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鬼故事(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8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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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字路口一堆堆徐徐上升的火焰正在燃起,人們想到又要過節了,這是每年一度的鬼節——七月十五。街頭上擺滿了各色各樣的貢品,水果、糕點、煙酒,為了紀念已經逝去人的嗜好,後人們竭盡了全力。街道兩旁的十字路口上,一簇簇的火焰代表著一簇簇的心願,人們跪拜在火焰縈燃的後邊,叩著頭,念叨著,期盼著前人和後人的幸福。
    “豹子收錢來,拿上這個給你捎去的錢去買上一對皮鞋,買上好多吃的,買上自己想要的一切,爹媽聽你托夢說,你沒有鞋,過去給你縫的那雙新鞋早已踏破,說你整天在茬子地裏跑,丟了一隻鞋,腳上紮起了泡,磨起了繭,疼的不行。你要好好珍惜自己,今天爹媽給你糊了一雙新鞋,你要好好的穿上,再有什麼需要的你就托夢來,我們好給你捎去。”
    就在同時他的爹媽忽然看見了兒子的臉孔,欣喜若狂地拿了那雙新鞋,還拿了些冥幣,拿了些吃喝走了。瞬間所有的東西都化為一團灰燼,徐徐地上升,繚繞在天空裏,繚繞在浩渺的大地間。一個個心願和祈盼、祝托都隨著那一團團的青煙去了。去得匆匆,誰知道這是真是幻?
    晚上,豹子又托夢來了。他穿著一身簇新的衣衫,那雙鞋同今天燒去的那雙一模一樣,點劃不差。豹子的爹媽半夜裏同時醒來,說道著同時做著同樣的夢,如出一轍,好奇怪啊!
    豹子那孩子說:“昨日的禮物全收到了。”還一個勁兒地比劃著那雙嶄新的鞋,誇誇其談,非常的驕傲自信,爹媽看見了豹子小時候的模樣。
    正月初五那天,豹子心急如焚。天還未亮,驀地他從被窩裏爬起,說他聽到一種尖厲的叫聲,他的心“砰、砰、砰!”地亂跳,豹子從坑牆邊上的窯窯裏摸到了火柴,點上了燈盞,他在琢磨自己的夢。
    年下全家團聚,泰山老漢終於盼到了這一天。兒子、女兒成雙配對,攜兒抱女一家家都圍攏在自己的身邊。泰山老漢欣喜,說不出的高興,不管吃好吃孬,盡了自己的本事,天天為了孩子們把山珍海味擺滿了桌,滿心歡喜地應酬著一年的團聚。
    大兒子豹子在鄉裏謀職,他真的是不負眾望,是這一帶養兵帶隊的保安團長,整日總是忙裏忙外,想的盡是兵馬、糧草和地方上的治安。雖然是在年下,他仍然是頭毛畜畜想著他的事業,回家幾天為他的隊伍操著心,一心都想著部隊發展的事情。
    豹子才剛剛年過卅十,他似乎就有些絮絮叨叨。大家都玩的玩去了,躺的睡的睡下了,唯獨豹子坐臥不安。父親泰山老漢看他總是顧慮重重,想著為他排憂解難,老漢說道:“豹子,過了這個年,你也該把心收進肚裏,安安心心玩個痛快。回了家就什麼也不要想了,大丈夫嘛,肚裏要能夠撐下船!”
    豹子心知肚明這是父親安慰自己的話,他放不下他的隊伍,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他害怕有人會闖下亂子。就在卅十那天晚上,他剛剛一個懵懂,就恍似迷迷糊糊進入夢鄉,夢見他的部下帶著兵器闖進了家,說是又招了新的兵馬,幾十個新兵,急需訓練整飭。還有急需的糧食、草料軍需。他的心裏全想著軍隊,怱而他覺得那人走了,似乎帶著他走了,門大開、涼風習習吹進了他的屋子,他自言自語:“門怎麼開了?”
