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春瑟之約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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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春瑟之約
    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倘若情未有因,如何換前生今世相遇?
    倘若無緣,何必相逢。即若無緣,何不相忘?
    “東之蒼龍,西之白虎,南之朱雀,北之玄武。四神以鎮邪孽,月神以佑朝堂。仁安八年。帝君大婚。四海之內皆出其有,以賀帝君之喜。新後清筱,容勝皎月謫仙之貌,德蓋班昭卻輦之德。其感民生疾苦,複勸今上,從簡昭德,大赦天下。廟堂坊間,皆讚後賢德。”——《洹書•淩帝卷》
    西家執事清遠官拜左相,權傾朝野,各大家族無不馬首是瞻。其一門三後的榮光,望之四海,皆未有可及者。
    清遠聽聞女兒如此行操,加之今上厚愛,及同僚連連阿諛,自是得意非凡。特地選了吉日,在府中擺宴,告以同宗之喜。
    其間侍婢皆為絕世仙姝,器皿無不古玩奇珍,筵席莫若美味珍饈。其中鮮炙比目魚這一品,在離海百裏之外的帝都甚為難得。然,清府雖顯盡了排場,卻與中宮意願相違。不過,九重宮門隔滄海,清氏專權,此等微末之事何等傳入深宮?
    彼日清府濟滿了前來道賀的人:門童,侍女,家丁走馬燈似的轉著。往來如織,女袖似雲,衣香鬢影間一派的貴眷之氣。
    清家幼女清月,因其年紀小,絲毫不覺得宴會有何趣味。倒是樂得母親抽不出空來檢查功課,早早拖著貼身侍女溜到了後院。
    天色明澈如一池靜水,日色若金,滿天飛揚著淡粉淡白的杏花,仿若輕淺觸手及碎的月華。
    小小的女童閉著眼睛躺在草叢間。一襲淺碧色的裙裳,映襯著碧草新綠。深碧淺綠,翠色微染,仿佛五月盛夏綠蔭裏偷偷萌芽的一株小小的綠芽。仿若她白皙嬌嫩的臉頰般,嫩的能掐出水來。
    她閉著眼睛,用力呼吸著青草的清香。草葉特有的清香,雜糅著雨後泥土的氣息,仿佛像這樣吸一口氣,就能嗅到整個春天的味道。
    早杏不勝盈風,不時的墜落枝頭。俏皮的落在她的眉心,這樣細膩柔軟的觸感,像極了娘親的手指,帶著濃濃的愛憐拂過臉頰。
    花瓣不時的嗬癢,她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
    蹲在她身邊的是一位眉目清秀的韶齡女子。這位清月小姐的近身侍婢茈蕁。
    “不要歎氣了。茈蕁。”清月愜意的眨眨眼,“你看杏花掉落的這麼快,不到家宴結束,說不定我就會被花瓣埋起來呢!娘親和哥哥找不到我,一定急死了。”
    茈蕁眼看著她一臉得意的樣子,不由道,“奴婢隻知道,若是夫人此刻前來,看到您這個樣子,不是急死,反倒被氣死了。”
    “哎呀!茈蕁,你犯戒了哦!”;清月得意的睜開眼睛,故意老氣橫秋的說道,“好好的女兒家怎麼可以說出這種忌諱的字眼呢?”
