶鳴,黑馬愈發興奮,用力地踩住安子疏的肩部,欲將安子疏整個人壓製在身下。
袖中藏刀握於手中,安子疏閉目咬牙。
在黑馬提起馬蹄又欲踩上他的脖頸的瞬時,他坐起身向黑馬喉部刺去,用盡力氣在黑馬身子壓在他身上前翻至一旁。
寒風呼嘯於蕭索院中,冰冷的雪水混著泥浸濕安子疏身上支離破碎的衣物,可安子疏的額頭上卻有大顆汗珠順著臉頰滾落。
廂房裏,老太監沒想到安子疏竟然能手刃這匹發瘋的黑馬,心中不由開始害怕起來。
他瞥眼瞧見安子疏此刻正跪趴在黑馬的屍體旁,似是已然精疲力盡,便偷偷推開廂房門順著牆壁而走,欲爬樹翻牆逃離這荒宅。
可當老太監方走至院中老樹前,不遠處跪在地上的安子疏慢慢抬起頭,視線凝固在老太監身上。
老太監嘴唇打著顫,雙腿不由發軟,安子疏此刻如同一匹惡狼般盯著他,令他不寒而栗。
然而,還未等老太監回過神來,安子疏便抬手拔出馬脖子上的匕首飛擲向老太監的脖頸。
一道鮮血噴濺而出,老太監的驚慌定格在擴張的瞳孔中,匕首刺進他的喉嚨又深深紮進他背後的老樹樹幹上。
彼時,荒宅大門才被人姍姍打開。
蕭珩等人立於門口,隻見蕭索破敗的宅院裏汙泥一地,院中樹上老太監被匕首封喉釘住,死不瞑目的雙眼流下兩行血淚。
而汙泥地上倒下一匹血流不止的黑馬屍體,黑馬屍體旁跪著衣不蔽體的安子疏。
聞聲回過頭,安子疏用沾血的手推開貼在臉頰上已然淩亂的濕發。
他淡淡看向門口膛目結舌的蕭珩,看著淚水凝在臉頰上露出幾分畏懼之色的星子,胸膛中的憤怒與悲痛漸漸冷成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