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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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早上,趙明提著水果來看小米。
    他久久端詳著,斜了一眼旁邊的涓子,很有意味地說。
    “氣色好多了,怎麼謝人家呀?”
    小米臉上一熱。
    涓子抿嘴笑笑,大方地接過水果。
    “你們聊,我去把水果洗了。”
    轉身出去,並關上門。
    “因禍得福了!”
    小米趕忙岔開話題,問起酒店的事。
    趙明告訴他,什麼時候身體康複了什麼時候上班,休息期間薪水照拿。
    “這怎麼行?”
    “給你就拿著。我跟哥說好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再說了,你這叫見義勇為,下班途中也屬工傷!”
    “什麼工傷……”
    小米苦笑不得。酒店的老板和趙明是親兄弟,他們沒把自己當外人,自己也不好說什麼了。
    “怎麼樣?”
    趙明指指助聽器。
    “你那個丟了。怕你聽不見醒不過來,我新買的。”
    小米感激地說。
    “謝謝。回頭我把錢給你。”
    趙明咧嘴一笑。
    “住幾天院住出婆婆媽媽來了。給錢就行了,別謝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涓子端著水果進來。
    趙明站起來要走,半開玩笑說。
    “出院用不用我來接?”
    “不用。”
    趙明看了一眼涓子。
    “那就不打攪了。對了,你那個摩托車我放在酒店了,你到時候去取吧。”
    他走了。
    涓子送走趙明回來,坐在床邊削起蘋果。揀些無關緊要的話聊幾句。
    她總這樣,像醫院裏的特護。
    “你朋友真好。你昏迷那幾天,他天天來看你。”
    “我們都是廚師,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涓子把削好的蘋果給小米,聊起關於朋友的話題。
    玲瓏的小鼻子,濕潤的小嘴,清秀的小臉,特別是那雙黑漆謎一樣的眼睛,總讓人覺得月光般的朦朧。
    真是一個嬌美的小人!小米細細地看著。
    記得有一次問她的身高,涓子很窘,半天才告訴他,剛好一米六。
    當時小米壞壞地一笑,神秘地說。
    “知道我有多高嗎?”
    涓子一臉疑惑。
    “一米八八。知道我有多重嗎?”
    涓子搖頭。
    小米沒有直接告訴她,卻問涓子有多重。
    “四十二公斤。”
    “我一百七十五斤!”
    他故意把“斤”說得很重,然後邪邪地盯著涓子。
    涓子隻是匆匆看了他一眼,就趕緊躲開了。她感到那雙眼睛使自己心慌慌的。
    以後她更加小心地說話、做事,和小米保持著距離。幸好,沒過多久又住進兩個病人,涓子暗暗送了口氣。
    小米決定了,這個女孩是屬於他的。等了許多年終於等到了。
    他們聊了很多,自然過度到感情這一類的話題。
    涓子很大方地講出另一番話。
    “世界很冷,我們都躺在黑暗裏。那時候就想找個人,擁著他,身體和心靈依偎著,那燃燒出來的不隻是溫暖,更多的是熾熱的情感。雖然沒有血緣上的聯係,但這種燃燒出來的情感,熾熱足以使得彼此為對方無怨無悔地奉獻。隻因為在黑暗裏不會感到寒冷了。”
    最後她說。
    “一個人一生也許會經曆很多的感情,去愛很多的人。可是愛你的可能隻有一個,注定的那個。”
    小米很久沒有說話。
    那一刻,好象有道亮光射進來,觸摸到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被徹底地感動了。
    如果說,對涓子之前的喜歡是因為什麼,比如喜歡她身上的味道,是因為清爽。喜歡聽她說的話,是因為輕柔。喜歡她的樣子是因為什麼什麼。如今,沒有因為了。
