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看去，是上京有名的林記茶樓。城裏稍有些名氣的文人墨客文武商賈常聚於此，這裏一到晚間，就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裏麵有唱曲的說書的鬥牌的，我平時也經常約了人在這裏聊天談事的。
    進了茶樓，小二忙著招呼，我大方的往裏走，反正這副相貌也不怕他認出來。
    這時客人已上了一半，我掃了眼廳裏，尋到他們坐的位置，慢慢的走過去，在旁邊的位置
    坐下。
    這次長了心眼，背對著他坐。
    抬眼看了看周圍，因他麵容神采實在俊秀挺拔，舉手投足自是不同凡響，周圍盯著他看的人也不少些。
    我點了幾樣點心，一壺茶。這茶樓的小曲在上京裏是有名的好，我便裝著聽曲的樣子，慢慢喝茶吃點心。
    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一壺青酒，挑特色的點心上四盤。這是賞你的，好好伺候著！”
    小二忙笑著接了走回去準備著。
    然後便隻是聽人哼著小調也不多言。
    待酒水茶點都上來，喝了幾杯後，聽著身後的男子笑道：“四月初七便是你的生辰，也隻得幾日了，這次我們叫上絡賓他們幾個一同熱鬧熱鬧吧。”
    另一個似略帶些懶散的聲音回道：“年年皆如此，隨你們鬧吧。”一聽就知道是那個青衣男子。
    一陣爽朗的笑聲，又聽道：“初七晚間也別找地方了，給你慶生就在你府上吧。我們幾個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我邱廷昭這次定要不醉不休。你這回聽我的安排就好，我保證不會壞了你的興致。”
    停了停又說道：“這樓裏的曲子唱的不錯，唱曲的都隻是民間賣藝的，倒也算是幹淨。我後天晚間弄了轎子找幾個一等的過去，好伴著我們幾個盡性的喝酒聊天。”
    原來白衣男子名叫邱廷昭。
    青衣男子還是那句話：“隨你”。
    我聽到這裏，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腦子裏轉來轉去，卻再也坐不住了，招手讓小二來結帳。
    知他眼神犀利，也不敢多看，走前到底沒忍住，狀似不經意的斜著眼睛瞟了一眼，見他無意他是，隻是不慌不忙的拿起來杯子來呷了一口酒，舉手投足盡是傭懶隨性。
    離家不遠，我一路走著，到家門口站住了，見茹兒早在門前等著，看了我一眼又往外張望著。後又覺得不對勁，仔細看著是我，才急的拉著我說：“少爺哪裏去了，怎麼這副相貌。以前出去門房都知道的，這回一會兒沒見就找不著你了。”
    我一路拉著茹兒的袖子進屋來，關上房門，把臉洗淨了。
    茹兒見我行為異常，知是有重要的話要說，一路也不言語，隨我拉著。
    我看著茹兒，輕聲道：“茹兒，我有一事跟你商量。你問著自己的真心回答我，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如實的跟我說，好不好？”
    茹兒見我的神色，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接著說：“你知道我是女子，現在不管如何，業已21歲，早過了娶親的年紀。現在宮裏指婚，我必須找個女子結婚才能躲得過去，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她身形比我小些，我見她低頭半晌，複又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我說：“這節骨眼上，小姐哪裏去尋貼心的女子去？莫說婚嫁，就是為了小姐舍掉茹兒的命，茹兒也是願意的，茹兒願意一輩子都跟著小姐。”
    我盯著茹兒，她秀麗的臉上一片赤誠，眼淚裏的眼睛裏就要掉下來。
    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說：“好，那就這麼定了。過不幾天會將你送出府去，再有兩個月完婚，其它的事不要多慮，隻須聽我安排。”
    她堅定的點了點頭，眼淚終於是掉下來了，一顆接一顆。
    我伸手幫她擦去，嚇唬她說：“茹姐姐，別哭了。再哭我就當你不願意嫁了，我再另外給你尋個好人家嫁出去。”
    她聽了忙止了哭。停了一下，正了正臉色，看著我說：“公子早點休息吧！”向我欠身行個禮，轉身關門出去了。
    回頭在鏡前坐下，鏡子裏的人皮膚細嫩白晳，寬闊的額頭，頭發高高束起，鼻梁挺直，鮮豔欲滴的一點紅唇，大大的眼睛，最不象女子的便是一雙濃眉。
    這些年來，每日裏隻是忙碌，從未穿過女裝，不知作女子打扮了，是個什麼樣子。