    泰山老漢始終勸他心要放寬,莫要疑神疑鬼。老人家伺奉在他的身邊,門確實開了,他並沒有看見有人進來,也沒有出去,也許是風的緣故。門自然是風吹開了。他隨即跳下地把門關上。老人很勤勞,想著一大家人的生活。雖然眼下已是兒孫滿堂。老漢人總是想,自己生的,生自己的,疼上,疼下,此時此刻,他還在和兒子豹子聊著,兒子已經累得不成個樣子,言不成句,語不成段,走神兒了,倏忽間兒子就進入了夢鄉。
    他太累了,老人勸兒子快去休息,一年就這麼幾天的休息,應該放下心來好好地睡個痛快。老人甚至埋怨自己嘮叨,不該和兒子聊天。一連這麼幾次,兒子總是看見有人帶他走了,門又開了,他要人把門關上,奇怪的是門真的開了。泰山老人去關門,門開時總發出“哢、哢、哢”的響聲,老人隻感到奇怪,今年這個年過的令人驚驀,雖然合家團聚,卻事事令他費解。但他並沒有害怕,他一個屋子、一個屋子的去觀察,去卯暸,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跡象。
    豹子的大姐同豹子住在一個屋裏,頭次雞叫,豹子就一咕碌爬將起來,說是他要走。
    “大年初五的幹嘛這麼急著要走?”豹子的大姐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說:“急甚,誰還不過個年,誰還不歇息兩天,爹媽和一家人團聚一次不容易,你何必這麼著急,不該了!”
    大姐拉著豹子無奈,又躺了下來,他自言自語地說:“有一支隊伍急需要他去帶,那裏沒有人帶兵,現在兵馬糧草等都在後劇院的大樹旁。”
    大姐一個人聽著,恍似聽出了一些蹊蹺,大樹旁,劇院後的大樹旁?那不是咱們的祖墳嗎?他是在說夢話,大姐聽後疑疑惑惑就再也沒有敢出聲言語。
    前些時日,祖墳一帶鬧鬼,晚間常有一團鬼火在樹木中遊動,怱而向東,怱而向西,夜間樹叢中常發出一聲聲淒厲的叫聲。泰山老人請來了陰陽先生,下了一次震物,在墳地的四周設下了埋伏,預備了灰包等器物,稍視好轉了一些。老人又請了一台戲班子為左右鄉親和眾神靈紅火熱鬧了幾天。人心可敬,神靈也感動,好長一段日子相安無事。為此老人對神靈的誠意總是很踏實,他心地坦然,豁達開朗,人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正月初四豹子打碎了一隻碗,僅聽得“咯嚓”一聲響,人們就有些驚驀。第二日豹子死活要走,語中又流露出他要去陰間帶兵這一連串的疑問,令人費解。直到初五早晨豹子終於不聽他人的規勸,早早地走了。
    保安團裏值班輪流一切都很正常,根本沒有發生點滴意外的消息,團長豹子的忙亂是他自己讓自己坐臥不安。初五那天團裏的兵丁仍沉醉在一片過節的氣氛裏,好幾個士兵喝的酒醉酗酗地醉倒在院子裏。辦公室裏一夥人在搓麻將,打紙牌,喊叫聲意猶未盡,滿屋子酒氣,煙霧繚繞,熏得嗆人。豹子團長一到,幾個長眼頭見識的人恍似稍有一些收斂和敬畏,那些沾著酒氣的兵們仍然是罵罵咧咧,日娘操祖宗地撒著潑,根本無視部隊裏的紀律和約束。
