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的父母經常都不在家，除了他上學的時間外，都是我陪著他。陪伴，是陪同機器人存在的目的。
    這是一個有錢人家，兩層富士樓，院子裏有個中等大小的遊泳池。從第三代開始，我們就是防水的，我們具有水中動力學。這主要是為了在遇上人類不幸落水時，需要我們救援設置的。現在也派上了另一個用處——教我的主人遊泳。
    他趁我不備，自己猛得跳入池中。我趕忙跳了進去，一把把他抓了出來。他早已嗆了好幾口水，卻高興地笑著，拍動著水花。
    我托起他，告訴他如何遊泳。他學得很快，不一會就可以自己飄著，隻是動起來有些吃力。他很喜歡在水裏泡著，不知疲倦地一直學習遊泳。
    “馬克，該上去了，泡久了皮膚會泡皺。”
    他抱著我，撒嬌般說道，“真蘇，你太嚴肅了。”但是這句話，不是拒絕語氣，我反抱住他，帶著他離開遊泳池。
    “我還要遊！”他亂蹬著腳。
    “這是命令嗎？”我停了下來看著他。有時候，我還是分析不清楚人類的真正意思。
    他看著我，癟了癟嘴巴，“我們是朋友，我不命令你。”乖乖地不再亂鬧。
    我放下他，替他擦幹身子，領著他回去洗澡。
    放學後，馬克就跟我呆在一塊，我陪他吃飯，看他做功課，在他的一再建議下我也陪他打遊戲。機器人天生是遊戲高手，所以我得想辦法時不時地輸給他。他贏得時候總是高興地手舞足蹈，看著他這麼高興，我也會很高興。
    我們一起遊泳，打球，他父親同意地話，我們還能一起出去郊遊。他累了就趴在我肩頭，讓我背他回來。
    過了一年，他十一；又過了一年，他十二。
    我做好蛋糕，布置好一切，他爸媽打電話回來說，趕不會來了。
    接過電話後，他就耷拉著腦袋。我摸摸他的頭，知識庫裏說，這個動作可以安慰孩子。
    “馬克不開心嗎？”
    他看向我，“真蘇有爸爸媽媽嗎？想不想爸爸媽媽嗎？”他水靈靈的眼睛，是這世界上最亮的藍寶石。
    “我有製造之父。我好像不想他。”在我的程序裏沒有思念設置，什麼是想？我的存在就是為了陪伴馬克，照顧他日常起居，陪他聊天活動，哄他睡覺，關心他的心情和健康。
    “那有一天，我們分開了，你會想我嗎？”他滿是期待的目光看向我。
    “我不會離開你的。”我不能說謊，隻能換了一種說法。
    他高興地摟住我，我正在切菜，沒想到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沒有躲閃及，手上已經劃開了口子，鮮紅的液體留了下來。我們模擬人體，模擬得很真實。
    馬克緊張地拽了我的手放在水龍頭底下衝。他沒反應過來這不是血，我收回手，捏了下，傷口很快愈合了。
    “疼嗎？”他擔心地看著我。
    “一點都不疼。”我們會有反應，但那隻是自衛，防止損害，“機器人是不會疼的。”
    他楞了楞，收回了手。“真蘇是機器人。”美麗的藍寶石黯淡下去，“不會疼。機器人也不會有感情，對嗎？”
    我看著他，不知道怎麼回答。機器人不會有感情？沒有感情，沒有情緒。我從來不會想這個問題。我會思考，但我沒有感情。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真蘇喜歡我，隻是因為程序設定成這樣。”那種表情是叫絕望嗎？“R31，隻是個機器人。”
    “馬克？”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又說起我的代號。
    他黯然地離開，那之後他對我冷淡了許多。再也不叫我一起遊泳，也不叫我打遊戲。更多的時候，他讓我在外麵呆著。
    他生日的時候，也再不叫我跟他一起過。他管我叫“R31”的時候，我覺得很難受，我企盼他能再叫我“真蘇”。機器人不應該難受，不應該有欲望。
    收拾屋子的時候，馬克的書裏掉出來一張紙條，是他的筆跡。他用電腦後，很少再手寫了。“我不喜歡玩具，即使它們能帶給你快樂，但是對於你的愛他們一點都回應不了。我喜歡真蘇，真心地把他當作我的朋友。有他陪著我，我不再孤獨，有人關心，有人愛護我，可是我卻忘了他是個機器人，不是人，連貓兒狗兒都不是。他跟那些玩具沒有區別，隻是更加智能。不會疼痛，不會有感情。他對我的愛，不會有任何的回應。”
    孤獨的孩子愛上了陪著他的機器人。
    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我第一次知道，有種感覺，叫想哭。可是我們沒有模擬人類的這個表情，也沒有存儲眼淚。任我如何努力，一滴淚都留不出來。
    我可以有感情嗎？為什麼沒有給我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