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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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城
    姐妹倆女扮男裝過了橋,踏上一段青石板路,隻見酒樓、商鋪、茶館林立,一眼望去,滿街懸掛的各色招牌與旗幡。
    沿街各種叫賣聲,夥計們積極攬客,男人們提著鳥籠、叼著煙鬥、剔著牙在茶館、酒樓進進出出,女人們腋下夾著包,挎著籃、牽著孩子,在商鋪或街攤和老板討價還價,往來如梭的人群裏,時不時走過幾個挑擔的行腳商,搖著波浪鼓,邊走邊嚷,日光之下,好一片繁榮的景象。
    靈樞緊緊挨著素問,歡喜地說道:“阿姐,東城看上去比咱們那邊熱鬧。”
    素問點點頭,兩手插在口袋裏,神色淡然,興致不高。
    這時,靈樞忽然駐足,興奮地扯住她的衣袖,指著一家酒樓說道:“阿姐,我聽說這家的點心是衡州一絕,要不咱們先進去吃點東西吧,我都有些餓了。”
    素問看了一眼裏麵的賓客,見大家吃相甚歡,於是欣然點頭,道了聲“好”,這時,跑堂夥計機靈地迎上來,扯下肩上的毛巾,熱情招呼道:“二位少爺裏麵請”。
    姐妹倆相視一笑,跨入店中,選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點了幾樣東西,不一會兒,菜就上齊了,這時,忽聽隔壁桌有人說道:“灼華,聽說你們沈府去嚴府提親了,你這次請假回來可是為了此事?”
    沈灼華?
    姐妹倆對望一眼,不會這麼巧吧!兩人不約而同地往旁邊看去,隻見四個年輕人圍坐一桌,三個穿長衫,衣服光鮮,做工考究,均是富家少爺,還有一個背對著她們,穿著黑色的學生裝,頭戴一頂鴨舌學生帽,想必就是沈灼華了。
    沈灼華沒有回答,冷笑了一下。
    那個少爺又說道:“聽說嚴大小姐天生麗質,貌美如花,嚴府又係出名門,教養出來的小姐必是淑儀大方,宜室宜家的。”
    “可我怎麼聽說,這個嚴大小姐從小在湘西長大,兩年前才回到嚴府,性情很是囂張跋扈。”另一個少爺忙插嘴道。
    “哎!灼華這次回來,去登門拜會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就是,就是,到時見了佳人,再跟兄弟們好好說說”,眾人開始起哄。
    沈灼華看他們嬉皮笑臉的模樣,懶得搭理,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不屑道:“我才沒有那閑功夫去看她呢。我這次回來是為了奶奶,她老人家身子不爽,我才趕回來探望的,至於嚴府,我可沒打算去登門拜會。娶他家的小姐都是長輩們的意思,要不是奶奶以死相逼,我才不會答應,左不過是完成個任務,管她什麼品貌,娶回來也是當個擺設。世家千金嘛!有什麼可期待的?”
    有人立即拍手符合,說道:“這話不錯,咱們衡州城的千金啊,大都古板無趣,沒受過什麼新思想的教化,像嚴府這樣的深宅大院,隻怕更是守舊,說不定還是個三寸金蓮呢!到時可就有得你受了”。說完眾人一陣哄笑。
    另一個接著道:“千金小姐如何比得上”雅悅坊”的女倌呢?尤其是巧音姑娘,你說是不是啊?”說完衝沈灼華擠眼。
    沈灼華推了他一把,惱道:“去去去,別胡說。”
    對麵的少爺又插話道:“可是,你不去拜會是不是有點失禮了,嚴府再怎麼說也是衡州城的名門望族,你這樣怠慢,嚴老爺會把女兒嫁給你嗎?”
    沈灼華輕蔑一笑,驕傲地說道:“我們沈家的產業猶在嚴家之上,我爹又是縣長,就算我不去拜會,嚴府也會上趕子把女兒嫁過來。。。。。。”
    幾個少爺的話被隔壁桌的兩個姑娘聽得一清二楚,靈樞氣憤地“哼”了一聲,差點站起來,心想:幸好她們姐妹倆都未纏足,不然到時候還要受他的嘲弄。
    靈樞看了一眼素問,見她麵色如常,竟無絲毫慍怒之色,不免奇怪,湊過去小聲問道:“阿姐,這姓沈的太過分了,難道你不想過去教訓一下他嗎?”