    茈蕁對她這種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態度哭笑不得。
    清月愉快加道,“如果茈蕁為我保守今天的秘密,我也會掩蓋茈蕁你今天的失誤哦。呐,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茈蕁一臉無可奈何的看著清月斜挑著眼睛的痞樣。
    “小姐,您不出席會被夫人發現的。”
    清月睜開眼睛,得意一笑,“不會的。”她擠眉弄眼,“娘親忙著招呼宮裏來的女眷,根本都沒時間管我。你看,她今天就沒有和靜姑姑一起來檢查我的女紅!而且……混蛋清冉一直忙著和那些包子臉的叔叔們說話,根本都不會理會我!我要自己在這裏玩!茈蕁,你說,清冉的審美觀是不是有問題?我要比那些包子大叔們漂亮的多了,哼,臭清冉居然不理我!難道……我最近變醜了嗎?”她無比糾結的摸摸臉。
    “包子臉大叔……難道是吳大人……”茈蕁抽搐著臉,有點恐嚇的意味,“小姐,這話要是讓夫人聽到了,那就不止是一兩件繡品這麼簡單的事了……”
    “茈蕁是不會說出去的。”清月用手支頤,眼睛溜溜的轉著,略有些討好和狡黠的說道,“茈蕁姐姐怎麼舍得月兒罰跪,還有閉門思過抄女則呢?這麼不人道的事,茈蕁姐姐絕對不會做的對不對?”她說著,從荷包裏掏出一粒桂花蜜浸櫻桃,不由分說塞入侍女口中。理直氣壯的說,“你收了我的好處,更加不能說哦!不然就是不夠義氣!”她說的頗為正經。茈蕁哭笑不得。
    杏花如雲蒸霞蔚般的美,枝椏間一片絢麗如雲的景象。淺淺的粉,密密捱捱團簇在一起,渲染出一角綺麗般的粉色天空。片片落花,不勝風般,脫離了枝頭,飄飄搖搖扶搖落下,一點一點落在如茵的綠地中,宛若星星點點的精靈。落花雖美,但畢竟是辭別枝頭,告別春光,委地之時,便是魂斷之刻。這美景之中,也有了一點若有若無憂傷的氣息。
    白底青雲紋的足履踏上落蕊之上,分毫未見憐惜。
    一步步踏花而來的少年,麵容沉靜,卻掩不了眼底一抹憤恨之氣。
    他麵若冠玉,似上好的青玉,削掉一角的清冽,未露溫潤,卻露其鋒芒。如琥珀般冉冉流光的眸子裏含了一絲戾氣與孤恨,襯著一身白底流雲暗紋的深衣,越發顯出了與韶華春光格格不入的氣宇。
    雖然束發及冠,但到底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方才在廳堂之上主客言歡,心底卻早已隱忍的滲出血來。
    也難怪。他出身與西之清氏向來不和的北之江氏。如今清遠權蓋朝野,新後又寵冠後宮。居於人下,不然免不了被奚落一番。
    所以,幾位長兄皆推故不肯前來。無奈才推了他來。
    方才席間清氏一黨對他揶揄譏諷,折辱欺負一事,隻怕不到明日就會傳遍整個朝堂。哈!他閉著眼睛都能想到父親一臉陰鬱的罵他無能。兄長得意而乖張嘲弄他懦弱。
    縱然。他們連出席的膽子也沒有!
    庶出的孩子……就是登不上台麵啊。
    剛才朝臣們的嘲笑仿佛還在耳畔。胸中的憤火灼燒著理智。
    他冷冷一笑,庶出……庶出又如何?庶出就該被輕蔑,被作踐,被人看不起!他重重一掌拍在樹幹上。驚的鳥雀四起,落花無數。兀自覺得不解氣,胡亂的折下樹枝,重重擲在地上。
    清月聽得了動靜,不由的眯著眼看去。
    不看則已,一看怒火頓生。幾乎就是火冒三丈。
    清家後院廣袤,且遍植杏花。有誰不知道這是專為她清月小姐翻修的院子!竟敢有人隨意摘采她的杏花!若是愛花之人折一枝也就罷了。沒有想到,這個混蛋居然是拿她的花泄憤!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一骨碌蹦起來,以手叉腰,尖聲叫道,“你是誰!好大的膽子!誰準你這麼糟蹋我的花!”
    驀然聽到嗬斥,畢竟也是如此不雅之事,不想竟被人瞧見。少年也頗有些尷尬。不由立刻縮了手。
    “哼?怕了吧?”
    這樣囂張而不可一世的嗓音,驀然又引出了他的怒火。他眯著眼睛轉頭看去,隻見不遠處立著一個鼓著腮,斜著眼睛正瞪著他的女童。很中肯的說,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漆黑的長發梳成雙鬟,眉目清秀,黑亮的眼珠正溜溜轉著,靈氣逼人。隻是眉目裏的驕縱和傲氣,讓他很是不快。看就是個被嬌縱壞了的貴族宗親。
    他微挑起了一抹不屑的笑。冷冷轉身便走,毫不理會。隻是一瞬間,心中突然竄出了一種惡毒的想法。想必這就是清遠最疼愛的女兒了,他方才備受清氏欺辱,此刻要不要報複在這個丫頭身上?隻是一瞬,便按捺住了。畢竟隻是個孩子,他又何必做出如此君子不齒之事?不過,他順手又折下一枝花束擲在地上,有意無意瞟了她一眼,才往前走。
    哼,隻是這個小小的動作,就可以讓這個貴族小姐氣上一整天了吧。
    “不許走!”