    喜歡裏帶著特別的,熱烈而又衝動,它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
    那一番話把小米拉進了另一個境地,讓他體會到了一種更深刻異樣的美來,似乎還帶著幾絲悵然。
    夜裏,他失眠了。
    兩個月後,小米出院。
    酒店給了他一個月的假期休息。小米接受了並拒絕了這個月的薪水,他實在是過意不去。趙明隻好依他。
    在醫院裏有涓子的陪護,小米習慣了那種生活,可回到家裏,冷冷清清,心裏一下子沒有了著落。
    白天出去轉轉還好過,到了晚上不得不躺在床上。這時候,關於涓子的種種,像水一樣蔓延。
    他努力地克製,可意識的力量大的驚人,不經意就會想到涓子,自己發出會心的微笑。
    有時候竟然出現幻覺,涓子向著他笑,坐在他的身邊,走在這間屋子裏,梳著頭發,整理著東西,還有她的腳步聲……
    小米著了魔一般瘋想著,她的身影,她的氣息。
    他放縱著想象,和涓子生活的情景、細節。
    小米的眼睛裏,流露著溫情,內心流著溫暖。
    世界是冷的……
    他又想起了那些話……
    小米戀愛了,在自己想象裏戀愛著。
    隻要沉醉在裏麵,心情就異常的好,感覺涓子就在身邊,靠著他。
    然而,這畢竟是想象,當從裏麵出來麵對現實時,小米陷進了更深的痛苦裏。
    他苦苦掙紮了一個多星期,再也忍耐不下去,在一個中午,急匆匆來到涓子所在的公司,終於見到了日夜思念的她。
    涓子見到小米,一臉的擔心,以為他生病了。
    小米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順口說胸悶,想請她吃飯聊聊。
    涓子雖麵有難色,但還是跟著他進了一家飯店。
    吃飯時涓子試探著說。
    “去醫院吧?”
    見小米沒反應,又小心地問。
    “是不是沒錢啊?”
    小米麵對涓子清醒多了,來時的衝動壓了下去。聽她這麼說告訴她,那些混混都被抓了,會賠一些錢的,另外酒店也照樣給薪水。不缺錢。
    涓子明白似的點點頭。
    “那你更應該去醫院檢查了,別留下什麼後遺症。”
    她頓了頓又說。
    “下個月我就發薪水了。”
    小米不懂她的意思,用目光詢問著。
    涓子誠懇地說。
    “雖然不是很多,可那是我的一點心意。”
    她低下頭。
    “我母親說過,這世上有兩種東西一定要還,一個是錢,一個是人情。”
    說得很堅決。
    小米愣了愣,半開玩笑。
    “現在的社會還有你這種人嗎?”
    涓子羞澀地笑了。
    那天吃過飯,小米送走涓子想了好久,終於明白了她的用意。
    留在醫院照顧他,關心他,其實隻為一個目的:涓子要報答他的搭救之恩。
    如果不是挨了一刀,如果不是那刀隻離心髒一點點,或者那刀紮在了別處,涓子也不會對自己積極主動,關心倍至!
    小米惡毒地想,你不是要還嗎?好,我讓你還不清!我要讓你知道,這世上有的東西是永遠還不清的。
    他用了很短的時間,周密地、詳細地擬定好了計劃。
    一想起計劃用在那個精巧、嬌美的小人身上,小米有了抑製不住的興奮。
    那又彎又細的眉毛、卷翹纖長的睫毛,那眼睛真的如一汪秋水裏盛滿了盈盈的月光……
    於是,他又開始了“戀愛”。
    沒過幾天,小米約涓子出來吃飯。
    涓子不太情願,他裝做沒看見,自作主張。雖然態度謙和,可也透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小米發誓,一定要叫這個心愛的小人,死心塌地地讓他喜歡。
    每次吃過飯,小米都帶著涓子逛街,買些幾元錢的小玩物。
    他先是用幾元錢的物件迷惑她的神智,讓她少了戒備。兩三次後,就從街上轉移到商店買些十幾元、幾百元的物品。
    果然,這個心愛的小人開始沒怎麼拒絕就收下了,但麵對商店的東西有些猶豫。
    小米征詢她的意見,“你看這個怎樣?”“那個怎樣?”