    素問笑了笑,心無波瀾地抿了一口茶。
    “阿姐,你怎麼還笑了,難道你不生氣嗎?”靈樞不解地看著她。
    這時,那桌的幾個少爺結了賬準備離開,靈樞伸長脖子想看看這姓沈的到底長啥樣,可惜全程隻看到了他的背影,心想:媒人的話果真不可信,沒想到姓沈的竟是這種人。
    素問無視靈樞那張憤怒的小臉,心情大好地幹起飯來。沈灼華,我真是要謝謝你。
    。。。。。。
    兩月後
    嚴府後院的山林裏,素問爬上了一棵大樹,她站在樹上,晶亮的大眼睛四處眺望,一根粗鬆的辮子垂在腦後,俏皮的覆發遮住了光潔的額頭。
    靈樞眼巴巴地站在樹下,仰著一張甜美可愛的小臉不停發問:“阿姐,你看到什麼了,還有什麼?”。
    素問不厭其煩地回答她,誰都沒有注意到,有個小丫環正在林子裏滿山遍野地搜尋著她們,地上的枯葉在她腳下發出一連串破碎的哀嚎。
    終於,丫環在一棵大樹下看到了靈樞,她鬆了口氣,顧不得喘息,連忙上前行禮道:“二。。。二小姐,看到大小姐了嗎?老爺四處找她呢”。
    靈樞煽動長長的睫毛,調皮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麵,丫環順著她的手勢望去,隻見素問站在高高的樹上,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帶著哭腔道:“大。。。大小姐,您怎麼又爬到樹上去了,這也太高了,萬一摔壞了可怎麼好?”
    素問衝她嗬嗬一笑,笑她的擔心純屬多餘,丫環乞求道:“好小姐,您快下來吧,老爺到處找您呢,您不回去,我又要挨罵了。”
    素問一聽,兩條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無奈地歎息一聲從樹上下來,身手敏捷的樣子讓樹下的兩個少女無比羨慕。
    落地後,素問拍去手上的灰塵,問丫環道:“阿爹找我何事?”
    丫環的嘴角往兩邊延伸,鼻子皺了皺,笑眯眯地回道:“剛剛沈家送來了聘禮,堆了滿滿一屋子呢!老爺和太太已經允了這門親事,連日子都訂下了,現在找您回去就是商量這事呢。”
    丫環說完,笑容久久不肯退去。
    素問隻覺她笑得礙眼,打發她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隨後就到。”
    “哎”。
    丫環興奮點頭,一路小跑回去複命,歡快的步伐掩藏不住內心的喜悅,都說沈家公子模樣出眾,衡州城裏做夢都想嫁給他的姑娘多了去,現在沈少爺要成為自家的姑爺,這讓她以後在別府的丫環麵前多了不少炫耀的資本。
    靈樞見丫環走遠,疑惑地看著素問,擔心道:“阿姐,怎麼辦啊?看來阿爹沒把你的話聽進去,他還是答應了這門親事。”
    素問失望地歎了口氣,不知該說些什麼,看著頭頂的藍天,恨不得生出兩翼飛出去。
    此時,沈府送來的聘禮已堆滿了嚴府大廳,大大小小的紅木箱子像小山似的壘在一起,梁月瑛看著滿屋的紅木箱子,酸溜溜地說道:“素問真是好福氣啊!這一嫁就成了縣長家的兒媳婦,還不知以後我靈樞的婚事,會不會也教你這麼上心?”
    嚴康年一聽,微微皺了眉,說道:“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虧待過靈樞麼?素問親娘走的早,又不在我身邊長大,為她做門好親事不應該麼?再說,她不也算是你的女兒嗎?”
