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絲，春雨細。天似堆煙，細雨未歇。
    禦花園裏，繁花倚著翠綠，在氤氳的濕氣中，愈顯嬌豔。
    亭中有女子，巧顏笑兮，撫手弄琴。那琴聲也好似雨滴降落，清清脆脆，輕扣人心。
    正康帝葉永曜坐於石桌前，把玩著手中盛了酒的酒杯。
    “聖衣教？看來野心不在武林，而是整個天下呢！”這不大卻透著傲氣的話語突地響起，便是淹沒了那本就輕柔的樂聲，仿佛此刻，一切都為之靜止了。
    葉永熙與他相背而立，望著亭外被雨水洗刷過的景致，道：“皇兄有何打算？”
    “你猜猜？”葉永曜突地一笑，扭頭看向了葉永熙。
    葉永熙回過身，目光移向葉永曜，“聖衣教既被稱為魔教，雲卿音做為五大代盟主之一自然會為了武林安危而與之抗衡。如此漁翁得利的好事，你豈會放過而自己去插上一腳？”
    “你不了解逍遙！”葉永曜望著葉永熙，似思索了一會兒，才微微地笑開了。
    “因為我並未將他視為敵人！”葉永熙淡淡一笑。
    “倘若聖衣教未犯到卿音閣頭上，逍遙是斷不會理會的。滅了聖衣教就如同幫了朕，如此吃虧的事，他又怎會去做？”
    葉永熙微微一怔，遂笑道：“江湖人人談之變色的聖衣教，在你二人的眼中就成了如此不值得費心的角色。你們還真是將天下都置之腳下，一心隻關注彼此的一舉一動啊！”
    聽過葉永熙的話，葉永曜也隻是淡淡的笑著，他起身來，望向亭外，片刻，似無心的道了一句：“永熙，天下之大，你究竟想要什麼？”
    “皇兄，你知道的！”葉永熙也將目光投向了亭外。雖是一片蔥鬱的景象，到底還是因空氣中那氤氳的濕氣而顯得飄渺迷離，看不真切。
    葉永曜張開手中玉扇，扇了扇，好似沉吟的低聲道：“你本不喜權利爭鬥，是為了世瑾才答應留下來幫朕。而答應了你這個請求的朕，是不是太過自私了？”
    “既能讓世瑾平安地活下去，又能幫你，不是很好？”葉永熙笑的風輕雲淡。
    “你真的這麼想就好了！”葉永曜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朕的永熙既聰明又還這麼年輕，學父皇去隱居多可惜啊！”言畢，便伸出手來拉了葉永熙的手往那石桌去，“來，陪皇兄喝酒！”
    葉永熙就順著他的意坐了下來，揚起嘴角輕輕一笑，卻是帶了些無奈。
    皇兄，其實你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
    ***
    正是驕陽當空，柔和暖暖。昨日一場綿雨餘留的清爽卻仍未散去，凝於空中，與飄蕩的花草香味混合得有些刺鼻，卻也不是什麼難聞的味道。
    踏著一路鵝卵小石，看著四周繁花翠綠。鍾離雪的心裏莫名地激起了圈圈漣漪。
    這便是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嗎？這麼想著，那一草一木竟都顯得十分可親了。
    因為想見他，便真的突兀地就來了。真的不像自己的作風呢！
    “二少爺知道公子來了，一定會很高興的！”帶路的婢女忍不住與鍾離雪搭話，悄悄瞥了對方一眼，卻又紅著臉垂了頭，連嘴邊的話也說的不那麼利索了。
    聽過婢女的話，鍾離雪似想起了什麼，道：“都這個時辰了，他怎麼沒出去玩？”世瑾應該是個閑不住的人啊？
    “前日感染了風寒，所以這兩日都在屋裏休息。”言畢，頓了頓，又道：“二少爺自小就在府裏待慣了，一年半載不出門都過得自在。”
    鍾離雪有些驚訝，憶起之前的種種，才驟然發現原來自己對世瑾的事竟是毫無所知，而且似乎從未想過要去知道。
    “喵嗚！”一個尖利的聲響打斷了鍾離雪的思緒。向前望去，就見小屋前的空地上，一隻通體烏黑的小貓正上下亂竄。四五個仆人打扮的男子跟著追趕，隻是身手遠不抵貓的靈敏，所以個個是追得滿頭大汗，叫苦不迭，模樣甚是滑稽。
    一旁有婢女焦慮地看著，一雙小巧的眉頭蹙得似鎖鏈般分不開。眼看幾個仆人累的氣喘籲籲都沒能逮住那隻貓，她慌忙叫道：“二少爺，別怕，等一會兒就捉住它了。”這話竟是昂頭對著樹上說的。
    鍾離雪詫異地望樹上望去，頓時瞠目。
    ——林世瑾穿了身天藍色長袍坐在樹枝上，一張眸子饒有興趣地盯著下方，哪有半點那婢女口中說的“害怕”，分明就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隻是，這本該在屋裏休息的病人，怎麼跑到樹上去了？
