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地獄中的沉浮(猥瑣卷) 第二十章 解脫(完整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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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睜眼看到的是白色,你會不會以為自己到了天堂?看看四周,靜悄悄的,白花花的,雪白的紗簾輕輕的飄著,房間裏,充滿了濃濃的藥水味。
天花板是蒼白色的,牆是灰白色的,身上的被子是雪白的,落入視網膜的每一個片段都是純潔的白色。白色——那麼幹淨,那麼空洞,那麼淒涼的顏色;隨便添上一點色彩就可以把它變成任何顏色,所以當人們看到白色時往往想到的不會是希望。
回神過來,才發現全身每一處,都是火辣的劇痛,要碎開了一樣。手腕,正插著針頭。好幾瓶顏色不同的液體正通過透明的管道流進靜脈。每動一個指頭就會牽動每一個細胞不同的疼痛。我隻能睜著眼睛無神的看著天花板,不遠處響起了開門的聲音。沒有轉頭的打算,隻是依舊望著那片蒼白。
從窗戶那裏透進來的光線忽然暗了一些,一個帶著白色的帽子,穿著白色的衣裙的人站在我的麵前望著我。
我呆呆的看著她。天使?不是說天使都有翅膀嗎,為什麼她沒有?她猛然轉身跑出門外,冗長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天使看見惡魔就是這種反應吧!不久之後門外又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夾雜著對話聲:
“你是說他醒了?”
“啊,啊啊…恩恩”
“確定了?”
“啊…嗯…啊吧。。嗯”
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人,從門外進來。很快他就近在眼前,他帶著一個精致的眼鏡,沒有表情的臉。他伸出手指扒開我的眼皮,刺目的白光射進我的眼中。他仔細的檢查著我的身體,當那雙手掀開被子時,我自然的閉上眼睛。我知道身下會是一個糜爛的傷口,也許意味著一些永遠也找不到的東西。
“你感覺怎麼樣?”那人問我。
“……”我慢慢享受著這份痛苦,我已經沒感覺了。也許這就是報應吧。
終於聽見關門的聲音,我平穩的呼吸著,為什麼我還沒死?也許我的生命力真的太頑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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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睜眼就是閉眼,白色與黑色不斷的交替著。我已經成了一個植物人一樣,一動不動的躺著。
被我誤以為是天使的人每天會給我喂食物,機械的、想盡一切辦法把我的嘴打開。她是個啞巴,很多次我不吃東西她就“伊呀呀哎呀”個沒完。我很怕吵,真的,我希望整個世界是安靜的,然後我隻能聽見自己的生命緩緩的消失的聲音,那樣多好。
窗外吹來的風有點涼,透過餘光我可以看見飛落的樹葉。已經是秋天了。
靜靜地望著,等候著死亡的到來。門外忽然響起雜亂的聲音,急切的,越來越近。
門被打開,涼風從門縫湧進來,我望見窗簾都被吹動了。
朦朧的,模糊地,虛幻的身影。他漸漸走近,那張熟悉的,絕美的,如天使般的臉驀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他的臉色從雪白變到蒼白,從蒼白變到紫青,黑色的眼睛是震驚,是不敢相信,是扭曲的痛苦,是。。。。。。又是那樣崩潰的眼神。他“咚”的一聲跌跪在我的身旁,顫抖的發出近乎於哭泣又是窒息的低吟,那種想大聲哭喊卻又叫不出來的泣血聲。“…夜泉”溫柔的嗓音,攙雜著焦急和濃濃的哭音。
“小明。”另個一個身影,難以置信的看著我。這一刻我卻一如既往的平靜,看著他。白皙的手顫抖得輕觸我的臉,溫柔的如同天使的撫摸。透明的液體像洪水一般湧出來,滴在臉上,有點冰涼,有點溫暖…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遍遍的重複這句話,痛苦的流著淚,晶瑩的淚水洗刷美麗的臉。
我的手第一次從被子裏抽出,緩慢的爬上他淚流滿麵的臉,輕輕的抹去他的眼淚。然後嘴角抽動一下,也許是臉部肌肉僵硬太久,動的時候有點痛。
“天!”旁邊的人不敢相信的驚呼,一雙桃花眼裝滿了淚水。他的手搭上他的肩,發出顫音:“小明,他…他在對你笑。小明。”
天使輕柔的撫摸我的臉,那些液體不受控製的繼續流淌。“夜泉…”清亮而溫柔的黑眸慢慢的痛楚、絕望和深深的自責。傻瓜,又不是你的錯,為什麼哭得那麼自責?