    梁月瑛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不敢當的笑容,回道:“我哪有這樣的福氣,你看她這兩年叫過我一句嗎?別說叫我,就連正眼都沒給過我,我反要處處看她的臉色。也罷,她這會子嫁了人,我也就輕省了。”
    “我不嫁”,梁月瑛話音剛落,素問就從外麵衝了進來,怒氣衝衝地掃了一眼滿屋的箱子,對著嚴康年道:“阿爹,我說過不嫁的,為什麼您還要收他們的聘禮?”
    嚴康年見她這般無禮,心中不快,又見她衣上有汙泥印子,身後的靈樞也是一樣,便開口教訓道:“盥浣塵穢,服飾鮮潔,是謂婦容,你看看你們兩個,成何體統?”
    靈樞悄悄吐了吐舌頭,低下頭不敢吭聲,梁月瑛立即想法開脫,說道:“靈樞,先跟我去屋裏換身幹淨衣服。”
    靈樞不敢擅動,望向嚴康年征求同意,嚴康年歎息一聲點點頭,梁月瑛這才走過來牽住她的手,靈樞又擔憂地看向素問,梁月瑛拉著她催促道:“快走,不許多事。”
    母女倆走後,廳堂裏就隻剩嚴康年和素問,素問再次斬釘截鐵道:“阿爹,我不會嫁的,您把這些聘禮統統退回去吧。”
    嚴康年見她態度強硬,目無尊長,板起臉說道:“大戶人家的兒女婚事,哪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說嫁與不嫁的。何況沈少爺品貌端正,難道我這個當爹的還會害你不成。”
    素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不解地說道:“品貌端正?阿爹您難道忘了嗎?他在外麵放言,說我們嚴府嫁女就是為了攀附他們沈家的勢力,就算他不登門拜會,您也一定會把我嫁過去,這種狂傲無禮之徒有何良品可言,您就這樣把我嫁過去,就不怕人說您賣女求榮嗎?”
    “放肆”,嚴康年一聽漲紅了臉,氣得一拍桌子,道:“難道在你心裏,我就是個勢利小人嗎?沈少爺學業繁重無法上門,但他沒有見過你卻也答應了這門親事,足見他以父母之命為大,比你懂事。再說我與他爹常有往來,沈老爺明哲通達,教出來的公子定不會差。到是你,成日帶著妹妹瞎胡鬧,還偷溜到東城那麼遠的地方去,我都睜隻眼閉隻眼,可如今這是終身大事,你還想胡鬧不成,這麼多年,跟著你外公到底學了些什麼?還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嗎?”
    素問一聽父親說道外公,立即回嘴道:“不許您說我外公,外公就是怕我像娘一樣軟弱可欺,才讓我學會自我主張,您和娘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結果怎樣?如果娘過得幸福,又怎會鬱鬱而終?”。想到親娘早逝,素問忽然說不下去了,眼底泛起了一層薄霧,她咬著唇,不許自己掉下淚來。
    嚴康年像被人戳中了“死穴”,忽覺胸口一痛,挺直的脊背彎了下來,他努力掩藏心中的愧疚,強撐住嚴家男主人的威嚴,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放緩語調說道:“我知道,你一直把你娘的死怪罪到我和月瑛的頭上,但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將來你自會明白。你記住,你姓嚴,是我嚴康年的女兒,你外公如何教你我不管,但婚姻大事由不得你做主,過幾天省城的師傅就會過來給你做嫁衣,我現在累了,不想再跟你爭辯,你下去吧”。
    嚴康年轉身不再看她,背影透著堅決與固執,素問胡亂地抹掉眼淚,跺腳跑了出去,嚴康年難過歎息,雖然與沈府結親是有所圖,但也是深思熟慮才做出的決定,為人父母者,哪有不希望兒女幸福的?
    嚴康年坐在椅子上,呆望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樹,喃喃自語道:“靜姝啊,我該怎樣待這個女兒呢?她的性子真是一點也不像你啊!”
