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流年偷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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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流年偷換
悲莫悲兮傷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似乎夏天總是使人驕躁的季節。不論是刺目的陽光,還是過於漫長的白晝。宛若沙漏半世紀般才緩慢的落下一縷沙線,默待之中參雜著不耐。吱吱不絕的蟬鳴烘托出了整個盛夏的燥熱。
教室裏禿頭的老師正辛苦的揮灑著汗水,當然還噴著無數的口水,賣力的講解著圓錐曲線這一煩瑣的考點。
“舒岑月,你起來講一下這道題的解法!”
而被他點名的舒岑月同學,完全不是畏畏縮縮的小雞啄米瞌睡狀,反而是大模大樣的埋頭在胳膊肘裏睡的正香。所以也就自動忽視了老師這一近乎是穿雲破月的喊聲。
坐在她身後的於瑉妍伸頭一看,正好對著好友酣睡的半張臉。細致的劉海搭在額角,長長的睫毛微閃動,看的出來正做著一個美夢。她黑著臉,一腳猛踹在前方的椅子上。
不知是好友堅持不懈的猛踹,還是恩師飽含感情的召喚,總之兩者必有其一起到了作用。舒岑月遲鈍的睜開眼睛,帶著午睡方醒特有的迷蒙,直覺性的站了起來。偷偷用袖子擦擦口水,努力猛眨一通眼睛,清醒清醒睡意……
“舒岑月,為同學們講解這道題。怎麼,看不清楚嗎?”遠遠立在講台上的老師顯然誤會了愛徒猛眨眼睛的舉動,很是關切的問道。
“沒有,沒有。”她連連說道。趁著幾秒,將題目迅速瀏覽了一遍。還好,不是什麼對她來說不是什麼難題。“先把橢圓表達式和雙曲線的表達式聯合,並為一元二次方程……”她分析著複雜的幾何圖形,滔滔不絕的講解著。唉,怎麼說呢,上課瞌睡同時正確解題,對她這種經驗豐富的好孩子來說,的確算不了什麼難事。
下課鈴聲隨著她圓滿的解答結束而響起。眼睛笑成一條縫的老師,滿意說了一番向舒岑月同學學習諸如此類雲雲。帶著不愧是我教的好學生這樣的表情走出了教室。
“啪啪啪”周圍一片掌聲。那些一見數學立刻死光的女生絡繹不絕的鼓掌。
“舒岑月,真厲害!”
舒岑月雙手抱拳,一臉虛偽的謙虛,“哪裏,哪裏。”
於瑉妍瞟了一眼她得意非凡的樣子,輕哼了一聲。這些人哪知道這位號稱數學天才少女的某人。每天打著上課睡覺的幌子,晚上猛做題看書呢。
算了,這也是所謂好學生的虛榮心。誰不想被當成天才呢?
“舒岑月,我有一道幾何題不會。你能不能留下來幫我講講?”
“還有我。”
……
看著好友置身於一片尖叫聲中,於瑉妍冷眼旁觀。怎麼說呢,處在高三這種非常時刻。相當置身戰場,彼此都是對方的競爭對手。誰樂意幫誰?通常都是委婉的拒絕。
不過,舒岑月就另當別論。眼看就笑眯眯的要應承下來。於瑉妍陰深深道,“舒岑月,我好像記得你這次物理測試又沒及格。”
正被光環包圍的某人被於瑉妍這句話踹下雲端。極度鬱悶的轉頭盯住她。
於瑉妍絲毫不為所動,利索的收拾東西。末了,瀟灑的將書包甩在肩頭,對著舒岑月燦爛一笑。
“我隻能給你從現在到晚飯的時間。不然,電磁光譜你就自己解決。”說完,她將椅子麻利望桌下一推,轉身就朝教室門口走去。
“哎……等等我!”舒岑月隻來得及對數學親友團們抱歉一笑,抓起書包就追了出去。
夏日的傍晚,斜陽如同殘血般染紅了半邊天。緋紅的色澤,帶著眩目的金色,透出層層的壓迫感,一絲若有若無的引誘氣息悄然的肆意擴散開來。
於瑉妍優雅的走在前麵,舒岑月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腳尖還不老實踢著石子。
“喂,於瑉妍,你幹嘛沒事就拆我台?”