    身後傳來惱怒至極的嗓音,確切的說雖然生氣,但她的嗓音尚未成型,略略帶著女童特有的稚嫩和清脆。仿佛是氣到了極處,也隻是個玩偶娃娃般,隻讓人覺得可愛和有趣。
    他頭也不回。他才懶得和這個沒長大的孩子糾纏,就讓這個嬌小姐自己發脾氣吧。
    這次身後傳來重重的跺腳聲……哈,原來氣的跳腳就是這個樣子。他心情突然好了很多,隻是他還未走出幾步,袖子就用力被人扯住了。這丫頭,跑的還挺快?
    他略帶輕蔑的往下瞟了一眼,正好對上她的氣鼓鼓的表情。她正瞪著他,漆黑的眸光流轉,滿是惱怒與不解。
    “放手。”他用最冷淡的聲音說道。
    清月愣了一下。至今還沒有人敢這麼對她!她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惡人!跑到她的領地,隨便折她的花,也用這種不屑輕蔑的態度侮辱她的尊嚴!不可饒恕!但是……
    “放手。”他又說了一次。
    “偏不。”她清脆的回應道。
    突然聽到這麼幹脆的回答,他有些詫異。而手指間奇異的溫暖而柔軟的觸感卻讓他不由怔住了。
    清月正捧著他的手,鼓著腮往上麵吹氣,“你的手受傷了。嗯……是剛才樹枝掛到了嗎?會不會疼?”她仔細查視著他的傷口,他的手指修長卻血跡斑斑,顯得有幾分駭人。本來她是很氣憤這個無理的人,不過……他好像受傷了,而且是被折花弄的,也算是遭報應了吧。
    “不關你的事。”他冷冷說,打掉那隻溫暖的小手。除了早逝的家母,他不習慣與人任何人有親昵的行為。或許是習慣了被人嫌惡,他竟早早養成了避忌和猜忌的習性。
    他冷淡的盯著她。要是這個孩子知道他的身份,還會不會這樣和他說話呢?一定不會吧,說不定還會拍著手把他趕出去吧。
    “哎!不要亂動!”清月一把拉住他的手。又有些怕碰疼了他的傷口,不由又放輕了力氣,仔仔細細將他的手捧在掌中。“對不起,疼不疼?娘親常罵我粗心的。”她抿著嘴,有些歉意的說道。
    “疼?”他淡漠的重複了一句。哈,他什麼侮辱沒有受過?這點傷也稱的上疼,那麼他是不是早該疼痛至死了?真是個嬌小姐,見點血就嚇成這樣。但是……她這樣的表情。眼睛裏滿是歉疚的光,眼光時不時瞟向他,有幾分忐忑不安。尤其是在接觸到他的目光後,立刻低下頭歉意的樣子……
    他推開她的手,想要離開。他不想再和這個小丫頭糾纏,縱使她現在天真可愛,那麼,以後呢?這朵塵世裏的花,也注定會沾染上不堪,肮髒的泥土,一樣會變的齷齪不堪,察言觀色,趨利避害,欺善怕惡……一樣也少不了!
    “你別走啊,讓我給你看看。我背著娘親偷學過醫術呢!”清月絲毫不肯放棄。執著的粘上來,再次扯住了他的袖子。“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受傷的話,就要立刻處理的啊!不然會嚴重,嚴重起來的話就會很疼!”清月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是因為怕疼,所以才不肯讓她處理傷口,絮絮說道。“如果你現在不讓我看的話,以後會更疼哦!不騙你的!”她說的頗是認真。
    而他片刻間也怔住了。疼痛嗎?至從母親過世,似乎他就不再懂得什麼是疼痛。什麼是關懷,什麼是溫情,什麼是眷念了。
    他習慣了被人忽視,習慣被人欺負,習慣了受人白眼。索性就養成了疏冷帶刺的性格,隻有這樣把自己封閉起來,豎起全身的刺,才會避開那些人的走近。隻有豎起渾身的刺,不與人交往,所以才能獲得一絲的安全。
    隻是一個人慣了,卻忘記了被人關懷是什麼滋味。
    隻是一個人慣了,早已遺忘了走近並不一定是傷害,也有……關懷。
    “嘶……”傷口傳來一陣清涼的刺痛,他不由的皺起眉。
    清月用手巾盡量輕的擦拭著,輕輕吹氣,柔聲道,“會有一點點疼,忍耐一下就好。”
    “我怎麼會怕疼。你以為我是你嗎?沒長大的小丫頭。”
    清月也不生氣。隻是從細瓷瓶裏倒出藥膏,輕輕為他塗抹,有些認真道,“嘻,你說錯了。我也不怕疼。”她仰起臉自豪的看著他,“但是,我怕娘親會疼。”
    他一臉疑惑的看著她。
    她一臉說教的看著他,絮絮叨叨,“你沒有聽過一個詞嗎?感同身受。就算你不怕疼,但是那些愛著你的人,關心你的人,在意你的人,都會疼啊。你長這麼大,還這麼少根筋!受傷也不注意處理,真是!”她不屑的鄙視。
    感同身受?