董情走過來,遲遲疑疑的隱忍著傷楚晃悠悠的說:“小明,我聽說他們……他們把夜泉…”董情抿了抿唇,不敢再往下說,轉過臉。
天使的臉慘白下來,更加沉痛的望著我,白皙的手試探的扯開被口,我條件反射的抓住他的手,驚恐的看著他。
不要,不要掀開。
淚水更加澎湃,一顆顆如珍珠般滴落,他傷痛的哭著:“讓我看一下,你到底哪裏受傷了?讓我看一下好嗎?”他苦苦哀求著。
不要,我沒有勇氣去看,更沒有勇氣讓你去看。
我死死的握住他的手,不敢放開。腐爛化膿的傷口,如果不把它破開讓膿流出來,那是永遠的痛,所以,讓我一個人痛就好了。求你別那麼殘忍,不要再觸碰了,會受傷的,我真的不想再讓你受傷了。
我的表情一定絕望之極,董情傷然的扯開董明的手,勸著他:“小明,不要逼他。你看不出來他的表情很痛苦嗎?”
他的手終於像虛脫一樣放開,白皙的手掌紅痕累累。臉色更加慘白,他抬起手猛的一巴掌搭在自己的臉上。“啪”響亮的聲響,我聽見了碎片破碎的聲音。鮮紅的血絲流在他的嘴角,慘白的臉一片殷紅。我急急的抓住他的手,心疼極了。他俯身,小心翼翼的把我摟緊懷裏,溫暖的懷抱,清新的氣味,奇跡般的讓幾乎窒息的我舒暢了不少,有些奢望能永遠呆在這裏,不要醒過來。四肢一直的在放鬆,柔軟的似乎沒有了骨頭。
“夜泉…”痛苦的哭著,溫熱的眼淚沾濕了被子。我靜靜的任由他抱著,盡管有些痛。崩潰的的哭泣慢慢變成嚶嚶嗚咽。
董情的淚也落在被子上,在白花花被子化開一朵淚花。也許是哭累了,也許是眼淚流幹了。哭泣的聲音終於劃上句號。他鬆開摟著我的手,紅腫的眼睛。
“對不起,”他說道。我愣愣的搖搖頭,卻不說半句話。從走廊上又傳來腳步聲。董情往門外看了看,有些著急:“小明,快走。他們來了。”
董明卻一動不動的看著我。董情有些發急的拉著他:“小明,快走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那雙黑眸依舊不舍我的看著我。
“小明!”董情咬了咬牙,硬拉起他。
董明痛楚的看著他:“二哥,你讓我陪著他好嗎?求你。”
董情越發著急的說:“不行,快走。再不走你就再也沒機會見到他了。”
他轉過臉,最後看了我一眼。咬了咬唇:“我還會來的。”
董情拉著他匆匆忙忙的走出門,又剩下一個人了。我望著被子上一大片水花,腦子裏一片空白。
長白袍,銀色鏡框的人掀開被子,例行檢查、包紮…我仍舊合著眼睛,麻木的身體沒有半點感覺。他無聲的來,無聲的去,很慶幸今天他沒有問我。
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那雙眼睛合不上了,死寂的夜晚,隻有風吹動紗簾的聲音。幹涸的眼淚像是被蒸騰幹了,沒有液體流出。是不是不會再流淚了?
光線,今天不刺眼。太陽還是升起來了,你看,地球還在轉。不是嗎?每天都在轉,不管發生的可什麼事。
早晨啞巴來拿下最後一瓶空瓶,端著白色的粥,坐在床邊喂我。我得嘴卻再也撬不開了。
“伊呀呀呀…。啊啊啊”她皺著眉,不停的亂叫。勺子抵著我的唇觸碰我的牙齒,還是打不開。
最後她放棄了,把粥放在一邊。氣衝衝的推著小車出門…
我無奈的苦笑道,安靜的看著天花板。沒有動,直到聽見熟悉的叫喚。那張臉比昨天更加憔悴的他慢慢的坐下,溫柔的看著我。眼圈黑了一圈,幽幽的說到:“夜泉,你沒吃東西嗎?”