“唉……舒岑月,你什麼時候才長的大。不要總這麼虛榮,行不行?”於瑉妍根本懶得理她,走的目不斜視。
“我哪有虛榮?”
“好,我說給你聽。”走到公車站,於瑉妍停了下來。趁著等車的空檔,逐一指出。
“我們從幼兒園就同班,我還能不了解你嗎?你從上了高中以後就變成現在這樣愛慕虛榮。我說你呀,能不能稍微收點心思。不要總是向長不大的小朋友,希望得到所有人的肯定,希望和所有人交朋友,ok?這是現實世界,不是你勾畫的美好漫畫世界,懂不懂?”
舒岑月挑了挑嘴角,哇啦啦的指著剛好進站的公車,將於瑉妍推了上去。
“少操心了,於大美人!明天再跟我講題吧。拜拜。”
送走了這尊菩薩,舒岑月就顯得輕鬆了很多。放慢了腳步,開始慢慢用逛街的步調回家。
夕陽好的似一汪紅澤光亮的瑪瑙串。街角的水泥電杆被拉出長長的光影,有點森然的意味。
舒岑月一路走去,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希望得到所有人的肯定,希望和所有人交朋友?
她不屑的咧咧嘴。果然,於瑉妍是最能洞悉她的人。不過,還是有點失誤。她舒岑月的確總是希望得到所有人的肯定。但是,和所有人交朋友就不至於了吧。
就是因為打算和所有人成為朋友,所以才會對所有人微笑。微微笑,隻是個過於簡單的動作,勾一勾眼角,動一動嘴角。不過一個動作而已,就可以給他人溫暖的錯覺。何樂而不為呢?其實,說起來除了於瑉妍,她似乎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朋友了。
最親的人是親人,最愛的是自己。這就是現實的悲哀。不主動靠近任何人,也不願意對別人付出。似乎是這一輩人做人做事的信條。
既然一個人能做的很好,也就不需要另一個人了。而明明這樣想,卻有冀望有另一個人,或者更多人無條件對自己好。這就是妄想了,自己都做不到,就更不應該寄希望於他人。
她用力搖了搖頭,有些自嘲。自私的孩子,是不應該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的。
她的目光開始在那些玻璃櫥窗裏展示出的玩偶上流連往返。
一個巨型的史努比……真想要。
唉……一看到這樣毛茸茸的玩偶就忍不住想要抱一抱,親一親。
算了,等高考完了,讓老爸買一個!
再往前走就是冰淇淋店。這段路她已經熟的不能再熟。就連有多少電杆株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已經做好了對大幅冰淇淋廣告吞口水的準備……
不過引接她的卻不是往日展示巨幅廣告的玻璃窗。反而整體改成了一扇篆花鏤金的紫檀木門。好像不是主題餐廳啊。而這個省會城市也並不是什麼有曆史淵源的古城。在這麼繁華的街道開這種複古店,好像有點格格不入。
她搖搖頭。並不打算進去。不過……眼尖的瞄見了正上方龜蛇圖騰。遲疑的退後幾步,果然沒看錯!整體看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四神圖騰嘛!
以巨大的滿月為背景。正北龜蛇盤繞,正南鳳凰於飛。正西白虎傲然,正東青龍猙獰。
她兩眼放光,一下子躥了上去。還好平時閑書野史看的比較多。乖乖,這是貨真價實,從史書上再現的圖案啊!哪來的商店啊,這麼舍得下本錢!看這龍鱗,虎紋雕刻的多麼細致啊!
佛偈如拈花,微笑從中來。不知是否讀過,她推開門的刹那,驀然浮現一句。
“這就是約定了?”
