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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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在遠處的雲間噴薄出一片紅光,顏色由亮白向著兩邊暈染加深,淡淡灑在下頭紅瓦黑瓦林林立立的屋頂,在昏暗之上鋪出層朦朧朧的光膜。
鋪在黑上的紅,更顯出肮髒與糜爛。
而朝陽初輝映照下的喪屍群,猶如披紅衣的聖徒攀爬朝聖的塔尖一般,從四麵八方堆壘,將學校眾星拱月圍在當中。被彈開又再度湧上,又被彈開,又再度湧上。
擁擠間掙紮撕扯,相互啃咬,除了嗷嗷震天的吼叫聲,便是筋肉分離的粘稠聲響。
這種仿佛要被一片紅紅黑黑席卷淹沒的感覺,讓觀者擋不住的氣血上湧,心跳如雷。
戎子扶著四樓的走廊護欄,沉默地看著下頭屍海聳動。昨天失的血還沒補回來,整張臉透出灰敗的白色。
“戎戎?”
從走廊那頭樓道裏跑出來的穀梁米看了下頭一眼,噠噠跑近,“哪,早飯。”
話剛說完就猛一個噴嚏。吸著鼻子紅著臉,把兩個鹵蛋一盒牛奶遞過來。
喪屍當前,還真有心情!戎子瞥了他一眼,無言地把頭轉回去,東西也沒接。
“唉你老不吃的話胃病膽結石什麼都會有,又受了傷,臉色這麼難看……”穀梁米大媽一樣碎碎念著,“你去哪兒?”
扶著護欄往前搖晃著移動,戎子冷冷回了句,“隨便呢?”
“隨前輩……好象還在門口守著。你找他?我去把他叫上來吧,你別亂跑動了傷……”
“閉嘴!”戎子不耐煩道,“我還沒瘸。”
“差不多了……”小小聲。
頓住身,轉頭,瞪。
“我的意思是我扶你下去。”那小子縮脖子躲著眼刀湊過來。
等要下樓梯的時候又繼續更狗腿地,“我背你吧?”
戎子黑著臉堅持不要,撐著下了幾梯,才不得不清醒地認識到照這個速度要走到底樓,估計已經是烈日當空的大中午。隻能掛著黑線衝候在一邊的穀梁米抬抬手,意思是朕準了。
穀梁米趁機把老推銷不出去的鹵蛋牛奶塞進他懷裏,“那你拿著。”蹲下去扶著欄杆把他背起來,在扯到戎子腿傷聽到痛噝一聲後趕忙調了調位置,重新站起來,走了幾步,絮叨叨又加了一句,“拿著吃啊。”
戎子正痛得咬牙,火氣一上來,也不管自己還在人家背上,“你煩不煩!我吃不吃早飯關你什麼事?”
穀梁米沒聲了。沒幾步路又一個噴嚏打出來,很是委屈地吸著鼻子,娃娃臉團子似的一皺,低了頭往下走。
隻是全身都透出股發黴般的沮喪氣息來。背上相接觸的地方熱熱的,燙得戎子更加心煩。
隨便的車昨天被穀梁米停在升旗台旁邊,擋了視線,繞過去能看見隨便抱著臂站在離門兩三米遠的位置,微偏著頭看著門外。
他腳下好幾灘黑稠稠的血塊,大塊大塊像是人體砸出來的形狀。是昨天那兩隻喪屍殘骸的痕跡。
戎子拍拍穀梁米要他放自己下來,鹵蛋什麼的全塞回給他,蹣跚著上前幾步。隨便正好這時候回頭看見他們,沒比昨天早上的疲憊憔悴好上多少的臉色,卻還是嘴角微揚露出笑容來,走過去扶住他,“你下來做什麼?有事讓小米叫我就好了。”
“我腿沒事,”戎子搖搖頭,“總部沒有回複。”
“可能層層申報需要些時間。”隨便道,不知道是安慰戎子還是他自己。
“但現在怎麼辦?”戎子示意外頭,“在樓上看四周都是,估計上萬。”
兩三米外的校門那頭,被堵得幾乎看不到一點光亮,黑壓壓全是喪屍的肢體,扭動著掙紮著,血肉濺在結界上也給彈回去。
隨便歎口氣,“這個樣子出不去,至少今天是出不去。不過應該也沒有幸存者了,再多找也沒用,我們且在學校裏耐心等等吧。”
穀梁米一臉委屈地站在原地,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兩人在一起的氣場要和諧和睦得多——戎子跟他說話從來就沒什麼好氣,又被剛才那句話悶得慌,抓緊了手裏的東西,賭氣不去看他二人。
注意力已經快給門外的喪屍給吸引過去了,突然聽到冷冷的聲音說,“鹵蛋拿過來。”
“啊?”