我呆呆的看著他,沒說話。他柔柔的微笑:“我喂你好嗎?”溫和輕柔的嗓音,就如天使的召喚。
他端起那個不大的碗,舀起一勺試了試溫度。他含了一口緩緩的俯身,柔軟的嘴唇觸碰,我張開嘴享受那熟悉而眷戀的味道,溫熱的液體流動下咽。他很有耐心的把整碗喂完後,對著我淡淡的笑了。
“睡吧。”如精靈的安眠曲一樣柔和的嗓音,一點點催眠著我。疲憊不堪的眼睛沉沉的閉上。
“睡吧,我會陪著你。”柔柔的如水,安撫著疲倦的我。
恍惚間聽見天使說:“我會救你出去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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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次睜眼已經是夜幕將降臨了,天使微微的笑了:“醒了?”他的眼睛如夜色般柔美,似水般溫柔。
沒有開口的念頭,隻是看著他。門“嗒”的被打開,董情身上扛著一個人走進來。他謹慎的放下肩上的人,滿頭大汗。低低的罵了一句:“媽的,這啞巴真麻煩。”
“二哥,沒人發現吧。”董明問道。
“我辦事你放心。”董情笑著說。
看著牆角那個昏迷不醒的人,我有些不知所措:他們要幹什麼?
董明轉過來,笑的很溫柔:“夜泉,我們走吧。”說著他毫不預兆的掀開我的被子。我恐慌的盯著他,他依舊淺笑著,修長的手臂鑽進我的腋下,艱難的抱起我。
董情笑著打開門,這兩個人像是計劃好的一樣。空蕩昏暗的走廊上他平穩的走著,董情在前頭小心翼翼的開著路,出奇的整個走道上寂靜的沒有一個人。
突然一陣腳步聲在轉角處蔓延開來,董情和董明頓時神經緊繃,停下腳步,董明滿臉是汗,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冷汗。“噓”董情做了個嗤聲的動作,緊貼著牆。董情探出半個頭,看清後轉過身對我們說:“是…清…董研。”
他小心翼翼的把我放下,輕柔的握著我的手,宛然一笑:“夜泉,記住我愛你。”他轉向董情小聲說:“二哥,我去引開他。你帶夜泉走。”
董情遲疑點了點頭:“嗯。”
“一定要安全的送走他。”董明充滿希望的看著他。
董情皺了皺眉頭:“嗯,一定會的。你…你要小心。”
董明沒有說話,他低下頭,在我的唇上親了親,很溫暖很柔軟的觸感——就像訣別的吻,蜻蜓點水。我緊緊的握著他的手,不敢放開。總覺得放開,他就會永遠離去一樣。我的手指緊扣著他溫暖的手。
“夜泉。”他想安慰小孩一樣的叫著我,手卻掙紮著要從我的手裏掙脫。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我知道一旦放開那將意味著失去他,永遠…我不要,我怕。
“夜泉。”董明有些為難的看著我。董情也伸出手開始掰我的手指。一個幾天沒好好進食的人有多少力量去抵抗兩四隻雙管齊下的手?當我那些如同枯樹枝的手指被一根根掰開,當他的手慢慢的從我的手中抽出,仿佛氧氣被整備一點點的抽離般。最後一絲溫存從手中離去,那一刻我失去了所有的氧氣。
他那雙清亮晶瑩的眼睛裏含著淚水,對我綻開最美麗最柔和的笑容,輕輕低語:“我愛你,永遠。”如訴如泣的離音。最終我看到他毅然決然的轉身,走出牆角。我的腳不受控製的跟了出去,從身下卻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身後一雙手抓住我的肩膀。“夜泉,別去。”低沉小聲隱忍著痛苦。
我站的位置真好可以看到牆角之外的一幕:天使笑了,是那種妖豔,迷惑人心的笑,勾人心魄的精靈。修長的手臂緩緩圈住那人的脖子。
“奇塚…”那人疑惑的看著他。
精靈笑的更加妖媚,緊接著紅唇對上那人的唇。我的腳像是焊在地上,定在那裏看著那個纏綿的畫麵,眼皮撐到不能再大。
“夜泉。”身後的人把我的摟進懷裏,一雙美麗的桃花眼,盈滿擔心焦急的看著我。我動了動嘴唇,什麼聲音也沒有。“走吧。”他擔憂的說道。
