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蓮露沁寒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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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蓮露沁寒
    夜色靜好。水銀般的月華流走在宮中精巧的亭台樓閣,凝聚在飛角簷梢。那一汪琉璃碧映了清冷的月色冷凝出森森的綠,映在舒岑月錦紋華衣上,逶迤出一道幽幽的紫。那一綃紫色,映了月華泛出淡淡魅惑的色澤。夜風輕輕帶起她長長的裙角和寬大的蝶袖,腰間垂下的溫玉碧台蓮配飾墜的芙蓉繡囊輕輕的拂動。
    道旁夾直著高大的紫玉蘭和白玉蘭,空氣裏彌漫著各種花香,讓人嗅著怡怡然的舒適。前方的殿宇掛著紅,粉的紗燈,在夜裏別有一番的風致。
    這裏……好像出了東宮範圍。布設的過於婉約綺麗,仿佛呼吸裏也是女子脂粉的甜香。岑月有些狐疑的問道,“雪茜,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提著蓮花玻璃宮燈的手微微一顫,雪茜眼底滑過一絲猶豫。但還是拉著岑月拐進了一扇垂花偏門。
    “你跟著來就是了。”
    掌心交握,滲出了點點冷汗。岑月有些關切的問道,“雪茜,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她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到底這麼做對不對?
    岑月打量著幽暗的密道,還在嘖嘖稱奇。
    雪茜時不時應她一聲。多數時候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唉……小莞說,她們是朋友。要幫她成為太子妃。
    而姑母說,小莞是她最大的敵人。隻要清莞在一天,她就無法走入昭遠哥哥心中。
    “雪茜,我們到底要不要進去。”眼看著在一扇門前站了許久。岑月問道。
    “嗯。”算了。姑母說過,隻是拘禁而已,不會做動用任何刑罰。
    小莞,對不起。你也許毫無知覺,可是昭遠哥哥喜歡你,卻是我無法忽視的事實!
    纖細的手指推開了沉重的楠木門……
    鳳眼斜挑,神情倨傲。一身的天青藍宮裝錦衣,金絲攢珠步搖。
    昀貴妃……
    岑月有些明白了什麼。
    她舒岑月可以為了朋友兩肋插刀是沒錯!可是,她卻沒想過。她剛認定的朋友——江雪茜,可以為了男人插朋友兩刀啊!
    宜蘭殿偏殿提名為聆水軒,引太液池水環繞,涼風襲人。正是怡人有舒逸的去處。而一身掐絲芙蓉裝的雪茜正倚著欄杆,望著一汪碧水臉色迷茫。
    三天了。東宮殿,不知用什麼方法壓住了未來太子妃失蹤的消息。每次看到昭遠哥哥著急心慌的樣子,她都心疼的忍不住想要告訴他。可是……看到他著急憂心的模樣,她卻又希望小莞永遠都不要再出現。
    可是……清莞,是如此的信任著她江雪茜。而她,卻背棄了她平生唯一的朋友。她勸服著自己,不要緊的。隻要讓清莞錯過大婚,姑母就會放了她。她們還會是朋友的。
    藍田玉潤幽光冷,太液芙蓉蓮露涼。
    區區十四個字,足以形容舒岑月被幽禁三天的生活。
    難得一整塊藍田玉為床榻,雕飾著精致的玉蘭花紋泛著柔和的寶光。連枕頭,也是鑲嵌了玳瑁的鎏銀枕。位於地底的密室,終年不見陽光。偏低的溫度,再加上這麼一張玉床,幾乎可以與古墓派的寒玉床媲美……
    至於食物……
    保養的極好的指甲上套著水間鑲芙蓉晶的護甲,昀貴妃手中正拖著一個流光璀璨,晶瑩剔透的水晶芙蓉盞。
    “嘖嘖,小姐啊。這蓮露可合你胃口啊。”她打量著少女失血,蒼白的頰。頗是得意的笑道。
    饑餓缺水,使得岑月的嘴唇開裂。說話合動都覺得幹澀疼痛。不過,她還是努力凝出一個調侃的笑容,“好喝。就是分量太少了。”她抿了抿開裂出血的唇。
    “這可是真真的好東西呢!五更天微亮的時候,由韶齡的侍女采集荷葉上未幹的露水。賜名為蓮露。可是本宮平日泡茶之用。不過,清莞小姐你出自名門。本宮也不好用什麼常人喝的茶水井水來招待你是不是?免得雪茜說,我怠慢了貴客。嘖嘖,這樣我還舍不得呢,還嫌少?這樣的寶貝,能任你牛飲不成?”
    岑月無力應答。隻是斜靠在牆邊,眯著眼睛不語。唉……她的身體已經虛脫了。可是……這個女人卻還每天例行公事般的對她進行精神上的百般摧殘……
    她要懷疑,在這樣下去一兩天,她的精神和肉體都要崩潰了。還什麼楚王好細腰呢,她舒岑月真的要餓死飛天了……
    “嘖嘖,真是憔悴的一張小臉啊。”看著岑月虛脫不濟的模樣,昀貴妃笑的愈加動人。俯身下去,帶著尖利的水晶護甲的手指托起了她的下巴。另一隻手,在女孩細膩的臉頰上緩慢的寸寸滑動。
    岑月努力的控製不流露出任何恐懼的神情。
    這麼尖利,這麼長的護甲,隻需要輕輕一下。她就破相了啊……
    女子戴著護甲的手指,掠過她微皺的眉,小巧的鼻尖……嘖嘖,真是年輕細膩的肌膚啊。哪怕是經受了這些天的折磨。觸手依舊是如嬌嫩含苞的撫子花一般,清澤,細嫩,白皙……真是,讓人生厭啊!