    其實團長豹子的心急如焚也恍似由不得他自己。有一樁沉甸甸的心事總壓在他的心頭,年三十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團部的草料場著了火,火借著風勢一直燒到團部的槍械倉庫。槍械庫裏年前才剛剛進回一批軍火彈藥,假如一旦失火,他和這夥弟兄誰都別想活。他立即命令弟兄們要不惜一切代價保住庫房,戰士們挑水的、撮土的,一齊行動了起來,唯獨他自己好似被綁住了手腳,總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眼見得情況危在旦夕,他卻脫不了身,急得滿身是汗,真想高聲大喊幾句,可是連喊幾次仍未見到效果。他竭盡全力,手腳並用隻聽得“嗡!”的一聲響,聲音如雷貫耳,半夜裏驚醒了睡在一旁的姐姐。姐姐原本就有失眠病,這一驚非同小可,她恍恍惚惚地從炕上爬起來,隻說她心閃的慌,心口好心有一隻小兔在跳,氣也短的上口不接下氣,雖然這已是她的老毛病,但半夜裏受驚真還令她吃不消。隻見豹子一咕碌從炕上跳下地,見姐姐氣喘籲籲,知是自己驚了她,於是一個勁地為她說好話、安慰,一邊還輕輕地拍著她的脊背,緩解她急促的呼吸。此刻姐弟算是一對患難的手足,姐姐見他也滿頭是汗,又唯恐他受了涼,著了風寒,於是問他晚上怎麼總是又打呼嚕又是驚呼,是不是做了什麼惡夢,或是受了什麼驚嚇,假如有什麼災災病病,應該早點找個醫生看看。
    豹子知是自己驚動了姐姐,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夢告訴了她。姐姐是個小心心的人,聽了他的夢幾天裏尋思著找個人去圓一圓夢。
    自從豹子初五去了鄉裏,姐姐就思忖著圓夢的事兒。正巧這天路過李陰陽家的門,忽而他想起來,應該讓李陰陽先生看個究竟,討明白。她敲了敲門,進得李家,隨即問了聲“年過得好”,節內年下人們大都閑居在家,相安無事。除了吃喝玩耍別無他事。茶畢姐姐就閑聊起來,給李陰陽說出了豹子的夢。
    李陰陽在這一帶遠近聞名,從他爺爺輩上就學上了這種本領。那年山西遭了年景,一家人走西口逃荒要飯來到了這裏。十幾歲的他爺爺遇到了一個真人,那人實是五台山的和尚,出家雲遊四海,見他爺爺勤奮好學,就給他指點了些本事。從此就入了門,先是給左右鄰居,看個麵相、卜個吉慶、禍福,剪切個生辰八字,擇個良辰吉日。後來又連帶下葬埋人、測定風水,總之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人生在世總難免婚喪嫁娶,生老病死。
    民間的習俗各有千秋,就像葬禮時,自己家裏的人不打墓坑,不扯孝布,否則就是自掘墳墓。自從這門手藝傳到李陰陽的手上,可謂之是天作之合,加之他腦子轉的活,明人不用細提,響鑼不用重錘,靈動的人的腦子一撥就轉,方圓幾十裏,甚至上百裏,求他的人很多,就連丟失了東西、走失了牲畜也要求他占卜一二。近年來他也上了歲數,年下還又聽起了山。
    每逢年三十晚上,他一個人敬觀天象,看流水行雲,測人生未來,有些時候測得還很準。去年測得張家營子有兩個老人向西走了,果不出所料,沒出清明,故在了村西的親戚家裏。這幾年天氣總是大旱,他看了幾次,都是一半的收成。每年人們臨種莊稼還須請教他今年下種的穀物品種、時間以及預測收成的大小。人們稱他“活神仙”,還專門為他修了廟供奉。
    豹子的姐姐去李陰陽家請教。李陰陽說:是風水選的不好,尤其是豹子的團部,選的宅子方位太硬,不過正月恐怕要有事。並且圓了夢,根據夢中所述火燒該是好事,屬於財鱉之兆。
    姐姐為豹子解了一次破,聽從李陰陽的安排,在村北的祖墳凶兆之處,下了震物、灰包、弓箭等一應俱有。
    豹子總是想著帶兵,有幾次他竟流露出,他要下陰間去帶兵,姐姐和家裏都說他的話是胡說八道,他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讓姐姐給捂住了嘴。
    “真是不該了,大過節的胡嚼舌練根!”姐姐順勢朝天“呸!呸!呸!”地吐了幾口唾沫,“釋破,釋破!釋破!”
