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鈴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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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記憶中醒來時,還有些失神,這一次會麵的地點是在城外山間的茶樓。不知不覺中,寒冬已經過去,山林重又恢複生機,著上一片蔥翠。我愜意地靠在窗邊,側耳聆聽山中脆啼,茶香四溢,縷縷飄至鼻尖,不禁讓人心神開闊,沉醉其間。
“上回托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嗎?”我隨意地支著腦袋,向對坐之人問道。
“是,”他恭敬地回答,“已經完全清楚了。”
“哦?”我好奇地看了看他,說道,“張大人果然是神通廣大。陳銳是前任吏部侍郎陳藺的養子,關於他的身世,至今都無人知曉,曾經有不少人試圖調查,卻都礙於侍郎大人的刻意隱瞞與嚴密保護而毫無斬獲。”
“對於某些人是毫無斬獲,對於另一些人則是為免惹火上身而作的保密。”他答道。
“是嗎?”我問,愈發地好奇,“究竟是怎樣重大的身份讓人連提都不敢提呢?”
“要真說起來,”他神情鄭重地答道,“恐怕陳銳才是紫轅國真正的太子。”
我警覺地抬頭,直視向他,強壓住心中的驚奇:“大人,在這裏談論此事,果然合適嗎?”
他坦然地一笑:“殿下放心,在下已將一切安排妥當,不會有任何差池。”
我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陳銳的生母乃是一度深受先皇寵愛的妃子戚氏玉妃,當時的皇後邢氏因為受到冷落而對其妒恨已久。後來二人先後懷上龍種,那時先皇尚無子嗣,而玉妃產期在前又深受寵愛,如若誕下龍子,必然是太子的唯一人選。皇後唯恐一再失勢,便收買助產之人,將玉妃當日產下的龍子偷換成女嬰,而此人因先前受過玉妃的恩惠,並未將龍子滅口,在臨走時刻意偷了玉妃的傳家之寶半月紫玉掛於小兒頸上以作來日相認之信物,後為免遭滅口而連夜逃出皇宮,將男嬰棄於一官宦府邸之外,也就是當時的吏部侍郎陳藺的宅邸。紫玉乃是珍品,非王公貴戚之人是不可能擁有的,而又聞當日宮中有後妃生產,陳藺差不多也猜出了幾分原委,便將其收在身邊,開始盤算起自己的主意來。”他說完,稍作停頓,抬眼看我的反應。
“說下去。”我道,蹙眉而思。
“不久,皇後也產下一名男嬰,也就是後來的太子殷紫儒。正所謂母以子貴,先帝喜得龍子,對皇後便自然多了幾分寵幸,可惜好景不長,數月後先皇的另一名寵妃也就是當今聖上的母親晉氏妍妃也順利產下龍子。二皇子深得先皇寵愛,而玉妃後來也生下了三皇子,重獲恩寵,皇後害怕太子地位不保,便設計陷害晉氏一族,戚氏與晉氏乃為表親,因此也受到牽連。謀反之罪非同小可,先帝雖知此事與兩位後妃無關,但為殺一儆百,仍然下令將二人賜死。那時二皇子剛滿十一歲,而三皇子還不足九歲,先帝因其年幼,便將二人交由皇後撫養。三年前的奪嫡之爭中,太子與其母係邢氏成為眾矢之的,那時陳銳已身居大將軍一職,對付陷害生母的仇人,自然也是不遺餘力。最終太子被廢,其餘眾皇子也先後命殞,邢氏目睹親兒受創致殘,知道大勢已去,終鬱憤而死。陳銳因此事有功,一直深受皇上信任,近日更是將其撤回京師,統率三軍。”
我低頭沉思片刻,問道:“這麼說,陳銳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
“恐怕是如此,”他回答,“陳藺之所以將他留下,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助他奪回王位,坐享天下。”
原來如此,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先帝當年也是憑著弑父殺兄的本事才當上這皇帝,後來又將戚氏一家以謀反之罪抄斬,所以他才會說自己的父親殺害了他的母親和家人,而懷中的半月形紫玉因是生母的遺物才一直帶在身上,那時的他看起來也正好是十一二歲,如此說來,那個少年,果真就是陳銳嗎?
