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燭火搖曳，將裏屋照得分外朦朧，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熏香，一縷縷從香爐中若有似無地向外飄飛，混雜著淡淡的藥味，垂掛在兩邊的流蘇，與偶爾隨風輕揚的紗幔，將坐在梳妝鏡前的人半遮半掩。
    “情況如何？”鏡台前的女子半垂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一頭娟長烏發，目光卻是透過銅鏡看向身後跪著的少女。
    “稟主子，人醒了。”少女垂著頭回話。
    “嗬，命可真大。”手頓了頓，略失血色的唇輕輕一掀，不協調的冷笑頓時浮現在女子那張我見猶憐的臉上。
    “主子，需要奴婢……”問話的是站在少女身旁的另一名藍裙少女，地位明顯略高一些，麵對安坐鏡前的人沒有半點忐忑不安。
    “不必，若真是從老狐狸那邊拿的藥，可不是輕易就能解的。”輕哼了聲，女子似是想起什麼人，眼底布滿厭惡與不屑。
    “那……”注視著女子，藍裙少女安靜地等待後續。
    “暫且按兵不動，繼續留意那邊的動靜。”略揮了下手，讓跪在地上的少女先退下，回去盯緊，像是想到什麼，又問了句：“之前派去的人可有安置好？”
    “主子放心，無論是跟蹤之事，還是之前派去的人，都已經妥當處理，絕不會留下半點線索。”被單獨留下的藍裙少女蓮步上前，湊近梳妝台，恭敬地接過木梳仔細為女子梳發。
    “棱兒辦事，真讓人難以挑剔呢！”一抹欣慰的笑意浮上唇角，溫和的表情出現在女子素雅的臉上。
    “謝主子讚賞，能在主子身邊做事，是棱兒前世修來的福氣。”被喚棱兒的藍裙少女聞言，臉上散發著奕奕神采。
    “嘴兒還是那麼甜，隻要將此事辦妥，重重有賞。”
    “棱兒絕不負主子期望。”眸光流轉，看著女子略顯蒼白的臉，棱兒忽然輕歎出聲，惋惜道：“主子若也能稍稍裝扮下，一定比宮裏任何女子都美上千百倍。”
    棱兒的打抱不平，讓女子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痛楚，沉凝了片刻，隻淡淡說道：“刺客事件雖暫告一段落，聖上卻不可能不追究。”
    “奴婢會小心行事。“動作頓了下，棱兒猶豫了會，才小心翼翼試探道：“隻是，這次的行刺完全出乎意料，主子……”
    “棋局已亂，時機也過，隻能再擇機會。”沉吟了下，女子低低歎息，隻可惜了她一直精心策劃的一局付諸流水。
    “淑妃的死，雖出乎主子預想，但也如主子所料，聖上果真下令將最有嫌疑的德妃軟禁，隻是沒想到，本該頂罪的德妃居然為了證明清白，以死明誌，這倒令棱兒很是費解。”棱兒皺了皺眉，將心底的疑問全盤托出。
    “刺客之中，其中還包括一名叫墨的侍衛，對吧。”女子的話不像問句，在看到棱兒頗為驚訝的表情時，臉上意外地出現了片刻失神，雙眸中浮現一抹落寞後的羨慕。
    妹妹，別怪姐姐殘忍，至少，到了最後你能和所愛的人相會，也是件幸福的事，不是麼！而我呢，這一生，終將沒那個福氣得到所愛之人的心，注定要一直在複仇之路來回奔走。
    無法忘記，終其一生也難以放下的痛苦回憶，仍記得，在五歲那年，最愛她的親人在她麵前撒手離世，一下子變得孤身無助的她，處在饑寒交迫中，令她明白了，那個名義上是她爹爹的男人，對她們母女是多麼的無情與決絕，那一刻起，支撐她活下去的是那股深沉的滔天恨意，從那之後，她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報複之路。
