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晚來天欲雪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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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初冬的夜透著絲絲入骨的涼意。取暖的火爐在室中透出絲絲縷縷的檀香味道,不時有炭火發出劈啪的響聲。
    岑月百無聊賴的坐在雕花矮凳上,抱著暖爐,雙手縮在暖袖中。又往火爐邊靠了靠,攏一攏散落在頰邊的頭發,她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夜已經深了,她還穿著一件紫雲紋織錦裙裳,披一件厚實的翠雲裘。外沿一圈絨絨的毛,憑添了一點俏皮可愛。
    湊近了火光,腕上的碧玉海棠鐲子如有寶光流動,越發的明澈剔透。
    這還是一個月前雪彥送的。現在都已經是歲末了啊。
    這個月來,她被送回清家,接受女子出閣禮儀教育。而明天就是她出閣的日子。不過,這個詞並不適用於她。
    因為……她不是出閨閣。而是先回神殿,在侍月神殿成婚。據說是所謂的神嫁之禮。說是極其的殊榮……
    “唉……”她幽幽的歎氣。老實說,這個月她的確有些寂寞。
    雖然江雪彥偶爾會登門拜訪。隻是……兩家間隙已久。他來的次數並不多。而且每次見麵,並有一眾侍女在場。她也隻有老老實實按著禮儀說一些不著邊際的應對之語。
    “莞小姐,清冉少爺來了。是不是請他進來?”門外傳來淺音略帶遲疑的通傳。
    岑月微微愣了一下,便準了。
    這倒是有點奇怪。
    這個月,清冉對她頗為生分。隻是按著規矩,和她垂簾見過一兩次。而此刻,天已全黑……
    隔著層層的紗幔,慢慢走近的男子身影顯得有些朦朧。興許是數月未見,他的步伐不複初見的隨興和飄逸。遙遙的停在幔帳三丈之外,對著她,微微恭身一揖。
    這種舉動,實在是過於生疏了……
    讓她都有些意興闌珊。
    果然是她要嫁入的是與清家向來不和的江氏。所以,連清冉也對她抱了提防之心……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夕,我心悄悄。”他按著節拍,有些戲謔的念著,“如此情詩,想必最適合莞妹妹的心情了。怎麼,今日如此安靜,見了兄長也不問好。想必是江大人今日未曾到訪,莞妹妹心悄悄……”
    這家夥……分明還是和以前一樣!
    她兀自生氣,隻見他已挑起簾子,走到她麵前。
    “喂……你不是最恪守禮節的嗎?半夜裏跑到莞妹妹我這裏來,有何貴幹?”想到這個月來清冉的態度,她有些不快。
    “哎呀呀,是怪我不早些來看你。”他有些好笑。看著她鼓著腮生氣的樣子,不自覺的伸手捏一捏她的臉,“不是我來的不殷切。隻是……你未來的夫婿實在是過於小氣啊。現在整個清府到處都是他的眼線,我哪敢逾禮來看你。你要怪,就怪他。隻怕你舍不得。”
    她揉一揉被捏疼的臉。鬱悶啊,當人家妹妹就得受這種窩囊氣啊。
    “誰舍不得他……現在就幹涉我的人生自由,以後還了得……”她很有遠見的抱怨,“喂,清冉兄長,要是我以後被他欺負,你該不會袖手旁觀吧?”
    她看著猛點頭的清冉,一臉黑線……
    “啊,要對付詭計多端的右相江大人,的確是很難啊。”他一臉滿足的看著女孩布滿黑線的臉,再次捏了捏她的臉,“放心吧,你是我妹妹。”
    “清冉,還有什麼事嗎?”已經很晚了,她該休息了。而且,如果是初嫁之前的兄妹話別,不是已經可以告一段落了嗎?
    他有些猶豫,還是說道,“其實是……東宮殿下來了。你是不是見他一麵?”
    她下意識往窗外看去。
    四合同春的篆花窗格,一彎殘月在外。
    春日燦如緋錦的花樹早已凋敝。隻剩下突兀的枝椏,在月色下蕭瑟駭人。這錯落的樹林間,依稀能分辨出那一抹清瘦單薄的身影。
    昭遠,是昭遠,他到底還是來了。隔著如此的距離,她依然能感受他期待而灼熱的眼神,仿佛透過了清寒的月色,穿過了淒哀的枝椏,直直的望到她眼前,燙進她心裏。
    她轉過了身,不再向窗外看一眼。
    “我現在不便見他。你幫我勸他走吧。”她低低的說。
    “殿下他肯冒如此風險,小莞,或許你該見他一麵。即使是拒絕,還好過讓殿下就這樣回去。我看的出來,他雖逼著娶了正妃,但他心裏約莫還是真心喜歡你的。而且你不肯見,以殿下的性子,多半不肯走。”
    “要對他說的話,我早就說完了。”她頓一頓,終於狠下心。“有句話,你替我轉達給他。”她閉了閉眼睛,齒間溢出幾個自來,“此生今已慣,再會已無期。”
    清冉輕歎一聲,走了出去。
    此生今已慣,再會已無期。
    不論你如何的執著,倘若我如此決絕,如此令人厭惡。昭遠,你一定不會再抱有期待,對不對?
    “吱呀。”窗欞契合之聲輕輕響起。雕鳳纏枝牡丹的窗子被她放下來,阻隔了窗外清冽而芬芳的空氣,亦阻隔了那一道溫情而期待的目光。
    昭遠,若是見麵,於你便是私會臣眷之罪。我不想累你。更不想因為我一次次的軟弱,而給你無望的期待。
    所以,明知道你抱著這樣的期待而來,明知道你冒著這樣的風險而來,明知道你是為了再見我而來……我卻不得不如此。
    糾纏的曖昧。必然需要其中一人決斷。
    所以……讓我來做這樣殘忍的事,才比較適合吧。
    終究是疼痛,終究是不舍,終究是自責。
    她緊緊的攥住了胸口的衣襟,窒息般的倚著牆坐下來。
    曾聽人說。
    如果不愛,請不要傷害。
    就是因為這樣一份不舍,讓她選擇了逃避。莫負相思,可是……相思如此沉重,她不堪重負。
    事到如今,她如此作為。終究還是負了他,終究還是累了他,終究還是傷害了他!
    “如果是兩個人,就不會冷了。”
    她一句無心的安慰,成就了他一直期待的溫暖。
    而現在,昭遠,即使沒有我,沒有舒岑月這個人的存在,你也要學會溫暖自己。
    “小莞,我的愛不是幻影。我愛的人,並不是那個穿著紫衣的影子。而是……而是,這個真實的,站在我麵前,一直這樣對著我笑的你。”
    皓月清輝,他眸光熠熠,真情摯愛。
    那麼,昭遠。現在,我放下窗子。再不看你一眼,也不會再對著你笑,你就不會再愛我了吧。一定會,一定會很厭惡我,憎恨我了吧。
    因為,連我自己都如此憎恨這樣殘忍的自己。
    桌上飄搖的燭火,單薄的無力,滑落下一滴紅淚。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心頭驀然浮上了這樣一句。
    她仿佛看到了少年黯然離去的背影。
    笑容有些苦澀,吹熄了燭火。
    窗縫漏進一縷憂傷如斯的月華,淡淡的白,清寒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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