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倉筱兒她們再往裏走，場麵更是慘絕人寰，偌大的院子沒有一個活人，第一次見這麼血腥的場麵，除了驚恐便是排山倒海的惡心感。鄭宣亦步亦趨地跟著我，避開有血跡屍體的地方走，真怕一個不留神哪一位沒死透突然跳出來，那非把人嚇死不可！
    正廳關閉的門上一大片血跡觸目驚心！血跡下靠著一男子胸口被刺穿，雪白的衣服被染得血紅，月光下看起來像大朵的黑牡丹。這人雙目大睜，好像死前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仔細看那上挑的眼線！怎麼會覺得有些熟悉？等等！他是誰？！
    王雪四處勘探著屍體，一直沒有說話，四周安靜的可拍，偶爾遠處傳來兩聲雞鳴，其他時候隻能聽到我們幾個人彼此粗重的呼吸聲。
    把前院轉了個大概，沿著回廊往後院走，倉筱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王雪，幼兒便是被送到這家了麼？”聲音低低的，似乎不敢太大聲，以為太大聲便會得到肯定的答案一樣。
    但有時候偏偏就是這樣，在最不可能的時間發生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想要的不來不想要的卻爭先恐後的往身邊擠。
    所以在看到王雪幾不可見地點點頭之後，倉筱兒眼睛倏地睜大，沉痛的悲傷鋪天蓋地席卷住她，我以為她撐不住了，我想玉兒也是這麼想的，因為玉兒已經先我一步急跨過去伸手攬住搖搖欲墜的筱兒。“不！不可能！你不是說他昨晚還好好的嗎？！”倉筱兒痛苦的搖頭，下一刻她就擺脫玉兒急衝出去，力道之大把玉兒甩的一個趔趄。
    “不！他還活著！一定還活著！一定……”倉筱兒像瘋了一般四處翻找屍體。赤紅的血染上他的雙手，粘上她的袖口，衣襟……把一具具屍體挪開來想找出那小小的身影，花叢中……假山後……甚至跑進一個個房間翻找，下身裙擺已經被血液浸濕。
    “筱姐！筱姐！停下來！”玉兒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試圖想製止她的瘋狂，這樣的倉筱兒，不再是那個常常掛著淡淡愁緒的倉筱兒，憂傷卻又淡定堅強的倉筱兒。這樣的她讓人恐懼！
    “停下來！筱姐！你不要這樣！”帶著哭腔，玉兒一次次被甩開有一次次貼上去。
    我沒有孩子，不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但看倉筱兒這樣歇斯底裏似乎三年中苦苦憋在心裏的愁緒被她一股腦全放了出來，對孩子們四處分散生死不明的愧疚與擔憂，被心上人遺忘的痛苦揪心，在王府裏被人排擠，出了王府遭人威脅利用……見證了這位母親的堅強與脆弱，看到這一幕隻覺得心都被揪起來了，辣辣得疼！
    四處都沒有那孩子，其實在這個公園大小的院子裏想找到一個小孩，不管是生是死，談何容易！天沉得壓抑，我知道，這是黎明前的黑暗，不久之後天邊將出現第一縷曙光，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天一亮就會有人發現這滿院子屍體，然後上報到衙門裏去。
    “老陳。”鄭宣還掛在我身上，偶爾再意猶未盡地吐兩下。胸口傳來悶悶的聲音。
    “恩？”怎麼了？我不動聲色地調整好姿勢讓他靠得舒服點。
    “老陳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出車禍那會兒？”
    “記得，怎麼了？突然問這個！”我好笑地低頭看他，吐久了他整個人有些虛脫，當看到他那雙疲憊的雙眼顯出的悲哀後便笑不出來了。這人平時大不正經一臉玩世不恭，偶爾提到老林婆的時候神色有些黯然，但從沒見他露出這樣悲哀的神情，讓我覺得像是屋簷下的一灘水，陰冷昏暗。