    開始涓子見他問就順便點頭說好,沒想到他非常痛快地買下了。
    涓子吃驚地望著他,小米也不理會,最後嚇得她再也不開口了。
    小米問,她咬著嘴唇不回答,小米報複似的買下。
    沒有意義的東西越來越多:十幾雙襪子、十幾套發夾、小熊、布娃娃、耳環、指甲油、幹花、披肩……
    吃的、用的、玩的,大包小包,真讓涓子苦惱極了。
    小米再約她,涓子就推脫有事,實在推不過隻好裝病,小米買上一袋袋營養品去看她。
    涓子租了一間樓房的插間,去那裏很方便。
    她沒打算告訴他地址,可小米說,萬一以後有什麼事,打官司之類需要涓子作證,找不到她怎麼辦。
    涓子為了表示自己並不是那種人才告訴了他,甚至連身份證號也給了他。
    涓子不想要小米的東西,已經欠了那麼多,她不想再欠了。何況她有些怕他。
    他臉上的傷疤、他高大結實的身體,最可怕的是他那雙眼睛,長眯著,從縫隙裏透出來的目光,讓涓子想起家裏種的麥子上的麥芒。
    那目光鋒利得像是時時穿透著自己,她所有心事都給看穿了。
    在一個星期天,明媚陽光的午後,小米帶著涓子走進了城裏最大的服裝商場。
    涓子第一次來這裏,看著色彩繽紛的衣服,選購的人們絡繹不絕,自己站在那有些無所適從,再看上麵的價錢貴的嚇人。
    小米問她喜歡哪一件。
    涓子怔了怔,才反應過來。
    “我們還是去別處吧。”
    小米瞧見一件白色女性小衫,上前摘下來在涓子身上比了比。
    “怎麼樣?”
    “不!”
    涓子像是燙著似的退了幾步。
    “包起來!”
    小米瀟灑地扔給服務員,又上前去拿另一件。
    “這條挺好!”
    涓子臉色慘白,鼓足了勇氣走上前堅決地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那是不可能的!”
    她轉身跑出商店,不敢回頭看一眼。
    等出了商場,淚水流下來,身體虛弱得沒有了一絲力氣。不知為什麼,她心裏麵很難受,她覺得自己很殘忍,這麼直截了當去拒絕,太傷人了。
    小米站在那好一會。
    那句話戳得他幾乎背過氣去。惱怒、傷心、痛苦、失望很難看地交織在一起,在臉上燃起了一團獰惡的黑色火焰。
    “先生,你還買嗎?”
    一邊的服務員似乎看出些什麼。
    “買!”
    小米聲音大得嚇了自己一跳。
    接下來,他瘋狂地選購。手顫抖著,卻又極耐心地挑選,從外衣到內衣,從鞋到皮包,花了一萬多。
    小米拎著包出了商場,忽然感到了一種茫然、一種無力,胸口隱約地痛起來。
    他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小人來。
    她的氣息、發香、眼睛裏的月光、酒窩中的笑,“戀愛”裏的溫存、親密此時複蘇出來,栩栩的躍躍欲試。
    他長長出了口氣。
    小東西……
    晚上,他拎著衣服包來到涓子家門口,敲著門。
    “我是小米!”
    涓子站在門那邊,遲疑著。
    “我知道你在裏麵。”
    小米聲音生硬,冰冷。
    涓子聽了有些怕,可是不開門……
    她想起下午接到醫院的電話,淚水淌下來。
    “我走了。”
    小米站著沒動。
    果然,涓子把門打開了,見到小米慌慌地望著他。
    小米看著她哭得紅腫的眼睛,把衣服包放下。
    “不喜歡就扔了!”