那是什麼表情?都吃給你看了還要怎樣?戎子皺起眉頭,“拿過來啊。”
穀梁米臉上一半委屈還沒撤去,又多了一半呆愣,邊遞過去邊問,“那牛奶?……呃!”盒子已經被自己捏皺了。
“不要,去拿礦泉水。”
“哦。”點頭,啪嗒啪嗒跑去換。
“噗……”隨便在一邊沒忍住。
“笑什麼?”戎子瞥他一眼。
“……哈……沒……”隨便轉了身去,實在不敢說你好象在調教大型犬隻,笑得肩膀發顫。
到八點的時候,孩子們陸續都起床,吃過早飯,被堯淺倩帶到操場上來上課。一群小孩子打著哈欠,嘰嘰喳喳,搬著自己的小凳子,校工張報國出來幫他們搬了些桌子,堯淺倩拎一塊黑板架在最前頭,就是課堂。
人都死了,學校被圍了,城給屠了,課還是要上的。這是堯淺倩的堅持,風雨無阻。十一個孩子裏有八個是她做班主任的一年級班的孩子,另三個裏頭有二年級的有四年級,她便分開三節課上,上一年級課的時候,另三個就在一邊寫作業。
她是班主任,教語文,原本數學是季逸林教——他是一年級班的數學老師,季逸林死後數學課隻能空著。幸好後頭又來了師範大學的高材生江黎,教小學綽綽有餘,孩子們除了數學課,還多了門英語,每天ABCD跟著嚼舌頭。
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其他睡懶覺的眾人也都陸續下來活動,玩槍的玩槍,曬太陽的曬太陽,散步的散步,看孩子們玩鬧的坐在一邊呆呆地看。
隨便和穀梁米找了段長繩,甩起來教孩子們跳,爆頭舉著槍衝進來湊熱鬧,繩子底下竄來竄去,不時做些高難度跳躍動作,唬得孩子們哇哇直叫,又笑又鬧。
最小的瑩瑩不敢跳,看著繩子呼啦呼啦一圈一圈打下來就直往後縮。爆頭興頭一上來,幹脆跑過去一把抱起她,“來!哥哥帶你!”
“哇——不要不要!”
爆頭哪管她,高喊著就往繩子下頭衝。“嘿嘿,衝啦~!”
呼啦繩子一打下來,小女孩嚇得哇地哭出來了,“老師——”
淚水一絕堤一發不可收拾。一邊錘著爆頭說著“哥哥壞!”,一邊掙紮著朝著外頭哭喊,“老師!老師!”
