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青山綠水，杜鵑細囀，蘆葦低語，草蟲鳴唧唧。
    雪白的駿馬撒開蹄子在細窄的林道上閃電般飛奔，白色的鬃毛迎風豎起，二人的長發向後飛揚，黑白衣帶纏繞交織，在風中簌簌作響。
    夜傾羽垂眼看著環在自己腰間骨節分明的手，感受著身後人偶爾觸及麵頰的碰撞，額頭一跳一跳，心也一跳一跳。幸好，馬背顛簸得厲害，沒有被那人發現任何異常。
    這也不該怪他，從前，都是他主動攬著白子楓的腰，或是恨恨擁著白子楓的身子，從未被白子楓這樣抱過。現在反過來了，說自在是假的。
    去水蓮天池的路程很遠，少說也得兩三天時間。
    行至中午，他肚子有些餓，蔫蔫的耷拉下腦袋。早上走的太匆忙，飯都沒來得及吃。馬又跑了一段路程，漸漸慢下來。
    雖是四月中旬，正午的陽光卻如一道利劍，當空劈下，足以使人汗流浹背，口幹舌燥。白子楓終於拉停馬繩，在道旁一汪綠水前停下，跳下馬背。
    馬跑了一上午，也跑累了，低下頭大口大口飲起湖水來，平靜的湖麵泛起層層波光粼粼的水紋。
    白子楓從馬背上取下灰布包袱和水壺，在湖邊一棵巨大的老槐樹下坐下來，然後解開四角挽成結的疙瘩。
    打開包袱，裏麵一堆青團散落開來，還有幾個骨碌碌滾到外麵，與綠油油的嫩草融為一體，分不出哪裏是草，哪裏是青團。
    夜傾羽跑過去將青團撿起來，放回去，然後蹲在白子楓一側，拿起水壺擰開蓋子，仰頭“咕咚咕咚”喝起水來。
    抬袖擦下巴上沾的水珠時，餘光瞟見白子楓打開的灰布包袱上，綴著兩個歪歪扭扭的補丁，有些驚訝。
    記得前世，也這樣趕路和白子楓去水蓮天池學習，路上吃的也是青團，倒是不曾發現，也沒仔細觀察過這包袱上竟然綴著兩個那麼醜的補丁。
    “拿著。”白子楓從攤開的包袱裏拿起一個青團遞給他。
    他伸手接過來打量了一下，色如碧玉。拿到鼻子底下聞了聞，清香撲鼻。放進嘴裏咬上一口，糯韌綿軟。從色到味，皆浸染著濃濃的春日氣息。
    “師尊，這包袱都破了，怎麼不換個新的?”他將心中疑惑說罷，又在青團上咬下一口，品出些新味來，裏麵包著的豆沙不算甜，口感沙沙的，外麵碧綠鬆軟的皮也很糯。
    白子楓手上的豆沙青團已吃了一半，垂眸看了眼包袱上麵那兩處顯眼的補丁，遲疑了一會兒，才道:“請了一個半月假，月俸沒發。”
    夜傾羽咬青團的一排牙齒倏地停下，腮幫子被青團撐的鼓鼓的，一點褐色豆餡糊在嘴角。
    在他記憶裏，前世在落蝶泉一直吃的食物都是什麼雞呀魚呀，就連粥都是摻著銀耳的，難道他這次是被撿早了?還沒有到白子楓和藍玉竹發家致富的時候?
    將青團咽下，又含糊不清問了句:“師尊，咱們……很窮嗎?”
    “不富。”白子楓沒抬眼，拿起他腳旁生了些猩紅鐵鏽的水壺，擰開蓋子喝起水來。
    “給我治病……很費銀子吧？”他想了想，試探著問。
    “不費。”
    費體力，白子楓沒有說。
    “我以後不吃肉了。”不知怎地，夜傾羽突然有些可憐身旁這個看似不窮實則寒酸的人。當然，更不想虧欠這個人。
    “不礙事。”白子楓探前身子，將青團數了數，額前一縷發絲垂到眼前，他順手將發絲夾到耳後，“這次去了教學地，便可以賺月錢了。”
    “我的學費，以後我自己賺。”夜傾羽站起來，踮起腳尖替白子楓將包袱搭到馬背上。
    “別逞能，毛頭小兒誰會雇擁?”白子楓也站起來，抖著衣袍上粘著的草葉沙土，“什麼時候跟我一般高了，再考慮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