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此情可待 第38章 雙色嬌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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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欣是跪行著闖進內室的,而刻時,皇帝已經從暖床上坐起身,隻見他緊緊地將錦帕攥在掌心,眉眼的陰翳竟然漸漸消散,甚至連蕊欣的不敬舉動亦沒有使他不悅。
他從床上躍下,立定身姿,整了整衣冠簪纓,且回首望了我一眼,麵色居然變得分外柔和。
不知想起了什麼,他突然俯身伸手向我欺來,我頓時驚駭莫名,下意識地向床角移去,見狀,他的動作即刻僵住,良久,才遲疑地縮回指尖,而且幾不可微地歎了一口氣。
“朕一直以為,苟且偷生並非可言之謂屈辱,真正的屈辱則是混沌一世,不明晰生活的含義如何。朕自幼孤寂,登基以來受到多方牽製,每日如履薄冰,但是朕卻清楚,朕乃君王,隻有贏得真正的權勢,變法改革,方才能惠之於民,利之於民,民心安定,進而才能穩定社稷江山,亦唯有如此,朕才不會辜負帝王之名。朕隱忍一時,謀劃於心,韜光養晦,最終,朕…成功了。”
我望著他,眼中充滿憤慨,未曾將他話語的深意領會於心,隻是不由得想起他曾經的偽裝以及陳氏族人的結局,恨意綿綿高漲。
他望著我,目光柔和得不可思議,仿佛適才的舉止根本不曾發生過,且說著,他又伸出手來,指腹在我的臉頰上輕緩地滑過:“所以你呢,除了你無謂的清高和倔強之外,你可曾領悟透了活著的真正意義?”
見我沒有回答,他彎身將頭額湊近我耳畔,聲調如情語呢喃:“要記得,剔除你身上敵意的毒刺,對朕平和順從些,對你並沒有多少壞處,最起碼你能安全無憂地活著,不是嗎?”
我別轉過頭,攥緊了拳頭,咬緊牙關,隻覺得心中無比悲酸。
語畢,他帶著莫測的笑意站直身體,話語中感歎之味頗濃:“如此無瑕絕世的臉,若是多一些笑容,該是多麼地動人心弦!起初,朕屬意納你為後宮,就是……”
“皇上,如果您執意要納立妃嬪,還不如納立奴婢,因為,因為奴婢一直都十分戀慕於皇上,若是能夠成了皇上的妃嬪,奴婢定會真心相待於皇上,不離不棄!”跪在內室門口的蕊欣出人意料地插話打斷了皇帝的話語,聞言,我五雷轟頂,心如刀絞,不禁厲言阻止道:“欣兒!你糊塗了嗎,何故為了姐姐,如此地委屈自己?”
“委屈?”皇帝微微眯起鳳眼,聲音又變得冰寒起來:“朕一介天子,莫非…配不起一個丫頭?”
聞言,蕊欣頓時又行了一個稽首大禮:“皇上息怒!姐姐言語欠慮,還望皇上不要理會,能夠為皇上所青睞,乃奴婢天大的殊榮!”
皇帝仿佛這才注意到蕊欣的存在,他淡淡一笑,悠悠地踱到蕊欣的麵前,聲音輕柔:“較之你的姐姐,你還真是乖巧,明日,你就到養心殿來侍候吧!”
靜柔公主再次來訪之時,以散心觀光之名,拉我在禦花園內四處逛遊,一路走去,她言談晏晏,不停地對我訴講著禦花園內花木亭閣的淵源和內蘊,我卻心不在焉,一直欲從她的口中得知陸文航的病情和現狀如何,然而卻有礙於皇帝的重重耳目,不敢再輕易妄論。
這時,靜柔公主停在了一株菊花麵前,靈轉的瞳眸望向我,其內熠熠:“你可知此菊的名稱?”