“邢氏死後,接替後位的是六皇子之母秦氏,”張士彥繼續說道,“六皇子是先皇最小的子嗣,因此頗受溺愛,而秦氏又是好權之人,一直對其子寄予厚望,隻可惜六皇子在一次與太子同行的射獵中墜馬而死,秦氏懷疑是太子有意謀害,因此在奪嫡之爭中也為皇上出過不少力。隻是此人權欲心太重,一直試圖幹政並不斷擴大家族勢力,皇上雖多有忍讓,卻不見其有任何收斂,最近又因為寧妃之死而鬧得不可開交,恐怕早晚都會成為皇上鏟除的對象。”
我閉上眼,在腦中整理著思緒,忽而問道:“陳銳曾經去過北雁嗎?”
對於這樣突然的問題他似乎感到有些莫名,但還是異常認真地答道:“陳銳自小便在軍中曆練,似乎在少時曾隨軍到過北雁。”
我點了點頭,而後不禁笑道:“張大人居然能將事實了解得這樣細致透徹,實在是叫子鳳佩服。”
“殿下謬讚了,”他平靜地回答,“這世上沒有不能查的事,所謂查不清隻是無能之輩的托詞而已,因為凡事都有線索,隻要眼線夠廣、觸手夠長,能因循任何一絲線索打通層層關聯,順藤摸瓜,自然什麼事都能夠查清。”
我聞言,不禁感歎:“聽大人這一席話,子鳳真是受益匪淺呢。”
張士彥,你果然不簡單,怪不得嚴大人會將此重任交予你手中,你的觸手究竟有多長、眼線到底有多廣,子鳳我可是拭目以待呢。
“聽說這陣子朝廷裏很不太平?”我飲了一口清茶,隨口問道。
“是,”他答,“事實上紫轅的朝廷一直都是暗流湧動,黨爭不斷。以丞相為首的各路黨眾無疑是其中勢力最為強大的,而太後的族僚雖不似這般強盛卻也是根基深厚,另還有其他不少重臣暗中結成之黨,其中也不乏太子的眾多舊部,隻是自太子失勢後,這些人行事一直頗為低調,而近日卻頻頻出現在相府,似有與之合流之勢。外界因此紛紛傳聞說是太子企圖與丞相合謀篡位。當然,這也不過是些傳言而已,至於皇上怎麼看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揉了揉聽得有些昏昏然的額頭,笑著說道:“看來要當這皇帝著實是辛苦呢。”
他也隨而一笑,繼續道:“另外,陳銳作為朝中第一武將,其勢力也不容小視,並且近來也有大肆擴張之勢,至於他的身世,恐怕在其內部也不再是什麼秘密。恕臣直言,陳銳其人,若利用得當,可算是一枚難得的好棋。”
我抬眼定定地看著他,一陣沉默。棋子嗎?究竟該不該利用他?如果他真的是那個人,我還可以把他當作實現目的的手段嗎?
“此事還有待觀察,”我平靜地說道,“畢竟,我們不是為他人謀權位,若到時他的勢力不可控製,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再說,皇上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連我們都知道陳銳的身世,他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還是靜觀其變吧,千萬不可操之過急。”
他點頭稱是,將視線移向窗外,望著空中飛揚的紙鳶,沉默不語。
不難猜到他心中所想是何,隻是一向覺得他不過是個權欲熏心的俗人,沒想到還能看到他露出這樣悵惘的神情,或許每個人都是如此吧,不管外表如何的隨性自在、任意妄為,身後卻總是被一條無形的線牢牢牽住,永遠也無法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