    “老陳……”他陰沉著聲音喚我，極盡纏綿幽怨。我渾身一凜，雞皮疙瘩撲簌撲簌就往外冒。“老陳，你說那天我要是聽你的開慢點會不會就沒這事兒了！這個孩子會不會就是對麵那輛車上的司機。我把人害成這樣……”
    “別想了，不是！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命數，跟你沒關係！”我原本習慣性地想調侃他幾句聽他這樣自責的語氣突然沒了興致，竟有些心疼，“萬事都講求個因果，所有的因都是自己創下的，因果循環跟旁人又有什麼關係。”
    “嗬嗬！”他撲哧一笑，我不明所以地看他。“哈哈，沒事沒事，我就是覺得你這會兒挺像個和尚！”
    恩？和尚？我眉毛一挑，邪邪地瞟他一眼。我以為更像個鄰家大哥哥呢，抱著吐得稀裏嘩啦的弟弟，還得騰出眼來盯著瘋癲的倉筱兒。命苦啊！
    玉兒托不住倉筱兒，又被甩到地上。拍拍鄭宣示意他站在原地等我。
    玉兒見我朝倉筱兒走去匆忙起身拉住我，怕我被神誌不清的倉筱兒無意間傷害到。不曾想倉筱兒一見我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摟著我大聲慟哭，“尋兒！尋兒！娘甚至還沒給你弟弟取個名字！他連個名字都沒有……娘要怎麼辦！怎麼辦……我不想離開他……娘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們……”肩膀浸濕了一大片，我也感染了她的傷感，想想如果這人真是跟我們一起穿來的，他就這麼死了，在這麼大的世界裏我們沒還沒遇到還沒說句話……而他死後又會怎樣？能不能回到現代？還是人死如燈滅，什麼都不再有……遠處天邊暈出一片光影，天見亮了。
    伸手回摟住她，因為還是兒童的身體胳膊太短隻能夠到筱兒身側。輕撫兩下，明知道沒用還是想試圖安慰一下這個被無限悲傷覆蓋的身軀。
    “娘，不要太難過了！您還有我們呢！”有我倉尋……有林福……不知道鄭宣樂不樂意我這樣稱呼他。
    我甚至分不清自己什麼時候是倉尋什麼時候是陳昊琰，又如何去給鄭宣定位！罷了！分不出就分不出吧！至少，我還活著，鄭宣還活著……既然僥幸有了第二次生命，何必在這些無關的事情上糾結！痛痛快快地活著吧！
    那個無辜的孩子……想起他來，想起那雙漆黑的瞳子，壓抑住要從胸口破蛹而出的傷感孤寂，終於感受到鄭宣為何露出那樣悲傷的眼神，原來，我與他是一樣的……
    “王爺！！！”一聲驚呼把我的思緒拉回，倉筱兒也如聞驚雷般猛然抬起頭不解地朝一旁的玉兒望去。
    玉兒顯然已經嚇得魂不附體，直愣愣站著，順著玉兒的目光朝門口望去。
    一身玄色錦袍，銀絲紋繡躍然其上，寬大的袖袍過膝。那刀削的麵孔冷峻的神色，正是乾琛，身後一左一右跟著寧洛鍾慕。
    從乾琛臉上倒是看不出來什麼，玉兒顯然怕的要命，如何解釋我們會出現在這裏，乾琛隻知道筱兒有一對雙胞胎哪裏知道這第三個，更何況這孩子是斂香閣拿來要挾倉筱兒監視乾琛的工具，如何說得出口……更重要的是——乾琛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難道王雪跟倉筱兒的談話他都聽到了？
    鄭宣離門口要近一些，看到乾琛的出現忙不迭地跑到我們這裏，感到鄭宣的氣息我突然想到他那天晚上說的話——“四胞胎的妖孽”。
    是啊！對你們而言我們是四胞胎的妖孽，這才是是倉筱兒苦苦瞞著一切的原因。若是讓乾琛知道，定會果斷地殺了我們，那樣的話倉筱兒如何承受得了！
    低下頭不再看乾琛的表情，擔心地看著倉筱兒。
    若是乾琛要為難倉筱兒的話怎麼辦？帶倉筱兒走嗎？我和鄭宣都還是小孩子的身體，要做什麼很不方便，還有斂香閣在背後虎視眈眈……