    她用力在岑月早已幹裂的嘴唇上狠狠抓過。早已幹裂的表皮立刻被帶起,鮮血猛的流了出來。染紅了女孩因虛脫而蒼白的嘴唇,映襯著岑月蒼白如雪的臉頰和眼中難飾的驚懼之色,顯出一種妖異的美。
    “真是個惹人憐愛的美人啊。難怪江雪彥會如此迷戀。居然為了你,罔顧清江二氏宿仇。又為了你,不惜舍棄雪茜太子妃的身份。他要是見了現在的你,該有什麼樣的表情呢?”她肆意的輕笑了一陣。又惡狠狠的說道,“說!江雪彥到底再打什麼主意?一麵被你迷的神魂顛倒,一麵又著手安排你入宮?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陰謀?”
    “不,不知道。”岑月看著她淒厲可怖的眼眸,幾乎害怕。不由的挪開視線。
    “不知道?哈?本宮知道!本宮什麼都知道!”她神經質的顫笑著,用力拽起了一絡岑月的頭發,用痙摩顫抖的嗓音說著,“他一定,一定又是想要害死本宮的兒子!他想謀反,是不是?就像是四年前,害死長兄,篡奪執事之位一樣!”
    “喂,你到底在說什麼……”岑月被她折磨的幾乎要昏厥。
    “說什麼?哼,江雪彥啊。江雪彥沒對你說過,是不是?你眼裏的江雪彥,青年才俊,儒雅俊逸,是不是?哈!是啊,是啊。都說新任的北家執事年輕有為,克己守禮。哼,隻有本宮知道他的底細!你知道嗎?他江雪彥,不過是庶出的孽種!卑賤的孽種!根本不配姓江!他是不是說話做事紋絲不亂,泰山崩於夕,也麵不改色?哈,本宮告訴你!他也曾哭過呢,跪在本宮腳下過呢!搖尾乞憐,求本宮,求長嫂救他那個卑賤的娘!哼!真是狼狽,真是可憐啊!”她極為嫌惡,而又達到了輕蔑侮辱的快感。整張臉近乎要扭曲起來。
    庶出?江雪彥原來是庶出的孩子。那麼,他年少時,曾被如此的輕慢侮辱嗎?岑月閉了閉眼睛,清家對庶出子女的蔑視。那麼,江家更甚吧。
    那麼,江雪彥那樣驕傲的人。也曾有過那樣不為人知的過去嗎?
    “那個孽種!根本不是叔父的兒子!他分明就是地獄修羅!”她猛的掐住了岑月的肩頭,使盡搖晃著,“他是地獄修羅啊!他害死了能和他爭奪執事之位所有人,你不知道啊,那一夜,整個江府都是血。血做成的門廊,地階,侍婢……他手刃長兄,放逐了同輩。江雪彥……”她近乎咬牙切齒的說道,“他站在高閣之上,玉階白露的素衣,高額俊美的輪廓。謫仙之態,揮袖間卻是地獄惡魔的指令!他一聲令下,全部異心家臣身首異處!”說到此處,她的牙齒近乎顫抖起來,臉色因驚恐而發白,滲出了冷汗,幽然道,“你見過血染成的花嗎?”她嬌美的麵容上虛浮出一個飄忽不定的微笑,仿佛夜間孤墳上飄忽的鬼火,“本宮見過。那麼朵的血濺到本宮衣服上。水晶縷綠錦,秋野綻芙蓉。一朵白色的芙蓉,被血浸出了曼珠沙華的血色!你知道嗎?”
    “若非顧及到本宮還是個娘娘,他必定連著本宮也殺了。這四年來,他江雪彥可曾用北家的力量助過本宮一分一毫?是他害本宮親人盡失,是他害本宮得不到中宮之位!本宮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本宮自己爭取的!江雪彥,嗬,北家江氏?本宮要讓自己的兒子做皇帝,本宮隻要自己的兒子。本宮沒有家族!”女子臉上交雜著淒涼,恨意,驕傲和孤注一擲的決絕!
    “所以,本宮一定會護著昭遠。護著本宮唯一的兒子!本宮不會讓江雪彥得逞,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清莞,被江雪彥指派來的你,想都不要想搶走本宮兒子,傷害本宮的兒子!”
    女子淒厲的麵容,和尖厲的指甲。瘋狂的逼人窒息。但是……岑月卻似乎全然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
    原來,江雪彥,有著這樣的過去。
    雪彥,白衣如同白鶴翻飛的潔羽。這樣雪白的衣襟,也曾為肮髒的泥土所汙?驕傲的眉目,也會為了病重的母親而低垂謙卑?溫暖而有著美好弧度的嘴唇,竟然會吐露出乞求的字眼?英俊如神祗一般的容顏,也曾經因為兄長們的欺負而青紫?
    如此驕傲的他,被庶出這個屈辱的字眼,折磨了多少年?
    幼年的他,也會被欺負而躲起來偷偷哭泣;冷漠和孤狠的琥珀色的雙眸,也曾澄澈如水吧。
    他站在高閣上,衣襟當風,白衣如雲,翩然如要歸去的身姿。翻飛的衣袖,毫不猶豫的揮袖,帶起冷冽的肅殺之風。化身為地獄修羅而來的他,心裏一定是,一定還是抱著那樣微薄的期待的吧。
    期待著被人需要,被人關愛。期待著的……可以獲得一份幸福的吧。
    心,有點疼。
    無力的抽痛著。
    有點……疼痛的錯覺。
    為了那一個和她無關的人……
    所以,一定是錯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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