我凝視著此株菊花,隻見其花蕾相扣,花瓣微微上翹,如粉蝶飛舞,花苞分為兩色,一邊為豔麗的紫紅色,而一邊則為素潔的淺黃色,花型美麗罕見,一時之間,我竟說不出來其名稱為何。
靜柔公主見我審視不語,遂笑道:“此乃雙色嬌,又名鴛鴦菊,花如其名,妙不可言,多載才會出現這麼一株,為菊種之珍品,亦最為皇兄所嗜愛。花卉之中,皇兄甚喜菊花,於是,宮人便按他的偏好搜集來天下所有的罕見菊種安置於禦花園內,為皇兄所觀就品賞,但是菊花卻非我的最愛,因為它們即使再稀有再美麗,在我的心中,卻亦不如明汝山的紅楓來得動人心弦,尤其是當楓葉紅遍整個山野之時,那景象更是明麗無邊,以普通平易之姿,卻足以媲美整個禦花園的罕有菊花。”
我揚眉,不語,繼續聆聽。
“算了算時日,半月之後紅楓便能透遍明汝山巔,那時亦便是觀賞楓景的最好時機。”她一臉的向往之情,不過轉瞬卻黯淡了眼眸:“然而,每年的此時亦為母後的千秋壽辰,作為子女,我須為母後的壽辰盡心準備,故而,今年…我又會錯過去那樣的勝景了。”
“半月”一詞赫然振動了我的心房,我豁然開朗,話語出口,不免有些輕顫:“他……”
靜柔公主飛快掃視了一眼旁邊正亦步亦趨跟隨著我們且為皇帝所遣派且服侍於我的宮娥,不易察覺地猛扯一下我衣袖,話語即將出口,然而眼珠卻乍然顧盼到不遠處的一點,臉色遂變得難看起來:“真是掃興,那個人…居然亦來了!”
我略略詫異,不禁順著她的視線向來人看去,憑借著幾日來蕊欣的言教描繪,複根據來人的衣著裝飾,我可以猜測到來人乃皇帝的一位妃嬪。
自入宮以來,這是我首次見到皇帝的嬪妃,心情雖然平靜,但是不免有些好奇和渴望,如沈熙昊善變深邃的心思,不知到底怎樣性情和模樣的嬪妃才能贏得他的喜愛。
刻時,靜柔公主的臉已經變得凝重而又高傲,嘴角亦溢出一絲譏誚的笑意來,看來,此人很不受她的歡迎。
雖然於表麵上,靜柔公主的性情一貫明朗豪爽,凡事皆喜大而化之,不予計較,但實際上,作為皇族之人,自小便被教導到喜怒不能現於色,洞察入微,事事警醒,慧聰廣慮如靜柔公主,如斯技巧把握得更是深透熟稔,然而此次,她居然一反常態,將憎惡之情毫無掩飾地展現於眼眸中,一視便明。
來人慢慢地移近,身姿雍容華貴,步姿猶如輕蝶漫舞,芙蓉歸雲髻,珠簪環搖,發鬢上一朵盛如牡丹的粉色菊花,映得她的風華美如瓊瑤。
其一身的華麗衣裳,長裙曳地,風姿卓然,後麵尾隨著一眾的丫鬟仆人。
我微微垂下眉睫,思慮著自己是否應該以宮廷的禮儀向來人施禮,然而,靜柔公主卻直直地迎了上去。
“貴妃嫂嫂今日倒是閑適,居然亦有閑情逸致到禦花園來賞花。”靜柔公主的嗓音如同人孩童地清囀動人,內裏卻含納著冰冷的寒刺嘲譏。
聽到靜柔公主喚來人為“貴妃嫂嫂”,我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怨不得此人的裝扮富麗華貴至極,原來居然是現下最受皇帝愛重且身份如謎的貴妃秦氏。
不過,觀著靜柔公主滿身滿臉的警惕和戒備之色,心下曉透,不由得微微歎道,對皇帝親封的心貴妃秦氏,靜柔公主心存芥蒂,而且對其還不是一般地厭憎。
猛然憶起於不久前,在涵漪京畿分號的別院內,靜柔公主曾輕慢地提到她兄長有一極為愛重的妾室,其極善於偽裝,心機深重,故而為她所不喜。
複想起陳念娉自縊身亡的導火索亦是因麵前的秦貴妃而起,下意識地,靜柔公主的怨惡漸漸演變成了自己的怨惡,在複雜的宮闈之中,誰亦不可能純真無邪,更何論長達幾年來,地位一直如穩若磐石,皆深受皇帝愛重的寵妃。
思及於此,我便帶著責怨的眼光重新審視著來人的相貌和儀態,然而待仔細辨認之後,整個人不由得往前踉蹌一步,失聲叫道:“雅,雅卿!”