仿佛有誰冥冥間而耳邊絮絮說過許多次。再次聽來,似乎不忍在拂逆那樣執著了萬次的問話,不禁就微微頷首。
一瞬間星河扭轉,流年偷換。是誰的手推開前世記憶的門,是誰的話重述曾經的誓言。前生所念,今生乃歸。縱有往昔不可言悔也,光陰不可轉也,宿命不可逆也之說。然,對於有些過於深重的執念,亦不能阻止,亦無法阻止。
舊日的誓約,宛如命運的魂引,即使經曆萬年,縱然百劫滄桑。該相遇的人,縱然其中隔了千年歲月,也會再次來到彼此身邊。
夜空燦若光影。星子俏皮眨眼。夜風帶著些許的涼意拂起發絲。空氣中有花朵微甜的氣息……
光怪陸離,夢中蜃景,仿佛是鏡子的另一麵,陡然間走入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個鏡像。光線所折射,轉角,拚接,宛如物理中所描述,光影成像。隻是未免這個效果,也太逼真了些……
她迷離的伸出一隻手,可以看到月光在掌心跳躍,仿佛是精靈俏皮的舞蹈。嘴角不自覺的浮起一絲微笑。哈,果然是鏡子裏的幻影呢。
微微癢,這是……一朵杏花落在掌心。淺粉色的花朵,還帶著半透明的夜露,仿佛小小的天使,轉達著來自上天的神諭。它想傳達什麼呢?舒岑月有幾分好笑的拈起了那朵嬌嫩的花……
等等!
她有些疑惑。用力掐了掐,直到嬌嫩的花朵滲出淡紅的汁液。
她瞪大眼睛,這朵花是真的啊,不是幻覺!
某人瞬間驚醒!這一切並不是鏡中的蜃景啊!而是真實啊!
她,舒岑月,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這朵花傳達的就是這個意思!她莫名其妙來到了一個無依無靠的世界!
完了!她迅速考慮一下她的生存技能。總之得出了唯一的結論:
洗衣做飯不會,琴棋書畫太累!
這朵杏花,根本都不是神使,而是鬼差嘛!宣告著倘若她找不到回去的路,她就得悲慘的死掉這個事實……
她開始無比鬱悶的左顧右盼。對,就是那扇門作怪!
“月。”
驀然響起了一個迷離的嗓音。帶著迷茫的失意,帶著不可置信的呢喃,帶著驟然驚喜的顫抖……
有些不確定,不知道是不是在叫她。如果是,未免也叫的太過親熱了些。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轉過身來。還來不及看清來人的樣子,就被帶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力氣夠大,幾乎撞的她鼻青臉腫。
不過……微微帶著些迷戀的意味。鼻息間盡是衣袖裏微熏的香味。攀附著,有溫暖的錯覺。的確,這裏的溫度,比她的世界要低了很多。
“喂……放開,很痛。”
陶醉了片刻,才遲鈍的覺察出腰被勒的很疼。舒岑月還算比較有理智,隻是象征性的掙紮了下。
“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
這……
這是什麼跟什麼……先是不分由說的熊抱,再是莫名其妙的一輩子不放開。然後,再是這樣。埋首在她頸間。他顫抖而緊促的呼吸帶出溫熱的微濕的氣息,和這樣過於親昵的舉動,實在讓她覺得崩潰。
她實在不怎麼喜歡和人走的太近,特別是陌生人。
她冷靜而尖銳的說道,“如果你不想因為綁架而構成犯罪,就放開我。”對付這種變態,就隻有訴諸法律手段!
近乎是下一秒,他就放開了她。確切的說是推開了她,雙手牢牢抓著她肩膀的姿勢。
“你……不記得我了?”
真是……有夠狗血。搭配著他驚疑而質問的神情。接下來該不會抓著她的肩膀猛搖吧……
“咳……”她不得不保持鎮定。仔仔細細的將對方看了一回:
唇若三月早櫻,顏如菡萏初開。漆黑如夜的長發散落肩頭,額發垂落。半掩著一雙琥珀流光的眼眸。
其間眸光微轉,異常明亮。參雜著驟然的驚喜與期待。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但是仍舊清清楚楚的說道,“不好意思。不是不記得,而是完全不認識。”
她發誓,如果她真的見過這樣的美人……她絕不會忘記的!
“所以,你是不是認錯了人?呃……如果是這樣的操作性失誤,沒關係,不要緊。再多找幾次,肯定能找出你想見的人的。”她看著對方驟然失落的樣子,忍不住勸慰。末了,猶猶豫豫的加道,“所以,先送我回去。再繼續努力。怎麼樣?”
