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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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州城裏,婚宴如期舉行,沈府大院開滿了流水席,唱戲的、雜耍的,一台連著一台,丫環小廝穿梭席間,忙碌服務,整個沈府一片喜慶祥和。
新娘調包的鬧劇被兩家人巧妙化解,不但沒丟人,還傳出了一段姻緣佳話。沈、嚴兩家共赴宴席,絲毫沒有生出嫌隙,反而更加親密,在親朋好友的祝福聲中開懷暢飲相談甚歡,沈灼華更是得了好名聲,敬酒的人絡繹不絕,推杯換盞持續到了半夜。
這時,沈府內院的新房裏,靈樞已經被困了幾個時辰,她嚐試幾次出去,都被外麵把守的人攔回,錦心在一旁小心侍候,看得出來,她的這位小姐正滿腔怒火不知如何發泄。
靈樞坐立不安地在房裏走來走去,錦心忍不住請求道:“小姐,您別走了,晃得我頭暈。”
錦心不明白她的小姐在氣什麼?沈少爺不僅一表人才,人品也貴重,今天她這般胡鬧,人家非但不計較,還處處維護她,這樣的好男人哪裏找去?
秀禾走上前,拿起桌上的白瓷茶壺,一邊倒茶一邊對靈樞說:“二小姐,您已經轉了好一陣子,先坐下來喝點水,如今您已是沈家的人,還是想想今後該怎麼和沈少爺相處吧?”
靈樞驚訝地看向秀禾,沒好氣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秀禾,你明知道我是被迫拜的堂,錦心看不出來也就罷了,怎麼連你也看不出,那個姓沈的就是個偽君子。”
靈樞說完指了指自己的臉,說道:“我這副樣子,他又不瞎,說什麼對我一見傾心,你們信嗎?”
錦心“撲赤”一笑,秀禾也低頭笑了。
靈樞越想越氣,說道:“不行,我得找找有什麼東西可以防身。”說完在房間裏翻找起來,最後視線落在高台上的一對紅燭上,她吹滅其中一隻蠟燭,把燭台拿在手裏掂了掂。
銅製的燭台有些重量,靈樞滿意地笑了,揮舞手中的“武器”說道:“姓沈的要是敢胡來,我就用這個打得他滿地找牙,讓他知道,我可沒那麼好欺負。”
兩個丫環對視一眼,皺起了眉頭。
錦心操心地說道:“小姐,您要是傷了沈少爺,沈家定不會再容你,要是您被沈家退了婚,還不得被外麵的唾沫星子淹死啊!”
靈樞不在乎道:“錦心,你總算說對了一句話,我就是要鬧到他退婚,我才不管外麵的人怎麼說,阿姐敢逃婚,我就不敢退婚嗎?”
“哎呀,小姐,我真的不明白了。”錦心扶著額,求助似的看向秀禾。
秀禾搖了搖頭,不便說好說歹,何況說什麼也沒用。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沈灼華一襲紅袍出現在門口。
“姑爺”,錦心與秀禾朝他行禮。
沈灼華眼也不抬地“嗯”了一聲,有些倦怠地走了進來,帶著一身酒味,與房間裏的熏香混雜在一起,莫名生出幾分旖旎的味道。
錦心與秀禾對望一眼,心照不宣地朝門外走去,雖然擔心靈樞,但礙於身份,此時不得不退下,她們一麵祈禱沈少爺平安大吉,一麵幻想小倆口過了這一夜,興許矛盾就解開了。
靈樞看她們走了,忽然緊張起來,不自覺地往邊上躲。
沈灼華恍若無人地走到小桌旁坐下,一把扯開高聳的衣領,給自己倒上一杯水。他雖然被灌了許多酒,但頭腦依然清醒。他掃了一眼靈樞,見她縮在牆角,舉著燭台警惕的看著自己,冷笑道:“你想幹嘛?準備用那東西砸我嗎?”
“我~~~”
靈樞被他一問心虛了,索性拿著燭台指著他道:“姓沈的,我不喜歡你,你趕快把我送走。”
沈灼華譏笑道:“太好了,我也不喜歡你。”
“既如此,那你為什麼要騙大家,說什麼對我一見傾心,還非要把我娶進來,為什麼不當場悔婚?”
“哼”,沈灼華冷哼一聲,說道:“如果你今天不在我沈家花堂上鬧這一出,我幸許還能借由你阿姐出逃一事取消兩家的婚約,可你卻當眾羞辱我,羞辱沈家,讓我們沈家在全城百姓麵前下不了台,如果我不將錯就錯娶了你,以後叫我們沈家還怎麼在衡州立足?你可以不顧家族臉麵,我可不行。”
靈樞一聽,頓時泄了氣,怎麼感覺他說的有點道理呢!