    她拍了拍弟弟豹子衣服上的灰塵,看著自己挺帥的弟弟為他的嘴沒有一點把門,有些氣憤。一邊拍打一邊還說:“快四十歲的人了,總是嘴上沒個把門的,好時大節的,就不會說個吉慶點兒的。”
    豹子咧開嘴笑了笑,尋思著說還能把好事情說壞嗎?豹子仍然是大大咧咧沒當一回事。
    這一個晚上老父親泰山也覺得很奇怪,一連幾次門無人推便自行敞開。他走遍了幾個屋,裏裏外外看了個究竟並沒有人進出,也沒有什麼風。老人家沒覺出什麼,好似自己在為年輕人守夜,一連跑了幾個來回。誰家的老人也都是如此,為兒女操盡了心,時時刻刻總是祈盼兒女們平平安安,相安無事比什麼都好。吃好吃賴全是都是小事,平平安安才是最好。
    初五豹子就去了團部,家裏人為他揪著一顆心。正月十二那天,果不出所料,從團部就傳回了壞消息,說是豹子得了重病,先還說是胃疼,後來又傳來說是猝死。這麼大的事兒真是令人心驚肉跳、大吃一驚。
    消息一傳回,兒女們不敢告訴老人,唯恐老人們受不了。可終究紙裏包不住火,一應後事的料理總得有個樣子,豹子的三個兒子和妻子早已哭成了淚人。
    當天晚上豹子就托夢來。姐姐夢見豹子仍同先前一樣完好如初,凜凜威風,著一身嶄新的軍服,披著一領軍大衣。他的侍從為他牽著一匹高頭大馬,那馬一色棗紅,膘肥滾圓,身上發著亮光,一眼望去象似一團火。馬“徐徐徐”地似在呼喚著主人,高昂著頭,蹄子時而在地上踢踏,仿佛故意在引起別人對它的注意。
    豹子仍同先前一樣,滿麵春風,臉上堆著笑,進得門來謙恭地對姐姐說:“姐,這不是我又回來了嗎?我知曉那裏的事急,需要我料理,新近招募了一大批兵丁,集訓、操練、吃喝拉雜一應事宜均需要我。而且那裏又都是正規軍,整整一個團的人馬,讓我忙了好些日子。你們可知曉,人常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說著他解開大衣衣扣,露出他的軍銜,對著姐姐昭示。“姐你看我這次是正規的上校團長軍銜,大衣也是呢子麵料。”說完片刻,就又要掀門而去,現在他仍忙得不可開交。
    姐姐見他十分傲矜與自信,亦對他的升遷而感到自豪。怱而又想起剛剛進門怎麼突然又要走,爹媽弟妹們誰都還沒見著,再忙也應留下吃頓午飯,和親人們見個麵,寒喧幾句。但見他執意要走,急忙上前想將他拉住,剛伸出手來探住他的衣襟,不料他扭頭就走,姐姐一邊拉他,一邊規勸,片刻之間聽得雞鳴,就不見了兄弟和一應人馬的蹤影。好在姐姐手捉的牢固,攥住的一隻鈕扣被撕裂下來,驀然間她從夢中醒來,手中仍握著一隻鈕扣,金燦燦的,恍似人間為冥世間造就的紙紮,金戈鐵馬全是紙的。
    李陰陽正盤膝坐在炕中央,雙眼微閉,似在閉目養神,嘴裏不時地翕動著,仿佛在叨念著什麼口歌,振振有詞。地下跪著無數求神拜佛解難欲渴的鄉親,巴望的眼神直盯盯地瞅著李大仙的每一個動作。
    有人也在偷偷地絮叨:“你看現在好像是神下來了,整個人就好似在半天雲中,飄飄怱怱。嘴裏念叨的哪些話語全都是神仙給傳授真言。去年神仙判定西村張老漢家有響動,一個老漢執意不聽勸阻就衝著西方極樂世界去了,真說了個準,沒出清明張老漢好一個硬朗朗的人,頭天晚上還玩著紙牌,挺好的。突然一跤滑倒跌了個不動彈,走了,真是不可思議。人活在世,不知何日就要歸西,可是說不準啊!”