    轉眼間思緒萬千，我不知道自己怎麼轉個生之後變得這麼遲鈍，或許我們可以跟乾琛談判，可我們的籌碼在哪裏？斂香閣？不！那樣的話等於結了兩個敵人！到底要怎麼做……
    不經意間乾琛已走近了來，看到那雙玄色的靴子出現在眼前，倉筱兒與我幾乎是同時抬起頭的，乾琛顯然沒在看我，一雙鷹目在跟倉筱兒眼神對上的瞬間頓時化作一汪柔情。倉筱兒的眼睛還是木木的，沒有從一連串的驚嚇中緩過神來，手上抱我抱得更緊了，騰出一隻手來拉過鄭宣，或許是身體的自然反應，直覺要保護我們。對於這樣的母愛我還能說什麼。
    乾琛自然把這一切看到眼裏，目光欲加柔和，伸出手來，“筱兒，莫怕！”聲音低低的，帶著蠱惑般的溫柔，“我不會傷害他們的，到我身邊來……”
    僵持了許久，終於倉筱兒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停在乾琛伸出的掌前躊躇著不敢貼近。乾琛一把拉過，霸道的將倉筱兒從地上拉起緊緊抱在懷裏。那一刻分明從乾琛臉上看到了釋然的神色。
    “哭吧！想哭就哭吧！不要怕！”
    倉筱兒真的哭了出來，哭地暢快淋漓，痛徹心扉。與抱著我的那般瘋狂與迷惘不同，這一刻，她有了依賴，不再像之前那般孤立無助獨自撐起一切。
    “從尹莊主那裏回來一看你們不在，問了店小二就一路快馬加鞭追過來，一晚上我都在擔心，怕你們遭遇不測，真好！你沒事！”
    “以後有什麼事情都告訴我吧，即便我無法同你一起承擔，至少有個可以讓你靠著的肩膀！”
    “筱兒！看到你瘋了一般地來回亂闖，在這遍地屍體血流成河的宅院裏，衣衫淩亂，滿身血跡……我差點與你一同發瘋了，這一刻我才發現，我不能沒有你……”
    “我聽到你跟尋兒說的話了……尋兒還有一個弟弟，是三胞胎對吧，看你這般瘋狂就該知道，除了孩子，在沒有什麼可以牽動你了！從武林大會上那人離開之後……嗬嗬，我怎麼又提到這個！”
    “之前找到福兒的時候你不敢告訴我！嗬嗬！你怕我，我理解，但現在起莫要再怕我了，我不會傷害他們的，不管他們的父親是誰，我隻知道沒了他們你會痛苦，而我，不想讓你痛苦！”
    “筱兒！我們回去吧，孩子我派人來找，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找出來！放心吧！不論孩子生死都會給你個交代！走吧……”
    筱兒隻是哭，靠在乾琛懷裏的肩膀劇烈聳動，她太需要依靠了！
    預想的危險並沒有來，乾琛對倉筱兒……真的動了情吧……至少倉筱兒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拉住鄭宣慢慢起身，剛才隻知道安撫倉筱兒跪的久了都沒注意，腿麻地站不起來。恩？撿起挌在腿邊的異物，原來是那半片長生鎖，看來是筱兒剛才不慎落下的。突然想起來這裏還有另外一個人，抬起頭四下一看，王雪已然不見蹤影。
    “尋兒，福兒！”乾琛抱起倉筱兒扭頭微笑著喚我們，“走了，我們回去！”
    最後，乾琛仍舊不知道四胞胎的事情，不知道斂香閣的事情。
    先回去吧，折騰了一晚上累了。
    “老陳，在想什麼呢？”鄭宣問我。
    “沒什麼，天亮了！”我說。
    “你在想，倉筱兒的天，也亮了吧！”
    恩？嗬嗬！我笑笑不置可否！
    “我媽媽跟倉筱兒是一樣的，生下了不愛自己的男人的孩子……我是說我媽媽，北京的媽媽……”鄭宣沒有看我。
    “那之後呢？”我問。
    “之後……”
    我們的談話沒能繼續下去，所以我也不知道鄭宣的媽媽最後怎麼了。
    “不——！！！！爹爹！！！”我們是被這聲撕心裂肺的大吼聲打斷的，緊接著一個藍色身影劍一般從我們眼前穿過，轉眼消失在內院。
    當然，我們也沒走成，因為與此同時我們被一群護衛圈住，劍鋒指向每個人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