他忍不住閉了閉眼睛。果真如此?命運果然殘忍的不讓人選擇半分。依舊傷的人體無完膚!同樣一張臉,同一個靈魂,卻全然不是她!
轉世的她,完全不記得他!將他忘得幹幹淨淨。
“真的一點都不記得嗎,月?”他的話更像是歎息。
而她一五一十的回答,“是真的不認識。我認識的男人裏麵,沒有長發的……”
“沒有關係。”他牢牢望著她,“隻要我記得你就好。隻要我記得你就好了。月,舒岑月。”他重新抱緊了她,棲在她頸間。
沒有關係,不是清月也沒有關係。隻要是同一個靈魂就好。無論是否記得的我都沒有關係。我會好好守護你,我會維持我們的約定。
“喂!都說了不是!”舒岑月這下火了!用盡力氣,拉開了些許距離。“我真的不認識你。讓我回家……”
驀然,對上他的眼睛。話語就忍不住低了下去。
很美麗的眼睛,動人心魄。似乎是熟悉的,僅僅是模糊到一觸就散的印記。
這樣一雙眼睛。光華流轉,蠱惑異常。仿佛隻是這樣一不小心對視,就會深陷其中無法醒來的錯覺。
等等!舒岑月,你居然還有時間犯花癡!
她突然驚醒,自我反省一百次。這個人,這個妖怪,把你抓到這裏來,不知出於什麼目的,你也許會死在這裏!居然還覺得人家長的帥,還在和紅樓寶哥哥一樣犯傻“這個妹妹我是見過的。”自動造句,放到她這裏就是“這個妖怪我是見過的。”
……再怎麼帥,他也是個妖怪。還是個犯拐騙罪的妖怪!
江雪彥一直注視著她。似乎唯一有一點未曾改變。那就是眉眼間的倔強。那點別扭的怒意,恰如一把鈍的鑰匙,輕啟了他的記憶。
讓他忍不住挑起了嘴角,放任心中的溫柔彌散。而他也就這麼做了。做了他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觸碰他渴望了八年,終於才能觸碰的人。
手臂微勾,攬起了她的腰。嘴唇覆蓋,輕輕吻上了她的唇。柔情的摩挲,纏綿的揉舔。並不深入,卻柔情綿長的吻。
“歡迎你重新來到我身邊。月。”
親到了想親的人,他顯得十分滿足。看著一臉僵硬石化的舒岑月。笑的有些狡黠,“如果你堅持認為我們不曾認識。那麼,我們就重新相識。”他稍事整理儀容,笑容可掬的欠身致意。
“我是北之江氏,江雪彥。也是你的夫婿。”
什麼……什麼……什麼……
他坦率無敵的微笑,仿佛是頭頂盤旋的烏鴉。這種自然界的喪鳥,用其特有的嗓音呱呱的宣告著這一根本不存在,卻又被認定的事實。
她的夫婿……夫婿……不是男朋友,不是未婚夫……是夫婿,丈夫,相公,夫君,husband,あなた,老公的意思!
天哪,天哪……
她頗有一種想要直接去撞牆的衝動!
她還來不及請他解釋一下原委,就聽到不遠處腳步紛亂。
“什麼人!”接著就是一聲厲喝。嚇的她不敢出聲。
她轉頭向人聲出看去。隻聽得江雪彥宛如情人溫柔的叮嚀。
“岑月,記得我今天說的話。我改日再來看你。”
轉瞬回頭,他已不再。
這個江雪彥……果然是非人類!
她來不及詛咒此人,眼睛突然一晃。一隻明亮的燈籠出現在眼前。她不由的閉上眼睛,突然看到這麼明亮的光,真是不適應……
“清月小姐?!”這個嗓音過於尖厲的驚恐。
舒岑月睜開眼睛。
發現麵前整整齊齊一列人。而且各個表情驚懼,甚至有個別膽小的侍女已經臥在地上作暈倒狀。
喂……不至於吧。
她是深知道長得醜不是錯,出來嚇人就是錯。這個道理的。
可是,她舒岑月也不至於長相欠佳到如此地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