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慕容彥和龍子淵罵罵咧咧走遠後，他突然意識到一件最重要的事。
    再過兩年，他確實可以離開這裏，可以見到那個讓自己滿心牽掛的人。可再過兩年，他的耳朵就會被龍子淵打聾，繼而失語。
    若不是眼睛看不見，耳朵聾，變啞，他是怎麼也不會犯下讓自己一輩子也彌補不了的錯誤的?
    被蹴鞠打傷的半邊腦袋突然就沒那麼疼了，晃晃悠悠起身，準備回屋，一個少年聲音在身後響起，“夜傾羽，我……我代我爹向你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如果對不起有用的話，要律法幹什麼？”他停下跌跌撞撞的腳步，冷冷回了句。
    話雖這麼說，可在這片土地上，淩青雲的爹就是律法，所以無需道歉。淩青雲現在這樣做，隻不過是惡心人罷了。
    “我當初……給你吃桂花糕時，是真心實意給你吃的……”
    夜傾羽確實相信，淩青雲給自己吃那碟桂花糕時是真心實意的，可就他這麼一個小小的舉動，淩雲宗的淩宗主不僅賞給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刮，還有兩條比惡狼還凶殘的狗。
    他當時蜷縮在淩雲宗大門對麵的角落裏，用破爛的袖子掩著那碟桂花糕。實在餓急了，就算那兩條狗像餓狼般撲過來，他還是不肯丟下那碟子，還抽空吃了兩口。
    袖子被尖厲的牙齒撕爛時，他的嘴巴正塞的滿滿當當，終於盤子被惡狗奪了去，手臂上被狗咬過的地方全是淤青，還帶著些血痕印。
    “爹，我就給他吃些糕點而已，你放狗幹什麼?”
    “來人！把少主帶回屋裏，麵壁思過！”
    還是中年的淩宗主立於台階上厲喝。
    “淨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還跟小叫花子混在一起，幾時能接任我這宗主的位置？”
    夜傾羽那時候還看得見，他親眼看見淩青雲臉上淌著的淚。所以，從始至終，並沒有恨他。後來二人反目成仇，也是另有原因。
    小時候，聽收養自己的養父說過，若是不慎被狗咬了，便去山坡上采些地榆和紫竹根煎在一起敗毒。生地榆能涼血止血，瀉火解毒，紫竹根也能治狂犬病。
    所以，他捂著手臂，從淩雲宗的地盤出發，尋到一處山坡，誤把貓眼草認做地榆，采來用水服了，後來便失明了，再然後，就被慕容宗的慕容洵候撿了回去。
    長大後專門兒查了一下書籍，上麵記載，將貓眼草的汁液滴在皮膚上，皮膚會發紅，發癢，甚至出現潰爛，要是滴在眼睛上甚至會導致眼睛失明。
    想到這裏，突然記起，慕容洵候前些日子說，郎中診斷他是誤食了三葉毒草才失明，純屬無稽之談。
    “我爹帶我來慕容宗拜訪，我才知你被慕容宗主收留府上，所以，趁我爹和……”
    “龍子淵也是同他爹來的?”他冷不丁問了句。
    “嗯。慕容宗主邀請我爹，龍宗主，梅宗主，鳳宗主前來做客，我們幾個長子也被帶了來。”
    夜傾羽知道，地方豪強蔭庇其同族或非同族之依附者，聚族而居，建塢壁自守，其塢主稱宗主，被蔭蔽者向宗主交納租稅和服役，因此宗主有較大權勢。
    鳳凰宗，萬梅宗，慕容宗，淩雲宗，九龍宗，便為並列的五大宗，五大宗主各自管著一方地盤，一代傳一代，距今已過了數百年。
    “做客？”
    “聽說是要在慕容宗的地盤上創建個什麼派。”
    “清風派?”
    “你怎麼知道的?”淩青雲瞪大眼。
    “猜的。”
    夜傾羽暗笑，豈止是知道?他還知道，後來的日子裏，他們都將在一片叫作水蓮天池的地方，度過漫長歲月。
    “聽我爹說，要高價聘請落蝶泉的月華仙宗和月影仙宗以及”江湖四傑”出山，來為我們傳道授業。”
    “是啊，畢竟你們都是未來要接替宗主職位的人，是該找個好老師。”夜傾羽有些酸溜溜的說。
    淩青雲本來是來道歉，不知為何又扯到這種事上，一時有些語塞。
    “好了，你回去吧，我有些困了。”
    夜傾羽摸著門框進了屋，然後“吱扭”一聲將門關上。
    他現在很焦慮，眼看此刻發生的事就要與前世重合，那兩年後的今天，自己就會變成聾啞人。
    可若是一走了之，會不會餓死凍死先不說，就連那個自己滿心牽掛想要補償的人，也未必碰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