沈灼華又道:“兩府聯姻本就是一場利益交換,讓我娶你還是你阿姐,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我爹和你爹都不會輕易放棄這場盟約,你覺得是把你阿姐抓回來重辦婚禮省事,還是今天就地娶了你更便宜?”
靈樞聽完,一時竟無法反駁,想到阿爹今天就這樣把自己硬塞給了沈家,心裏不免有些失望,難怪阿姐要逃,原來她們的幸福,都比不上家族的利益和臉麵重要,就算她平時多得了父親的寵愛也不例外。
沈灼華見她難過,心裏有了幾分報複的快感,譏笑道:“你應該謝謝我,我不僅挽回了你們嚴府的臉麵,還保住了你的名節,不然就你今天的所作所為,以後還有哪家公子願意要你?”
“哼”靈樞冷笑,說道:“誰稀罕你這麼做,我才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你娶我不過是想報複我,我才沒那麼笨。”
沈灼華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拍著手說道:“原來你不笨啊,那怎麼蠢得送上門來。就憑你,羞辱完了沈家還想全身而退?我就是要把你娶進來,把你困在這裏,反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你,就永遠隻能在沈家當個擺設,孤獨終老。”
“你~~~~”,靈樞氣得渾身發抖,好狠毒的人啊,沈灼華的笑讓她後背發涼,她真想撲過去,用手裏的燭台把他那張得意忘形的臉砸個稀巴爛。
“沈灼華,你休想,我要你現在就退婚。”靈樞惱羞成怒道。
然而她越生氣,沈灼華就越得意,他故意調侃道:“怎麼?你不想當擺設,莫非還想要我愛你?”
“呸”。靈樞立馬啐道:“鬼才稀罕你。”
沈灼華劍眉一挑,說道:“你還呸,也不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德性。”
“既如此,你我彼此厭棄,又何必強融,我要是在這家裏,你見了不厭煩嗎?不如就此和離,一別兩寬,兩相清靜。”靈樞極力地想說服他。
沈灼華搖頭道:“不行,今天我好不容易挽回沈家的顏麵,這立馬就和離了,外麵的人會怎麼想,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靈樞急得跺腳,說道:“姓沈的,那你說,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沈灼華看她快被逼瘋的樣子,心裏著實受用,他確實也沒想過真要和她過日子,事情終歸要解決的,隻是不想這麼快就遂了她的心願,總得讓她吃點苦頭才行。他故作沉思狀,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們來個君子協定,你乖乖在沈家待個三年,隻要不給我惹麻煩,時候到了,我自然與你和離。”
“三年?為什麼要三年那麼久?”靈樞瞪大眼睛,不可接受。
沈灼華收起頑笑,不無正經地說道:“你想,我才平息了這場鬧劇,如果沒兩天咱們就和離了,豈不又讓人笑話。再說,你過得了長輩那一關嗎?可如果我們過了三年還磨合不到一起,那時候再談和離,我想兩家長輩也不會多加為難了。”
靈樞低下頭,雙手也垂了下來,突然有些後悔今日的衝動,是她把事情想簡單了,她知道沈灼華說的不無道理,以阿爹的脾性,要是知道她在鬧離婚,指不定會氣成啥樣。可是三年?她竟然要在這“籠子”裏待三年。
沈灼華暗自笑笑,優雅地端起杯子,漫不經心地喝口水,心想:醜丫頭,叫你耍我,活該你難受。反正這事,急的又不是我。
靈樞無奈,妥協道:“好吧,三年就三年,但我警告你,這三年,你不準打我的主意,你要是敢胡來,我就~~~”說著用力揮舞了下手中的燭台。
“幼稚”,沈灼華一臉不屑,說道:“少自以為是了,就你這黃毛丫頭,身子都沒長開,我一點興趣都沒有,還怕你打我的主意呢!”說完起身,朝著那張黃梨雕花大婚床走去,一麵動手脫衣服。
“喂,你~~~你幹什麼?”靈樞頓時緊張起來。
“睡覺啊,累一天了,你不困啊?”沈灼華把外衣扔到衣架上,坐上床開始脫鞋。
靈樞連忙跳開,生怕沾著他,沈灼華懶得理她,打了個嗬欠道:“你睡沙發去,我警告你,夜裏不許偷偷爬上我的床。”
“什麼?”靈樞瞪大了眼睛,驚訝於他的不要臉。
沈灼華才不管她,自顧自地躺下,他好像是真的累了,安安靜靜不再出聲,側臉被光線勾勒出好看的剪影投射在牆上,連長長的睫毛都依稀可見。
靈樞看他睡著了,如釋重負地鬆口氣,甩了甩發酸的胳膊,把燭台放回到桌上,她也著實累了,折騰了一天,眼皮已有千斤重。於是拖著疲憊的身子躺到沙發上,心想:三年,嗯,應該很快就會過去的,靈樞笑了笑,迷迷糊糊地睡了。
。。。。。。
火車上,素問蓋著傅沛宸扔給她的毛毯,蜷縮在黑色的皮沙發上,車子一路向北,氣溫也越來越低,素問一刻沒合眼,這趟車的終點就是北京,現在省城早就過了,再不逃,就真的沒機會了。
這時,床那邊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素問朝那望了一眼,隻見傅沛宸和衣平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眉頭深鎖,呼吸不太均勻,好像在忍受什麼痛苦,似乎是病了。
素問動了善念,從沙發上起來,異常輕緩地向他走去,傅沛宸忽然睜開眼睛,素問反射性地後退兩步,心裏暗歎他的警覺。
傅沛宸坐了起來,額上滲著冷汗,他強打起精神,眯著眼看著素問,聲音沙啞地問:“你想幹嘛?”