    他臉上浮起了一縷嘲諷的笑意。
    怎麼有這樣的人呢?連他自己都快忘記了疼痛的感覺。
    “所以沒有這樣的人。”他淡漠的說道。又加了一句,“在意我的人都死掉了。他們都死了。”他稍稍低頭,帶著一點點殘忍的快意。這樣的話,會讓麵前這個千金小姐如何的窘迫呢?大概都沒有人和她說過這樣的話吧!
    清月隻是自顧自的包好他的傷口,而且還打上一個大大的蝴蝶結。唔,都死掉了啊。聽娘親說死掉是一件非常可憐的事呢。這麼說來,這家夥是個沒有親人的可憐人啊。
    “你真是可憐。”她頗是遺憾的說道。
    他冷笑,可憐?居然敢用可憐來形容他?他不需要人在意,但是他更不需要人憐憫!他還來不及挖苦她。
    “怎麼辦呢?我覺得很疼哦。”她抬頭看著他。一隻小小的手按著胸口。“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你這麼說……我覺得很疼。”她苦惱的偏著頭,瞬間又雀躍起來,牢牢的盯住了他,一臉期待的興奮。
    “如果沒有這樣的人,沒關係。你還有清月啊。讓我來愛你,關心你,在意你好了。”她垂下頭又想了一會,方才喜笑顏開的說道,“我想起來了。這樣相互喜愛,關心,在意的人,就是家人!讓我做你的家人好不好?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名字呢,家人哥哥?”
    她一臉雀躍而篤定的叫他哥哥。仿佛就是小小的公主,宣布著新得到的玩偶。然而……他卻一點也不排斥。
    隻是這樣小小孩童的許諾,他居然開始迷戀起這一絲虛幻的溫暖。他自嘲的笑了。譏誚道,“抱歉。我不需要任何家人。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什麼……”清月顯然沒預想到會被拒絕的如此徹底。不過,她又堆起了笑臉。怎麼說呢,她纏人的功夫是一流的,不論是娘親,還是哥哥們,沒一個能抵住她。
    “你不需要。但是我需要啊。不論是娘親和兄長們都對我予求予得。不然,就是不準這,不準那。會養成我嬌縱的壞性格。所以,我需要你。這樣我才好的訓練一下,什麼叫做溫暖人,關懷人的溫柔明理的性格。”
    她倒是蠻能分析的嘛。隻不過……他不需要任何人,也不想被人需要!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他冷冷說道。“無聊的小姐。如果是需要,溫暖,愛,這種同樣無聊的東西,我沒興趣。我不會閑到陪著你玩過家家的無聊遊戲!”
    所謂虛妄的情感,抓不住的溫暖,握不住的幸福,虛幻的迷人,絢爛的耀眼。但,那些東西,早已舍棄了他。同樣的,他也早已舍棄了它們!
    時至今日,他才不是一個需要向任何人尋找安慰的孩子!而是獨當一麵,孑然向前的江家季子。江雪彥!
    “不需要?”清月顯然有些吃驚。突然有些狡黠的問道,“不要回答的這麼快嘛!你知道那些是什麼樣的感覺嗎?愛,被愛。需要,被需要。關懷,被關懷?冷淡的哥哥。”
    “不知道。”他毫無感情的說道。甚至有些厭惡。這個身在萬千寵愛中的貴族小姐是在諷刺他嗎!
    清月突然湊過去,在少年左頰上輕輕一啄,又立刻退回來。她有些小小的得意和些許的羞怯,“就是這樣的。”
    她時常也這樣親娘親和清冉哥哥,不過對外人還是第一次……
    這樣的感覺……他撫上了左頰。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恰如一夜春風拂麵而來。吹散了嚴冬的寒氣。仿佛母親溫暖的手掌按上肩頭。宛若夏日的明豔的榴花一襲綻放出滿目的絢爛與馨香!
    那是……他所懂得,卻從未擁有的東西。
    幸福。
    他輕輕閉了閉眼睛。仿佛終於退讓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姓江。北家江氏,江雪彥。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哎呀,那就不能說出去了!”清月伸伸舌頭,“本來還想告訴娘親他們,我新認了一個哥哥的。”
    這丫頭知道他們兩家的事,居然隻是這樣的反應……
    “我不是你哥哥。”他反駁。
    “誒?那怎麼辦呢?”清月有些苦惱,不是哥哥,難道當……還是父親……叔叔……姐姐,她糾結了。
    “你叫什麼名字?”
