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卷一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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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誰——啊?——溶王!小的該死,請溶王恕罪。”小桂子頭也不敢抬。
“臣見過太子殿下。”冷梓昕躬身行禮,身著起花倭緞緗色錦袍的晉王忙上前一把攔住,笑道:“梓昕萬勿多禮,可曾燙著?”說著近前察看,又轉頭叱道:“該死的奴才!”
“不妨事,並非他的錯。”冷梓昕略微和太子拉開些距離。
宮女過來收拾殘局,晉王負手看著,忽道:“梓昕可是自弘德殿來?”
冷梓昕聞言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正是。”
晉王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裏,微不可聞地“嗯”了聲。
說話間,小桂子捧著新裝好的攢花鋶金食盒滿頭大汗地跑過來。
“下月府裏有件熱鬧事,到時再請你,”晉王錯身之際在冷梓昕肩頭輕拍一下,“不可不來啊。”睃他一眼後走開。主仆二人漸行漸遠。
清明節一早,冷主管就備好了滿當當一馬車各色祭品由侍從們駕車先行。冷梓昕的幾位副將都是有心人,齊趕至府中幫忙收拾妥當,說了些寬慰的話,亦不免感慨追念一番。又有曾跟隨冷將軍的軍士們,數日前就已將墓塚清理幹淨。
冷梓昕辰時從府中出發,身著秋色雙層錦織便服,外罩芙蓉靨錦披風,騎著匹通體雪白唯眉心一抹赤色的“玉驊龍”,徐徐向西山行去。一路上他滿心想著昨夜的事,當時正欲拿出雪梅原墨畫於燈下賞鑒,忽記起父親故後他曾於遺物中發現過的一幅有關梅花的圖,與手中畫仿若有幾分相象。但遍尋各個角落後無果,不免有些懊惱。難道是遷入溶府時漏下了?
正想著,“冷梓昕——”喊聲漸近,餘音未落,花樓澈青衫烈烈,旋風般轉眼到了跟前。
“玉驄”鼻息聲忽哧可聞,冷梓昕看他一眼道:“人與馬倒是相似得緊。”說罷欲繞過他縱馬前行,花樓澈一口氣喘不上來急得直瞪眼,手使力拽住他的馬韁。
糾纏間,兩匹馬突地齊齊發出噴鼻聲,兩人定晴望去,數十騎黑衣人馬卷起漫天塵土紛遝而過,轉瞬間沒了蹤影。
“要出事了。“花樓澈喃喃道。
“何事?”冷梓昕眯起眼轉朝他的方向。
“四皇子去了西山,剛才過去的是太子的青驄壘。”
“你莫不是得月樓的新任樓主?”冷梓昕黑曜石般的眼睛戲謔地將他逡視一遍。
四皇子去西山難道帝竟不知道嗎?否則昨日不會未曾提及。二人仍舊趕路。
西山東麵有個蒲水湖,南向地勢稍高,土質適宜安葬。近巳時他們才由東南向進入將軍墓入口,侍從已靜候在此,冷梓昕在擺好的神案前供奉香燭祭品後,長跪於地。花樓澈叩拜後站起身來,陽光下冷梓昕的素衣折射出灰色的光點,他留神細聽,四下未有異響。
不知過了多久,冷梓昕坐了起來,再慢慢直起身,手撫過榴輝岩墓碑上父親的名諱,指腹微用力,針刺般地痛,淚落心頭。他此時臉貼著碑沿,鼻端卻嗅到一股異味,低頭看去,墓碑底座有些零星焦黑物什,拈起來細辨認,象是絹帛一類的絲織品。
至日中時分,一行人從原路返回,獨不見花樓澈,冷梓昕知他慣常這樣,也不在意。途經蒲水湖時,壓抑的打鬥聲及馬的嘶鳴聲從湖畔林間傳來,侍衛們訓練有素地分散開來,一麵令“保護溶王”,一麵分出幾人去查看,冷梓昕騎著馬且行且停,“玉驊龍”焦躁不安,血腥味兒飄過鼻端,饒是征戰沙場的他也皺起了眉。
空氣如弦般越繃越緊,一陣疾風吹過,“撲通——”弦斷弓飛,侍衛們麵麵相覷。冷梓昕縱馬向湖邊靠近,揮手示意眾人安靜,腦中飛快掠過來時路上花樓澈說過的話,他下馬,迅速循著大致方位跳入湖中。
“溶王——”侍衛驚呼。此時從林間折返的溶府侍衛麵容猶帶懼色。眾人在岸上正自驚疑不定,冷梓昕如魚般從水中躍出,湖麵劃出波痕,他甩掉滿臉水珠,緊走幾步,將身上伏著的人用披風蓋住趴縛在馬上。初春的湖水頗有幾分涼意,那人烏發覆麵,纖指蒼白,披風下露出濕透的玉色綾袍下擺。
“你們斷後,駕——”。
至府中,冷總管訝異之餘迅速差人備下毛巾、熱水、藥物及紗布等用品後便悉數退下。侍衛們陸續回來了,同回的還有花樓澈。
“怎樣?”花樓澈把門掩好後問道。
“處理好了。”冷梓昕將床上人淩亂的濕發撥開後一愣,旋即回頭看眼花樓澈,“你呢?”