素問也不跟他客氣,大方地走上前,拉起他的手腕探向他的脈搏,一麵觀察他的麵色,傅沛宸皺起眉頭,略帶驚訝地看著她。
素問放下他的手,從行李箱裏摸出一個青花小瓷瓶,送到傅沛宸的眼前,說道:“你在發熱,是傷口感染引起的,這是”桃花散”,撒點在傷口,再服點下去,保管天一亮就好。”素問說這話時,黑亮的眼睛熠熠生輝,充滿自豪感。
傅沛宸看著她手上的小瓶,謹慎地問:“你懂醫術?”
素問見他疑心,誠心解釋道:“我外公原是宮裏的禦醫,我阿爹也是杏林好手,我雖談不上精通醫術,但從小跟著外公耳濡目染也算得上是半個郎中吧,這”桃花散”是我家的祖傳秘方,對外傷有奇效,信不信由你。”
傅沛宸有點詫異她會幫自己,不由得問:“你不是恨不得殺了我麼?為何還救我?我若有事,你不是更方便逃跑?”。話雖帶著疑問但心裏已經信了,傅沛宸主動拆開手臂上的繃帶,把傷口暴露在她眼前,素問不答話,小心拿起他的胳膊看了看,傷口很深,已經化膿,她找到藥箱幫他重新消好毒,又輕輕地在傷口處撒上點粉末。
傅沛宸看她專注認真地處理自己的傷口,一副忘我的神情,忍不住心裏暗歎:這丫頭倒是仁義,可惜善心未必能結出善果,就像她今天救了那個殺手,卻把自己困在了這裏,而現在她又想救自己,等她去了北京,不知道會不會後悔?
“你外公難道沒教你不要隨便救人嗎?萬一救錯人了怎麼辦?”傅沛宸忽然有些好奇,想要更多地了解她。
素問抬頭看了他一眼,好像他問了一個很古怪的問題,回道:“我五歲那年隨外公出門探診,遇到了山匪打劫,其中的匪首突然癲症發作,外公想也沒想就把他救了,後來那個匪首做了外公的保鏢,還成了我的師父。外公說,救死扶傷是醫家本份,在他沒有分別心,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我是恨不得你死了才好,但不是現在這樣。”
素問在心裏默想:這點小毛病哪能要了你的命,就算你死了,外麵還有個帶槍的副官呢,我逃得掉嗎?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把你治好了,說不定你心生感激就把我放了,素問心裏一邊美美盤算著,手裏的活也完成了。
傅沛宸看了一眼被她重新包紮好的傷口,潔白的紗布整齊地纏繞在他的手臂上,痛感也減輕了不少,由衷地說了聲:“謝謝!”
素問見他溫和了許多,想試探著跟他商量將功抵過的事,沒想到傅沛宸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搶先說道:“雖然你醫治了我,但並不能抵消你放走凶手的過錯,我之前說過的話仍然有效,要麼你有本事逃跑,要麼你就乖乖地為我做事換回自由。如果你逃跑被抓,我保證,你所受的懲罰是你做夢也想不到的?”說完一臉冷酷地看著她,沒有一絲玩笑的樣子。
“你~~~”,素問瞪大眼睛,恨不得在他傷口上重新插上一刀,可惜現在敵強我弱,隻能隱忍。
素問“哼”了一聲,憋著一肚子氣回到沙發上,背過身去不再管他。
傅沛宸看著她氣鼓鼓的背影,無心計較,重新躺了下去。
夜,越來越深,列車搖搖晃晃地向前駛去,沒有人知道,命運的車輪會把他們帶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