    心知主子又勾起了心酸的記憶，無力分擔的棱兒隻能心疼地看著，淚眼朦朧中，咬著下唇，仰頭跪在女子腳下，鄭重地發誓道：“主子，棱兒至死都不會背棄你！”
    “如果當初沒有遇到你母親，或許，我早就凍死在路邊了。“目光幽幽，帶著憂傷與感激，輕撫著棱兒的臉龐，萬般無奈地歎息道：“除了母親與燁兒之外，你們母女也如我的親人一般，若不是我的關係，或許，你能過著平凡人的生活，嫁人生子……”
    “不，棱兒不後悔，這是棱兒自己做的抉擇，隻恨棱兒沒本事幫助主子。”話末漸漸哽咽，棱兒的臉上滑落兩道清淚，斷斷續續，娓娓道出埋藏在心底的話。“母親死前也叮囑過，這一輩子，要棱兒好好照顧主子，不能讓主子再受半絲傷害，主子就像棱兒唯一的親人，主子去哪，棱兒也會跟著去，隻願主子不要嫌棄棱兒無用就好，棱兒寧願終身不嫁，永遠陪伴在主子身邊。”
    她知道，也一直都很清楚，誰都有可能背叛她，隻除了棱兒，那個初見她後，就一直纏在她身邊，天天噓寒問暖，努力用自己微薄的能力，將自己奉為易碎物品般小心保護著的棱兒，甚至比出生至今從未生活在一起的同父異母的妹妹還要來得親昵。
    “棱兒，你可知道，我們的對手是誰嗎？”良久，女子才又開口說話，眼裏螢光輕輕閃爍。
    “隻要是令主子難過，妨礙到主子報仇的人，棱兒都絕不心軟。”擦掉臉上的淚水，棱兒回答得很堅定。
    “即便是聖上？”眼瞼微抬，女子目光幽深難測，語氣平和，宛如在問天氣如何。
    “主子？”小小驚呼一聲，棱兒急忙掩住口，小心地四處望了望，才詫異地看向女子依舊平靜如常的臉，那抹淡然溫和的笑意始終掛在她的唇邊。
    “怕了嗎？”輕撫著棱兒的臉頰，女子清冷的眸中閃過一抹淒然，笑容帶著苦澀道：”愛到深處，痛得越深，恨也同等。“
    “主子……”略帶冰涼的指尖停留在臉上，透過指尖的觸碰，像是能真切地感受到對方早已傷痕累累，逐漸冰封的內心，棱兒一時怔愣，不知該從何安慰起。
    “有燁兒和你就好了，其餘的人，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疲憊地閉上雙目，女子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卻泛著濃濃的哀傷。
    “凡是欺辱過主子的人，棱兒絕不原諒，即使是尊貴的聖上！”雙手握拳，棱兒目光如劍。
    “你先下去好好休息，準備等候任務。”揮手讓棱兒退下，女子手中把玩起一支珠簪，食指勾畫著簪尖處，眼中閃現著饒有興致的光芒，唇線一挑，噙著笑意，低聲呢喃道：“接下來的戲，該由誰上場好呢？”
    沉思中，指尖傳來一陣刺痛，女子看了眼食指上凝聚起來的一點殷紅，握著珠簪的手不由得收緊，一股冷冽的殺氣在眼中飛升，溫柔如水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猙獰，忽地，女子仰頭輕笑出聲。
    所有阻礙到她複仇的人都得死，就算是有血緣關係的妹妹也一樣，甚至，包括那個被他深愛，嗬護至寶的人，更該死，統統都要死……
    既然她得不到，就隻有將一切毀個徹底。
    女子繼續仰頭笑著，笑到一半止不住咳嗽起來，單薄的身子不斷輕顫，霧水迷蒙了雙眼，不知是因為咳嗽，還是心的撕痛，目光漸漸飽含怨毒。
    龍澈，是你逼我的，唯有殺了你所愛之人，才能讓你牢牢記住我，這樣，你就永遠都忘不掉我。
    笑聲戛然停止，女子隨手拋掉珠簪，旋身站起，寬長的裙擺在身下蕩出層層優美弧度，目光越過欞窗，遙望向懸掛在上空的皎月，唇角緩緩一揚，勾起一朵迷人的笑意。“美麗的上官璃大人，就讓本宮看看你的本事吧，結局將會如何，真令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