“無妨。”
“你救人的手法很高妙啊,”冷梓昕一臉莫測,語帶揶揄,“這人沒被你甩出去淹死著實幸運了。”
“這人?”花樓澈揉揉臉,“誰知道四皇子如此嬌弱啊,倒是你在皇上那兒又能記一功了。”說話間迅速閃到門邊,“賽海棠還在絳妃樓等我呢,下次再謝我啊。”尾音消失在門外。
絳妃樓位於城中花柳街的西南轉角處,白天兩處綰色角門虛掩著。黃昏時分正麵四扇青花梨絳香大門洞開,數盞白釉手繪流穗燈亮起,便是營業了。這裏不似旁家妓院鶯來燕往一片嘈雜,反倒是一派靜謐幽雅之氣。各色單間與雅座呈中空的“卐”形排列,大堂內如尋常人家般置放了諸多古架珍玩,甚至還有寶硯名畫,隻有偶爾在廊下柱旁陰影處閃現的孔武身影讓初來的狎客們不敢造次。
“茗錦居”內香氣入髓,妃紗搖曳。
“哎——”,年輕男子的聲音驀地拔高,“你輕點兒……”嗓音倏又壓低。
“嗤——”身著櫻桃色薄褸的豐豔女子一笑,玉指輕動,將紗布尾端打個花樣小結,悠然起身道:“好了。”語音軟糯,暗香浮動。
女子在鏡前攏攏鬢發,“你是不是被哪隻小母貓撓了?”
花樓澈正努力將褪下一半的青羅衫穿上,奈何受傷的右臂行動很不自如,聞言沒好氣道:“莫非你還有同類?”
女子回過身來,眼波流轉,“小花——,你長成這樣,偏是男子,”她嘖嘖有聲,“真是暴殄天物呀。不如到絳妃樓來彈個琴,唱個曲兒,”說著眼睛發亮,“肯定受歡迎哦。”
花樓澈額上青筋暴跳。女子銀鈴樣笑聲在室內回蕩,她近前幫花樓澈將衣物整理妥貼。
這女子正是絳妃樓的“賽海棠”。當初花樓澈和冷梓昕就是慕她之名前來此處聽曲才得以結識彼此的。那日賽海棠一襲茜紗衫曼妙柔媚,一把水紋魚尾琴空靈絕倫,其音韻之魔魅,眼神之攝魄,色藝雙絕,直令京城紈絝們驚豔難耐,她一句“賣藝不賣身”不知粉碎幾多綺色少男夢。私下花樓澈曾對冷梓昕說:“這女子不一般。”言外之意她來頭不小,冷梓昕卻譏誚道:“你認識的女子皆不一般。”
門環輕叩。
“進來。”丫鬟裙裾輕擺,隔簾脆聲道:“賽老板,梅老板有請。”
“知道了。”
花樓澈左手撫平衣袖上的褶皺,起身道:“梅老板是男是女啊?”
賽海棠眨眨眼,“花公子與我同往便知。”
花樓澈抬手捏捏她的尖下巴,“男的我可沒興趣。”笑眯眯地開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