秦貴妃臉上的笑容嫻雅得體,一雙明媚有神的眼睛坦然地望向靜柔公主,正欲應答,卻被我的失態舉止打斷,於是,她的視線慢慢地越過了靜柔公主,複幽幽地看向了我。
我已然熱淚盈眶,遂無所思慮地快步迎了上去,卻生生地被她身側的丫鬟阻斷,厲聲道:“什麼人,膽敢對貴妃娘娘如此無禮!”
秦貴妃凝睇著我,似有一刹那的失神和錯愕,不過很快便恢複了常態,笑著對靜柔公主道:“此女的容貌堪比神祗,作為公主妹妹的侍仆甚為可惜。”
接而,她走前兩步,看著我溫柔地言道:“本宮的名諱唯有聖上方能稱喚,本宮見你是生麵孔,不甚熟悉,想來你入宮的時間可能不長,還不太通透宮中的規矩,要記得,下次可不能如此妄語欠慮。”
一時間,我怔愣住了,生麵孔?不甚熟悉?眼前的秦貴妃擁有著和雅卿同樣的麵孔,但是她卻道她不認識我,或許…是我適才的判斷錯誤,她與雅卿隻是容貌相似罷了,其實她根本不是雅卿,但是,令我匪解的卻是,為何,為何她的名字亦為雅卿?
世上擁有著相同麵孔而且又相同名字的人,存生的幾率微乎其微,故而,我肯定道,我不會認錯,眼前的秦貴妃就是雅卿——和秦磊一樣,我認為在六載前已經為我而逝,但是卻依舊活生生地站在我麵前的雅卿。
我心情激動,含淚笑道:“你不認識我亦不要緊,隻要你還活著,還能好好地站在我的麵前,我便已經滿足,你可知道,此時此刻,我有多麼地感謝上蒼,感謝你和秦磊都還活著,還沒有離我而去。”
秦貴妃的眼神閃爍了下,不過卻依舊笑的溫和:“公主妹妹,你這侍仆似乎把本宮當成了故人。”
“秦樂師很少如此地失態過,可見…貴妃嫂嫂和她的故人還真是相像,不過貴妃嫂嫂一直都對自己的身世忌諱莫深,很少對宮人言談過,說不定……”靜柔公主若有所思,笑的愈發燦爛,話語欲擒故縱,故意卡住不言,卻亦露骨諷刺。
“秦樂師?”聞言,秦貴妃仿佛很是驚訝,遂轉目仔細地審視於我,而後笑了笑:“這段時日,本宮深居於貞雅宮內,將所有的心思都花在照料看顧三皇子的身上了,竟將聖上特例封晉的女官給忽略了,居然還把你當成了公主妹妹的侍仆,還真是罪過。原來你就是秦樂師,容貌氣度超然,非常人可及,怪不得聖上對你如此掛心。”
“貴妃嫂嫂居然亦有消息閉塞的一日,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靜柔公主插話道,聲線誇張。
“公主妹妹言笑了,皇家子嗣本就貴重,尚且皇三子月份不足,身體孱弱,身為母親,本宮自當要細心照料。再者,本宮雖出身民間,但亦是生於家世清白之家,聖上深透此點,不予計較,本宮又何來的忌諱莫深?”
“如此言來,孤倒是無理取鬧了,也罷,秦樂師,孤累了,我們還是先走吧,禦花園諾大之地,總是會有不礙眼的風景的。”靜柔公主眼中帶著輕蔑傲慢,語畢便爽落地舉步離開,往其它的方向走去。
雖然我還不曾曉然靜柔公主對秦貴妃的成見竟如此之深的緣由,但是因為此下尚有其它之事牽絆,我根本無暇顧及眼下雅卿的身份問題。
頓了頓節奏,我又移目望了望秦貴妃熟悉如故的身姿,心中激揚不定,但是仍然悻悻地跟上了靜柔公主逐漸遠去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