    在鏡前呆呆的坐著，腦子裏想的卻是酒樓裏那白衣公子說的話，明天要做的事都仔細盤算好了，才安心上床。
    先讓茹兒到上京最大的繡衣坊按我的尺寸，裏裏外外定一套時下最新式的女裝鞋襪，同衣服的質地，再配一條紗巾。雙倍銀子，三日做好，十八日上門來取。
    去娘那裏討了幾件上好的飾物，娘笑著問我說怎麼對這麼女人家的玩藝感興趣了，我隻說是討來收著，將來要送給茹兒的。
    轉眼就到了初七，一切準備妥當，仔細想想，好象沒有什麼遺漏了。
    一早讓小丁去林記茶樓的三樓定了個靠窗的包間，跟家人交待了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要議，晚間回來的晚些。
    以前也經常會陪同熟識的商戶吃飯談生意，有時也會晚歸，家人也不疑有他。
    我吃了午飯，小睡了一會兒，便來到繡衣坊取衣服。
    老板娘三十多歲，一見就是個玲瓏的人物。她似是沒料到來取衣的人竟是個英俊公子，怎麼看也不象跑腿的小廝，便上前拉住我問道：“上京的公子小姐我也是見了不少，卻還是眼拙，不知這是哪家的公子？”
    我笑著回道：“哪是什麼公子，隻是杭城的小戶人家，姓張。早聞繡衣坊大名，今日特地上門來幫妹妹取衣物。”
    老板娘仍舊滿麵笑意：“我隻道是京城的哪家小姐著急穿新衣呢，卻是張公子出手大方，坊裏三個繡娘可是連夜趕製才沒誤了日子。”說著有姑娘將包好的衣服遞過來。老板娘接過來遞到我手裏笑道：“雖是趕的急，手藝卻不是一點不差的，小姐沒來，隻是不知道合不合身了，若是不合身，再交來與我們改吧。”說著欲打開來讓我查驗。
    我笑著說：“繡衣坊的做工是天下皆知的，哪還用看。”說著就接過衣服，推說妹妹在家急等著，回去試了再回話。
    出了繡衣坊，已是下午五六點了，隔一條街就是林記茶樓。我估摸著時候也差不多了，就快步進了茶樓。
    小二是認得我的，知道我定了包間。也不多言，徑自引我上了三樓，又送了些水果茶點上來。遞給他些碎銀子吩咐道：“今天心煩，隻想自己一個人安靜會兒，仔細不要有人來打擾。”
    他應著關好門退出去了。
    我關好門，拉上窗簾，取出準備好的鏡子化妝品飾物什麼的，將身上衣服脫了，將新做的衣服取出來細細看了。茹兒眼光不錯，這件樣式顏色都是極好的。
    淺藍色的絲緞，外麵一層輕紗，領口袖口腰間用深些的藍色鑲了寸寬的邊，繡上大朵的牡丹，做工繡藝均是上乘。
    穿上衣服，又換上同色的繡鞋。站起身來，伸伸胳膊走幾步，這繡衣坊不愧是名滿天下，單憑幾個尺寸衣服鞋子就能做的這麼合身，當真是下過功夫的。隻是卻也價值不菲，這一件衣服就足夠普通人家生活好幾年的。
    將原來的衣服團成一團，扔到門口的垃圾桶裏掩好。
    拿出自家的眉筆唇彩和胭脂，對著這麵小小的鏡子忙活起來。這些倒是手熟，不多會兒就淡的妝便弄好了。
    看了看小鏡子，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頭發。
    完了，我一點也不會梳時下女子的發式。心裏隻是後悔，自以為想的仔細了，卻沒有提前跟茹兒學梳幾個頭式。仔細想了想，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弄，隻好用原本的簪子將兩側的頭發在頭頂挽了個發髻，下麵的頭發隻能披著。看起來，倒有七分象是在學校時常梳的公主頭。
    再取了娘給的手鐲項鏈戴上。
    等我都弄好，已經掌燈時分了。
    隻有一麵小小的鏡子，看不到這一身裝扮效果怎麼樣。
    這一番忙碌下來，覺得有些餓了，便坐下來吃些點心。
    抬眼往窗外看去，茶樓裏陸續的開始上客了。看見下麵茶樓門前往來的人車很是糟雜。
    突然看見邱廷昭騎著馬，身後跟著兩頂驕子也依次停在樓前，這人仍是一身白衣。
    我連忙取出紗巾鬆鬆的係在耳後，起身開門露出一條縫往外看去。
    還好，外間沒人。
    因是知道三樓都是包間，向來都是私密的，跑堂的怕擾人清靜，不見客人叫，也是很少走動，所以才讓小丁定的三樓。
    我走出去快步走下樓，也不看旁人，隻顧自己往出走。到門口時見迎賓的小二驚奇的咦了了一聲。我知他定在奇怪，沒見樓裏進來，怎麼現在走出去了這麼個客人。
    我也顧不得這麼多了，立在門口，看了一眼白衣的公子，眉目間露出笑意。走上前去低頭行了個禮說：“是邱公子嗎？”
    邱廷昭隻當我是樓裏唱曲的，不疑有他，忙朗聲說道：“小姐不必多禮，這就上車吧！”說著指給我一頂轎子。
    車夫扶我上去坐好。轎子很寬敞，擠擠還能再坐一兩人。
    一會兒，聽得又來了兩三個人，似有男有女。果然，又一個女子也撩開簾子進來坐下，手裏卻還抱著一個琵琶。
    聽得邱廷昭清朗的聲音說道：“走吧！”馬車便一搖一晃的離開了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