    “清月!”她脆生生說道,“月宮仙子的月!就是美人的意思!”她得意洋洋的補充。
    “我不是你哥哥。家人不一定隻是父女,兄妹啊。等你長大了,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妻子?也是家人嗎?”她有些好奇。
    “對。是最親密的家人。夫妻。好不好?”
    “嗯……好吧。”女童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娘親好像說過……女孩子總有一天會變成人家的妻子。雪彥哥哥,看起來也不錯啊。
    “那麼,說好了,等清月長大了。一定要做江雪彥的妻子呢!所以,雪彥哥哥你,一定不能食言哦。一定要等著我!隻能娶我當你的妻子,好不好?”
    他看著她期待的眼眸,含笑點頭。勾上了她軟軟白嫩的小指,“這樣就算是約定了。”
    愛人與被愛,需要與被需要……也許是她嬌嫩的唇觸碰他的一瞬間。他突然領會到的幸福。那麼,就算是需要了吧。他需要這個孩子。需要完完整整的一份溫暖。
    暮春之初,盈盈有女。莞然天成,心智純善。幼之諾,輕相許。春瑟之諾,可有是非,可有因果?
    或許年少的她並不懂得什麼是約定,什麼是諾言。而在此後閨閣之中,慢慢懂得了何為良人,何為婚姻,何為相守。
    隻是念念間,依稀有了癡想。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流月江波去,潮水帶星來。年華流水,時光荏苒。
    “仁安十二年,江氏雪彥素有親政之功,亦有太史公之才。上甚愛之,拜執事一職,以掌玄武之權。悉年多仗其所屬,乃輕諸三家矣。”
    “仁安十四年,上尊婕妤江氏之子為東宮。晉其為妃,分治六宮。江氏權赫,朝堂之上,無可比擬。”
    此後經年,偶有相遇。稚齡的少女和年少的少年,未有言語,然少年眼底一閃即逝的溫柔,少女頰邊泛起的一絲嫣紅。隻是視線交彙,彼此都牢牢記著曾經的許諾。
    然,諾雖重,又怎敵過命運的玩弄,時間的擺布,死亡的殘忍?
    “仁安十六年,左相痛失愛女,乃告假三月。後大慟,上憫之,乃追其妹郡主,賜月為其諡。”——《洹書•淩帝卷》
    清月郡主歿,清氏大治其喪。使臣將噩耗傳至江府。雖然兩家多有不和,門麵上的事還是要敷衍一番。但北家執事的反應,委實另使臣有些不解。向來以喜怒不露於色的江大人居然握不住小小一杯酒盞。縱使聽聞清氏噩耗,也不至於喜到了如此境地吧……
    清月不在了……
    那朵纖塵不染的花凋謝了。他決意要守護,不讓沾染塵土的花竟然早夭了。
    多年來,他一直寄望著可以得到的幸福。他所努力的方向,他所期望的溫暖。再沒有了……
    多年來,他與她隻見過數次。而他卻一直借助了大祭司給他的水鏡,無時不刻的關注著她的一顰一笑。她何時微笑,何時傷心,何時使性子,何時行及笄之禮……她的一切他都知道。水鏡中的容顏,是他唯一依靠,支持著走下去的溫暖!
    還不及實現的約定,就這樣隨著她的離去,而赴了亡魂之約。
    叫他如何心甘?又如何能心甘?
    難道他江雪彥這輩子,注定了孤獨一世,注定了得不到所愛,也注定不被人所愛?到如今,他終於成為北家執事。昨日種種不堪,侮辱皆是往事。他終於成為配得起她的人,而她卻舍棄了他!原本應該交付給他的靈魂,卻交到了死神冰冷的手掌上!
    死亡……地府。
    那是任何人,任何事物,也無法觸及的地方。
    再也……看不到那樣純如初雪的笑靨了。
    再也……無法實現八年前的約定了。
    再也……不能擁你入懷了。
    可是,諾言呢?清月,我們的諾言呢?你怎麼可以帶著未完成的承諾,就離開呢?
    他無法忍受,再不堪忍受,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再無法忍受被人丟下的痛苦!他不能屈服於這樣的命運!
    即使是動用逆天的術法。他也要找到她!找到和她擁有同一個靈魂的她!
    命運既然讓我們相遇,我們就不該分離。
    所以,我會在這裏。等候你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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