    另一位老者接上了話茬:“你還沒見,去年李陰陽聽山歸來說前梁今年一片金黃,糜穀一定好收成,但是中間夾著一道白光,恍似有一股冷子夾在中央,當當正正就打在對圪旦的梁上。果不出所料,去年但凡種糜穀的人家都收了十成,隻是對圪旦坡上整整雨打了一道線。偏偏楊二毛家不聽人家說,全種了蕎麥,還是正在揚花的時候,一場冷雨洗刷了個一幹二淨,哎西人的苦――白受了一場。人常說聽人勸告吃飽肚子,一點也不假。”
    “窣、窣、窣”,李大仙猛然間全身像一張篩子自上而下地抖動了起來,又仿佛是一條蛇抖動的次序由上而下,蜿蜒曲折,麵色也變得蒼白,繼之雙眼也戰栗起來,猶似一場旋風來的迅猛異常。刹那間顫動由弱至強,又由強至弱,一場狂瀾卷過,李大仙張開了嘴,聲調和音色全變了樣兒,滿口四川人的腔調。大家靜聽著,知曉李大仙頂的是一個四川神仙,否則平時他是絕對不會說一句四川話的。
    “啥子嘛,噢!我聽到了。”全是傳過來的口吻,像打電話似的,“西村應該拆開一個口子,那邊樹後養著一個團的兵力,什麼兵馬?我聽清到了,清楚了。要啥子嗎?派一個人去,當什麼?團長,是團長,必須是帶過兵的……豁子開的小了,怕是過兵過得太慢,否則會撞到牆上的……”
    “東村一個小夥子三十晚上去墳墓上學拉胡胡,也走了,走的好遠好遠,看上去像是走在一片明鏡裏沒了,噢!明鏡原來是一灣河水、一團湖水。”
    “西梁有一道火光,又好像是雷劈的聲音,聲音好大喲,有點聽不清了。西梁就幾家人家嗎,注意就是了。”
    “再往西一點兒好像是一眼井,井裏有人,不是在水裏的,是在地上的那些井裏,井上好像還安著一個轆轆嘛,濕漉漉的一個小孩子,是的,是個小孩子……”
    “前梁是一片白,後梁紅彤彤的……好頭痛呀!……”
    忽而李大仙雙手抱緊了頭,隻是一個勁地說他頭痛,儼然是從仙境處歸來,帶著教皇和聖旨般的虔誠,口裏還在默默地念叨著,“天機不可泄露呀,天機不可泄露呀!”。
    他常告訴人們說,但凡去過陰間之人,看到的聽到的事情不可以告訴別人,告訴了就會頭疼,而且疼的十分厲害。
    豹子姐姐夾在人群裏,聽到一些似懂非懂的半截子話,不過她聽得最清楚的話,就是要一個帶兵的人去,下去後也還是帶兵,仿佛真的圓了她昨晚的夢。她猜測是否是弟弟托將夢來了。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預兆在先,事出在後,一切都需要預防小心就不會有大錯。常聽人們告誡:迷信、迷信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李陰陽從仙境裏轉回來了,整個人就像是在雲裏霧裏,一個悄然的大徹大悟,他就從另一個人變成了自己。一陣兒的手舞足蹈哼哼哈哈才冷不丁安靜了下來,口角仍留有縷縷白沫,臉色也漸漸的由白變紅,驀地就還原了自身。見前來求神的人跪拜了一地,他“啊”的一聲,然後雙手合一,默念著經文,好似在念叨“阿彌佗佛”之類的佛語,讓求神拜佛的人們都似懂非懂的神秘了好一陣子。
    炕桌上早擺滿了四四方方,大約三寸見方的黃表紙,是前來求大仙賞藥用的。隻見李大仙仍然如一團空中的迷霧,念念叨叨,忽而一隻手從空中伸起,在那高高的空中,一邊念叨一邊粘抓著,不斷地向下方的紙上撒出一些碎紛紛的小粒,任由天命般地撒落在紙上,發出了“窸窸、萃萃!”的聲音。那些微粒裏,有紅的、紫的、咖啡色的各各不盡相同,有的還好似活物,在紙上不斷的跳動。大仙的那隻手剛一收回,下邊求神的人早已心領神會,急急忙忙將自己的藥連忙包好,然後放下十元、二十元的不等,並且叩頭謝恩,然後告辭。
    終於輪到姐姐金娃了,她早放好了四張小黃表紙,人低下頭去,沒有著意觀看大仙的表情。她心中默默地祈禱著自己的願望能夠實現,一並祝願弟弟豹子的噩耗不是真的。她來討藥也全都是為弟弟的,弟弟原先就常鬧胃疼,看著弟弟的身子骨一日日形銷骨立,她早就不忍心。做官不知道是圖了個什麼?圖名嗎?人總是沒有完人,背地裏還常聽到人們對豹子的罵聲,圖利嗎?即使家有了錢糧萬石,人歿了沒見誰能夠帶走些許。人,總是爭名奪利,看不到最終仍是兩手空空,好多人可以說是白來這個世界走了一遭兒。