    這時,靈樞的閨房裏,梁月瑛把女兒換下的髒衣服扔給丫環,忍不住教訓道:“你看看你,成天跟著素問那野丫頭鬼混,一點小姐樣子都沒有了,好在她馬上就要嫁人,不然時間一長你都要被她帶壞了。”
    靈樞不滿親娘這麼說話,噘嘴道:“阿姐才沒有帶壞我呢,你都不知道阿姐有多好,率性、灑脫,我就喜歡阿姐這樣。”
    梁月瑛忽然醋勁上來,尖起嗓門道:“哎喲,阿姐,阿姐叫得多親熱,我還是你親娘呢,得虧她要出門了,不然將來你眼裏就隻有她了。”
    靈樞見親娘吃醋,笑嘻嘻地跳上來圈住梁月瑛的胳膊,撒嬌道:“阿媽,您在我心裏才是排第一位的,隻是阿姐這麼多年養在外麵,如今回到家裏我若不與她親近,誰與她親近?我和她雖不是一母所生,但畢竟血濃於水,何況阿姐又待我極好,我們姐妹和睦,您應該高興才是啊。”
    “血濃於水?”梁月瑛的唇角莫名勾起一絲嘲諷的笑。
    靈樞搖了搖她的手臂,試探地問道:“阿媽,你們真的要把阿姐嫁去沈家嗎?”
    梁月瑛摸了摸枕在自己肩上的這顆小腦袋,略帶妒嫉地說道:“她的婚事,哪有我說話的份,我倒巴不得是你嫁過去呢。”
    “阿媽”。靈樞嘟起嘴,鬆開梁月瑛的胳膊,不高興地說道:“那個沈灼華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和雅樂坊的女倌不清不楚,為人輕浮又狂妄,這樣的人我才不要,更配不上我阿姐。”
    “哎,你。。。。。。”梁月瑛看女兒不開竅,氣不打一處來,這時,有人敲門,丫環在外麵傳話:“太太,老爺請您過去商量大小姐的事”。
    “知道了”。梁月瑛揚著下巴答應道,回頭用手點了點靈樞的額頭,叮囑道:“不許再胡鬧,老實待著。”
    靈樞乖乖點頭,梁月瑛這才放心地走了。
    。。。。。。
    另一個房間,素問蜷縮著身子坐在床上,頭埋在兩個膝蓋間,她才不相信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少她的父母沒有好的榜樣,在她的記憶裏,父親對母親客套得就像陌生人,對她這個女兒也疏離得很,記憶中的母親幾乎沒笑過,她就像一朵扔進瓶子裏的花,再明豔的色彩也隻能等待枯萎。
    “大小姐,您擦把臉吧,一會兒就要傳飯了。”素問的貼身丫環秀禾,拿著一條熱毛巾,傾著腰身在床前輕輕喚她。
    素問沒有抬頭,伸出一隻手接過毛巾,蓋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秀禾笑了笑,拿回毛巾放進盆裏,素問看著她道:“秀禾,你會幫我嗎?”
    秀禾頓住,遲疑了一會兒,說道:“秀禾是小姐的丫環,聽小姐的吩咐是應該的。”
    素問心裏一熱,感激地看著秀禾,秀禾報以淺笑,端著盆退出了房間。
    這時,靈樞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叫了聲:“阿姐。”
    素問看到靈樞,親熱地朝她招招手,靈樞走過去挨著她坐下,湊過去看了看她的眼睛,關心道:“阿姐,你還好吧?”
    素問溫柔地笑了笑,拉住她的手問道:“靈樞,你願意幫阿姐嗎?”
    靈樞眨著大眼睛,毫不猶豫地點頭:“願意啊,阿姐想要我做什麼?”
    素問朝門口看了看,起身去把門關上,然後坐回靈樞的身邊,湊到她耳旁嘀咕了起來。
    “啊?”,靈樞一聽張大嘴巴,素問忙做了個“噓”的手勢,靈樞驚慌捂嘴,抱歉地左右看看,素問握住她的小手,懇求道:“好妹妹,這府裏能幫我的隻有你了,你忍心看我嫁給那樣的人嗎?”
    靈樞想了想,搖了搖頭,答應道:“好吧阿姐,我幫你。”
    素問激動地一把抱住她,靈樞甜甜一笑,下巴枕在她的肩上,心想:阿姐,隻要你能快活,我願意為你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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