    轉身下樓。
    “大哥!”
    涓子奔下去喊住他。
    小米站住,轉過頭冷冷望著她。
    “大哥……”
    涓子柔弱的目光投向小米,淚水湧出來,極委屈,極傷心地哭訴。
    “。。…。我母親病了,下午來的電話……。她住在醫院裏……”
    雙手掩麵,她再也無力地去說什麼了。
    小米聽清楚了,也聽明白了,他走到涓子跟前一本正經地問。
    “你叫我怎麼幫你?”
    涓子隻是哭。
    小米一直看著她。
    好一會,涓子才抬起臉,悲切地說。
    “……我想……想借點錢……”
    她馬上又說。
    “我會還的!”
    “借多少?”
    小米轉過臉去,有種尷尬奇妙的心理。
    “我會還你的。”
    涓子像個孩子,固執地說。
    “我會還的!”
    “你母親是什麼病?”
    “腰摔壞了……”
    “兩萬夠嗎?”
    “夠了,用不了!”
    涓子感激地點頭。
    “我會還的!”
    小米見她憐愛的小樣,抬手想去碰碰,又怕嚇著她,故意想了一會說。
    “我陪你把錢寄回去吧?”
    “謝謝!謝謝!”
    涓子一連真誠地說了十幾聲,弄得小米有些不好意思。
    涓子母親從住院到出院,小米一共拿出了接近三萬塊錢。
    說實話,他也心疼的一緊一緊的,那可是一馬勺一馬勺,油煙裏熏著、火烤著掄出來的,就幾天的工夫花了出去。
    不過,一想到涓子,他認為這個賭注沒有下錯,這個錢也沒有白花,那個精巧的小人是個好女孩,她也會是一個好妻子。
    很小的時候,小米不知道孤兒是什麼,等懂事了才明白,孤兒就是沒人要的孩子。
    他無數次地想,為什麼沒有人要他,是因為他不聽話嗎?
    於是,他就變得很乖,希望著有人能要他,能做他的父母。他一定聽話,做個好孩子,長大了去對那個人好。
    然而,沒有人去要小米,小米日漸變得凶狠起來,到處打架,把別人打得出血,自己也被人打得出血。直到十八歲,高中畢業。
    小米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雖然打架卻還是平安。可走上了社會,就沒那麼簡單了。他傻乎乎地因為救人,也因為打架進了監獄。
    小米沒有後悔救那個女孩,隻是想不通,為什麼那個女孩不出來證明,證明自己是清白的,是見義勇為?
    四年,鐵窗裏的日子並不好過,小米脆弱了許多。
    越是脆弱的人就越會裝做堅強。他假裝強悍,掙紮著出了監獄。
    耳朵殘疾了,深夜,小米看著助聽器,淚水流過疤疤癩癩的臉。
    他真傻,連救的那個女孩臉都沒看清。
    經曆不用太長太多,隻要深刻就足夠使人成熟了。
    小米不傻了。
    這個世界也許沒有人愛他,沒有人在乎他,但還有自己。小米決不會叫自己再受任何傷害,任何無償的犧牲。
    屋裏音樂飄著,他睡得很香。
    夢見心愛的小人頭發挽起用藍色的發夾別住,露出美麗的脖頸……
    穿著白紗的裙子,裸著雪白的小腿……
    光著小腳,輕輕舞動著……。
    那腳趾甲的一點紅色,花瓣的光澤……。
    那個美麗的小人……。
    水晶般的美麗……
    他甜甜地笑了,慢慢醒過來,靜靜地躺著。
    如水般的音樂,變得溫柔了……
    她確實讓我生氣了,可我喜歡她。
    她確實讓我傷心了,可我仍然喜歡她。
    隻要她讓我喜歡,怎麼樣都可以。
    你這個可恨的小東西!
    小米喜歡的恨恨地咬著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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