    那年的春天來得忒早,一過正月十五樹葉就開始泛綠,街口巷子裏凍結的冰消得象一片片小溪。一縷縷暖和的春風吹進來,不得不讓萬物甦醒,人見了人再也不總是凍出“嗬!嗬!”的熱氣,問訊和相握的手也顯得十分大方而樸實。
    春終於來了,似乎來的有些突然,金娃的憂慮仍然是一片迷團,她為弟弟操的心真是太多了。剛一探進早春,就遇上了這麼一個不幸,弟弟的消息一經傳來,她先還是感到吃驚,繼之,她又回過頭來思忖,這一切想必都是天意。早有預兆,正月的夢,以及弟弟的一連串的言語,他是接受了神的使命,天命難違。人的命運天注定,莫強求。金娃終於抹去了淚水,把思念化為回憶。
    正月十五那天人們又開始鬧起了紅火、秧歌、高蹺、彩燈……數不勝數。金娃的妹妹銀娃原本定下今天出嫁,婚事前就遇到了弟弟的喪事,可謂之衝喜。按理說預兆也不算佳,不過今年的炮聲放的濃烈,人們總是期盼那響亮的炮聲震嚇跑一切的邪惡。總之,活著的人還得好好地活著,婚喪嫁娶一樣樣不能少。銀娃的心裏總存在著一些餘悸,哥哥為什麼這麼早就突然的去了,人生不幸。對於她的爹媽以及嫂子和侄男旺女,真可謂之是一場災難。中年喪夫,少年喪父,晚年喪子,可悲可歎,令人遺憾、費解。這老的老,小的小,孤兒寡母。銀娃真不願意此時再大辦這樁婚事。
    無可奈何花落去,人請了,一切儼如不可改變似的,早就有人說過:車到山前,沒有路也會逼出路來的。銀娃把自己的心思告訴了姐姐金娃,她不願今年過門。這是一道難題,車馬未動糧草早已先行,人動了,親戚們早已車水馬龍般的有了行動,萬事皆備,樹不動,風卻不止。
    姐姐又去問了李大仙,一個答案——衝喜,喜事一定要辦的比喪事隆重,看看誰衝了誰,還說不定。婚事正對著喪事,會衝掉了喪事的晦氣。辦事雖然不是在一天,卻是在同一個年頭,甚至一個月子裏,都是正月。就看誰的氣壯,喜衝喪,或是喪衝喜,誰的運道旺就會衝掉另一個的晦氣,一切的一切,也許又都是命中注定。
    銀娃的女婿是在軍隊裏,領著隊伍、將領、槍枝彈藥,婚事前的餘悸各自存在心頭,一股股濃烈的濃煙未散盡,喜不起來。不過人人都已事先做好了準備,衝鋒陷陣,去衝開這幾天來的晦氣。頭天天氣還很沉悶,陰鬱的空氣中飽含著濕氣,人們預料正月十五應該是雪打燈,預兆說:好年景應該是正月十五雪打燈,八月十五雲遮月。銀娃和女婿憲材卻沒有這樣想,他們要衝開眼前這團陰霾。倆人私下裏竊竊祈禱:明天一定是個好日子、好天氣。
    早晨天空中就飄灑下一絲絲雪花,不過明媚的陽光時不時地探出頭來張望。可謂之天若有情天亦老啊,一大早那大地就在震撼,儼然是受了鑼鼓喧天的驚擾,紅火的隊伍早早地開始了彩排。天真有情啊,風停了雪住了,輕柔的雪花為節日,也為銀娃和憲材的婚事增添了異彩紛呈的景色,一片銀色在陽光的輻射下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彩,碎紛紛的雪花粒粒如珠、如玉、如銀。這樣美好的天氣獻給成婚的人,那心情該是多麼好,珠聯璧合,天作之合,讓以前的一切成為過去。
    娶親的車隊過處,一片震撼,先是炮聲,後是車子的嘶鳴聲,鼓樂班的鑼鼓喧天聲,就連天空也煙消雲散。靚麗的情空,恍似專門為她倆的婚事讓開了一條路,人的喜悅帶來了天空的情。車子過處迎來了街道兩旁人們驚喜的觀望和歡迎。要的就是此種氣氛,衝決一切晦氣。新房左右被紅色包圍,紅紅的喜字,紅豔豔的對聯,紅花、紅門、紅被、紅氈,一路紅紅火火,都在為迎接新人做好了準備,未及新人進門,震耳欲聾的炮聲響徹了晴空。緊接著是一連串機關槍的響聲,人們不得不捂住雙耳,這聲音似有一種令人膽顫心驚的滋味,神鬼怕惡人,人已經吃驚,何況人死了變成的鬼。這樁喜事就算落定了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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