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少年(4)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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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懼與不安依然緊緊地包圍著我,空曠的樓閣、幽深的長廊,總是叫我不可抑製地感到恐慌。
    我走過大殿,遇到了獨自一人的父皇。
    「子鳳,」他俯身在我耳邊說道,「母後對你做了什麼?」
    我搖頭,沉默不語。就那樣讓我忘記吧,就那樣讓我相信她是無心的,她隻是瘋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隻有瘋子才會那麼做,她隻不過是個瘋子,而我又怎能去責怪一個瘋子呢?
    我的父皇平靜地看著我,不再多問:「去看看她吧。」
    我轉身,向著那座陰森的宮殿走去。
    即便知道她還活著,即便知道罪孽已不再如想象中那樣深重,但是,當麵對病榻中的她,麵對被我用匕首深深刺進胸膛的母親時,我還是情不自禁地害怕起來。
    「子鳳。」她艱難地起身,呼喚著我,枯槁的麵容令人怵目。
    我猶豫著走到她的身邊,卻不敢抬眼看她。
    「子鳳,」她撫摸著我的臉,「母後快要死了。」
    我詫異地望著她,再一次感到驚慌失措。
    「可是母後舍不得你,」她忽而抱住我,冰冷的軀體讓我覺得仿佛是被鬼魂纏身,「他們一定會欺負你,一定會傷害你,他們會讓你受到屈辱,會讓你變得汙穢不堪!」
    他們?他們是誰?我不明白,我永遠也無法明白她的那些瘋言瘋語。
    「不,」她猛然抓住我的肩,目光凶狠地盯著我,「你不應該出生的,你根本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你活著就隻能帶來毀滅,毀滅別人,也毀滅你自己。看吧,子鳳,母後就是第一個,第一個被你毀掉的人!」
    雙肩被她抓得生疼,我無助地望著她,感到從未有過的難受與悲哀。為什麼我的母親要這樣仇恨我?為什麼對我惡語相加?為什麼要詛咒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難道僅僅是因為我存在的本身,這也可以算作是錯誤嗎?
    「這世上的愛都是歪曲的,」她失魂落魄地看著我,喃喃地說著,「所有人都會愛你,所有人又都會恨你,因為你會將他們的愛全部都歪曲,你注定得不到愛,注定得不到幸福,你隻會把一切都毀掉,因為你是惡靈轉世,你是受詛咒的,你是妖孽,是魔鬼!」
    隻有一句話我願意去相信:我是受詛咒的。若是沒有受到詛咒,我又怎麼會身在此地,被自己的母親指控為惡靈轉世?
    「子鳳,」她向我伸出雙手,握在我的頸上,「和母後一起離開這個世界吧!不要再留在這世上受盡折磨,不要再讓自己身染汙穢,死後一切罪過就能償清了,你也不必再受到世人的踐踏!」
    她的手開始用力,在我的頸上越收越緊。
    「母後……母後!」我痛苦地喊著,雙手在空中瘋狂地亂抓。
    「不要怕,子鳳,」她傾力地撲向我,「很快就會過去的,很快你就能解脫了,反正你活著也隻能被玷汙,就和我一起到另一個世界去吧!」
    「不要……我不要……」被扣緊的咽喉幾乎發不出聲音,我隻知向前拚命地伸著雙手,試圖去阻止她,試圖去挽回自己的生命。慌亂中,指尖碰觸到一股灼人的熱流。她的傷口在我的手中被撕開,汩汩鮮血順著我的指縫滑下,然而她仍然不肯放手,慘白的臉因為痛楚而開始扭曲。
    「死吧……死吧!」她咬牙切齒地咒罵著,手指深深地嵌進我的喉嚨。
    「我不要……死!不要……」求生的本能使我陷入瘋狂,我不顧一切地撕扯著她的傷口,將指尖深嵌到早已血肉模糊的皮肉裏。她發出一陣痛苦的叫喊,雙眼因為劇烈的疼痛而開始翻白,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還是不肯放手?為什麼到了這種地步,她還是要置我於死地?
    被緊緊掐住咽喉的我已經快要窒息,上湧的血液讓我開始意識抽離。不想死,我不想死,腦海中隻剩這唯一的聲音。我不能就這樣死去,我要活著!求求你放開我!求求你……
    手掌穿過皮肉,直刺進身體裏是什麼樣的感覺?說不清楚,隻覺得手上的觸感溫熱而粘稠,指尖刺穿肉層時仿佛還能聽到皮肉撕裂的聲音,隱約碰觸到那似乎正在跳動著的難道是心髒嗎?隻知道它開始慢慢停下,冷卻,而頸上的雙手早已從那裏滑落。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看著她猙獰的麵容,將手從傷口內抽出。她瞪著可怖的雙眼,倒在我身上,從那巨大的洞穴裏湧出鮮血,浸染我的全身。
    這一回,她真的死了。
    「娘……娘娘!」入內的侍女驚恐地大叫著,將手中的器物打翻一地。
    一時間門外騷動四起,成群的侍衛、奴仆紛紛聞聲而至,然而無論是誰,進到內殿時,都隻能圓睜著雙眼,啞然無聲。
    「太……太醫!快宣太醫!」內侍跌跌撞撞地往外奔去,正撞上入內的父皇。
    「不必了,」他走到我的身邊,將母後從我身上移開,「她已經死了。」
    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我已經完全失去意識。
    「子鳳。」不知過了多久,父親的聲音才傳入我的耳中。
    我低下頭,望著手裏的鮮血,躺在麵前的是被我親手開膛的母親,忽然覺得,這一切竟是那麼的荒誕可笑!
    「子鳳!」他搖晃著我的身體,像是要將我的意識強行喚回。
    我開始大笑,不可自抑地大笑起來,笑到喘不過氣,笑到渾身抽搐。
    「她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他還在問著那個問題。
    我笑得沒了力氣,眼中卻依然含著譏笑。
    「父王,」我嘲弄地看著他,「你好可憐。」
    他不作聲,隻沉默地看著我跑出宮殿,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還有那一身永遠也洗不去的血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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