    “該死的貓，怎麼又鑽到院子裏來了！”站在鍾離雪身側的婢女也是焦急，跺跺腳，低聲嗔道了一句。言畢，便轉過身去，剛好就見前方假山處走來了兩個人，頓時一喜，喚道：“大少爺，張伯！”
    聞聲，正向這邊行來的林世琦和張伯望向前，定睛看了看，便似明白了狀況，匆忙向這邊奔來了。
    “鍾離，你怎麼來了？”聽了那婢女的聲音，林世瑾這才注意到了下邊的鍾離雪，麵上頓現激動之色。他挪了挪身子，似乎是想跳下來，也在聽見“喵嗚”的一聲尖叫後，麵上笑意一滯，乖乖地坐在原地不動了。
    “鍾離，你等一會兒啊！”林世瑾無奈地笑了笑。
    莫非世瑾真的怕貓？方才還不相信的鍾離雪，此刻，不得不這麼想。目光從樹上移開，轉向前方，卻見那隻黑貓避過三麵抄來的大手，倏地往上一躍，落到了自己腳邊。
    “鍾離，抓住它！”見狀，林世琦一聲大叫，隻是話音未落，那貓就已再度起身，鑽到那花叢裏去了。
    林世琦氣的跺腳，無奈地轉向鍾離雪，道：“真是的，你愣著幹什麼啊！”
    於是，鍾離雪也加入了“捉貓”的行列。然而這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目標小不說，還偏偏身形太過矯捷靈敏，眾人都不禁懷疑這貓是不是習過輕功了。
    最後，幾乎追遍了整個丞相府，還鬧得府中上下人仰馬翻，才終於在廚房的屋頂上將那隻罪魁禍首擒拿。
    林世琦挑著眉頭瞪了手中仍在掙紮的黑貓一眼，就將它塞給了張伯，“張伯，將它扔出去，扔遠點！”
    張伯應了聲，就和一旁的仆人婢女們紛紛散去了。
    林世琦回過頭來，看著滿頭大汗，氣息未定的鍾離雪，再想想他平日冷若冰霜的樣子，不由得撲哧一笑。鍾離雪自知他所笑為何，平了平氣息，隻道了句：“太誇張了！”
    “你不知道！”林世琦微微一笑，歎道：“世瑾小時候被一群野貓襲擊過，所以他一見到貓就怕得不行。”說到此，他望向前方，眸中竟閃過了一絲複雜莫辨的光澤，“不是單純的害怕，而是一種無法磨滅的陰影罷了！”
    “原來如此！”鍾離雪應道。隱約間似乎看到那個幼小的身影縮在角落獨自哭泣。
    ***
    落日熔金，暮雲映紅。
    皇宮，莫雲殿，沉香然了一爐複一爐。香煙縈繞，霧裏彌蒙，卻似眉間的沉鬱，壓了一層複一層。
    樂聲悠悠，旋於耳畔。葉永熙知道這是慣例。抬眼去看那撫琴的女子，依舊一身素衣。不著脂粉，清冷秀麗。唇瓣輕抿，毫無笑意。
    素手拈弦輕生樂，輕眸探顏移星見。這便是禦用占術師——禦現莫婉顏。親手將一切情感葬送的女子。換得代價，觀測未來。卻可憐了一張絕麗容顏，羅裳衣，
    琴案左側，葉永曜負手而立，見葉永熙進來，道：“世瑾已經決定了？”
    “嗯！”葉永熙怔了怔，終究還是點頭。
    琴聲嘎然而止，斷得刺耳。莫婉顏朱唇輕啟，柔軟的聲音傳來，卻是字字如針般刺入了葉永熙的心裏，“倘若真的踏出這一步，大劫必至！”
    葉永熙定定地看著莫婉顏，眸光瀲灩得宛如被激起了波濤的河水。好一會兒，突地一聲低呼：“我去阻止他！”言罷，就已轉身欲出。
    “永熙！”葉永曜蹙著眉頭疾呼，聲音不大，卻讓葉永熙躊躇地止了腳步。
    “離開皇城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莫婉顏緩緩起身，目光款款移向葉永熙，麵上漠然，“一味逃避終究不是辦法，可是若能化解此劫難，他的一生便會自由！”
    聽了莫婉顏的話，葉永曜的麵上不禁劃過了一絲驚喜，葉永熙卻是莫名地沉默了，他垂了眼簾，片刻，才道：“倘若化解不了？”
    沉默。
    “你該尊重世瑾的決定！”葉永曜輕歎。
    “我明白！”葉永熙點頭，唇角一揚，泛起了一絲苦笑，“隻要是他林世瑾決定的事，誰也無法更改。皇兄，臣弟先告退了！”
    望著葉永熙離去的方向，葉永曜再度輕輕一歎，歎得無奈，歎得惆悵。
    “皇上，關於您立妃的事！”莫婉顏施施然地走到了葉永曜的身旁，“後日便是吉日！”
    葉永曜扭頭看向莫婉顏，道：“這些小事交由禮部決定就夠了，你又何必多勞這份心？”
    莫婉顏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皇上的事又怎會是小事？倘若不能替皇上盡心，敝座這個禦現就隻當是名不副實了！”
    葉永曜淡淡一笑，“今日替世瑾占卦，你也費了不少神，早些歇息吧！”言畢，邁步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