我死盯著他的臉,一動不動。
“夜泉…”他的額上溢出冷汗,眼圈紅了。
“走吧,不然小明做的一切就白費了…“
“你知道嗎?他昨天一整晚都沒睡,他哭了一個晚上,不停的打自己,罵自己…“
“他說他好恨他自己,如果不是他你就不會這樣…我從來沒看見過他那麼痛苦…“
“他甚至要去殺了他,你知道嗎?他絕望了,所以你別讓他在崩潰了。”
“我求你了,夜泉!走吧。”
董情一遍一遍的勸著我,帶著濃濃的哭音。我終於軟在他的懷裏,窒息的被他抱起,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誰?”身後傳來沉穩的聲音。還有妖精輕彈似得聲音:“沒人,陪我一下,清魄~~”
董情抱著我一直跑一直跑,沒停下過腳步。我的眼睛裏空蕩的看不清任何畫麵,夜,靜的隻能聽見他粗重的喘息。很久之後我被輕輕的放進一輛黑色汽車的後座位,然後被人扣上安全帶。董情匆忙的爬進駕駛座位,引擎發動,車子離弦的箭飛奔出去……
車窗是黑色的,我望著開車的董情,才發現我已經離開地獄了,還有…他…
……。
“我愛你,永遠!”耳邊飄起這句話,我再度窒息了。
整晚董情都在開車,我整晚死寂的看著前方,黑漆漆的深夜慢慢亮起來——天亮了。我和他整晚都在逃亡。
一聲鳴笛短暫而急促,車子停下來。我往車前看去,那個掉了漆生鏽的郵箱色彩黯淡的銀色的門開著,門口站著四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年輕人。
“難道被發現了?”董情驚訝的低喃道。他轉過身對我說:“我去看看,你別下來。”說完他就下了車,把車門反鎖。他走近那扇門,門口的人立刻警覺起來。
“你是誰?”(“你們是?”)
異口同聲,董情居然開門見山的說:“我是這屋主的朋友。你們是…”
“…夜泉!”門內突然衝出一個人。穿著典雅的淺色西服,欣長均勻的身子,不同的是他高貴、優雅、沉穩,那張臉是那麼的熟悉。董情似乎也很震驚:“你…你怎麼在這裏?”
“夜泉在哪裏?告訴我,快。”他急切的問著。
“你…”董情一時反應不過來。誰會想到他會在這裏呢?
多好笑,原來他說很快回來找我就是這個意思。
“夜泉,他到底在哪裏?”
“他…在車裏。”
那個身影猛然跑過來,近了又近…他拉著車門,卻打不來。
“夜泉!開門快開門啊。”模糊的聲音,夾著著急。
董情從他的身後,近乎放慢的動作打開車門。
“夜泉!”那個人鑽進車子,握住我的手。晶亮的眼睛盈滿淚水。
我如同麻木的人,不知如何反應,隻能兩眼看著他。
董情伸手試圖拉開他,他卻死死的我抓住我的手。“你瘋了,他受傷了,你這樣會弄疼他的。”董情厲聲喊道。他像個無辜的孩子仰起淚流滿麵的臉問他:“受傷?他怎麼會受傷?傷在哪裏。”
董情無奈的歎了口氣,拉開他。“你先出去,我抱他下來。”
“你…”
“讓開!”董情沒好氣的推開他,又小心的抱起我。緩緩的把我放下車,溫和的笑了:“夜泉,原諒我不能再陪你了。以後你自己要小心,最好搬家,還有你的父母最好也走,越快越好。”
他輕柔的微笑著,捧起我的臉,淡淡的卻帶著懇求的說道:“答應我,為了小明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驚恐地望著他。他在說什麼?為了他活下去,那他呢?他會怎麼樣。他放開手轉過去,麵對身後的人呢:“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麼身份,不過我相信會好好照顧他,他受傷了。很嚴重的傷,等他休息好馬上送他去醫院…”
那雙眼睛忽然變得痛苦,嘴唇漸漸發白。傷痛的看向我。
董情交代完後,最後看了我一眼,留下一個帶傷的微笑,上車。
引擎再次發動,黑色的車慢慢離去。視線裏那台黑色的汽車越來越遠,最後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