隨便和穀梁米忙放了繩子圍上去哄。隨便瞪了爆頭一眼,後者便隻能一扁臉收了臭屁表情,滿臉寫著“好了我知道錯了”,悻悻地任瑩瑩打。隨便當著瑩瑩麵作勢“狠狠”往爆頭腦門上一個栗子,“打壞蛋哥哥”給她看,爆頭配合地抱頭慘呼啊好痛好痛。
然而瑩瑩毫不領情地繼續哭著,嫩紅紅的小臉皺成一團,小手一抹小花貓似的,“老師……嗚嗚嗚……”
堯淺倩趕過來抱她,她卻不要,一邊推著她一邊繼續錘爆頭,臉朝著外頭拚了命地哭,“季老師,季老師……嗚嗚嗚……”
她歲數最小,幼兒園一過,學前班都沒上直接給扔到一年級來,家裏人在外頭打工忙,就一個外婆看著,外婆身體又不好,小家夥一個人孤單單得可憐。往日裏季逸林最疼她,有時候周末還會帶她出去逛公園騎木馬什麼的,瑩瑩黏他黏得厲害。
可這個時候哪裏還有什麼季老師。一聽到這名字,想起了那個經常冷著張俊臉、看似難以親近實際卻待人極好的同事,堯淺倩臉色便有些黯淡,眼圈發紅,嘴裏哄著,“季老師回家去了,暫時來不了,瑩瑩乖,啊,不哭不哭……”
“騙人!老師在的……老師天天都在的……老師……嗚……老師……嗚嗚嗚……老師……哥哥壞……”瑩瑩哭得抽搭搭的。
“好,好,老師在,”堯淺倩紅著眼耐心勸道,“瑩瑩不哭了老師就出來了,啊。”
“隨前輩?”一邊的穀梁米見隨便呆在那裏臉色發青,伸胳膊輕碰了碰他,“你還好吧?”
隨便身子一顫,很快地搖了搖頭,“不,沒事。”
穀梁米也聽戎子提過季逸林殉職的事情,隻能勸著,“前輩,節哀順便。”
隨便點點頭,臉上神色複雜。
但他迅速別了頭,抬手覆住了臉。
好不容易把瑩瑩哄陰轉晴了,堯淺倩提了個半舊的錄音機出來,讓孩子們排隊站好。噶噶一陣刺耳的音樂之後就是“第八套廣播體操,現在開始!”的雄渾女音。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原本領頭的丁丁沒有了,堯淺倩自己上陣帶著做操,十一個孩子揮著小手小腳跟在後頭,打哈欠的,開小差的,幹脆站在那裏跳來跳去就是不跟著老實做的,都有。
看到第六節全身運動的時候穀梁米樂了,“我們小時候叫這一節‘擁抱明天的太陽’。”
“嗬嗬,”隨便樂道,“不是‘董存瑞炸碉堡’?”
“耶?你也做過這個操?”
“高中的時候了,你那時候差不多小學吧。”
“你上過高中?”穀梁米一臉羨慕。他初中一畢業就進了除魔學院,都不知道高中是什麼樣子。
隨便笑道,“我大學畢業才開始做除魔師,半路出家,所以比你們正規培訓出來的要差得多。”
“不會啊,前輩你很強了!”穀梁米搖頭說,“倒是我很差……”
“你隻是沒經驗,慢慢就好了,”隨便拍拍他肩膀,“你現在也可以繼續讀書啊,學生也是個不錯的馬甲。”
穀梁米沮喪地繼續搖頭,“不行,我沒那天分。戎戎倒挺想,準備著自考一個學校……”後頭的就變成嘀咕,老大哀怨地,“還讀什麼啊……考個好的我又進不去……”
不遠處凳子上坐著休息的戎子頭一抬,臉色一冷又瞪過來,穀梁米習慣性開口做了個“啊”的口型,剛要解釋自己剛才什麼都沒說,就“啊……阿嚏!阿嚏!”
“一個想,兩個念……”隨便打趣道。
“阿嚏!”
“呃……”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你昨天濕衣服沒換?”
結果變成了宿舍裏,戎子坐在床這頭閉目靜養,穀梁米縮在床那頭、裹被子為粽子、渾身繼續散發發黴的沮喪氣息、可憐巴巴地嚼著板藍根塊的悲慘局麵。
“你別發燒。”戎子警告著。
“啊……什麼……”聽聲音已經昏頭昏腦的了,伸出隻手來往旁邊胡亂摸著紙巾。
戎子頭痛地揉著太陽穴,“不是說笨蛋不會感冒麼……”
難怪他昨天晚上打呼嚕,這笨蛋,換個衣服都不知道!
穀梁米還真暈乎乎地,完全忘記縮小音量,直接順著答下去:“所以你才沒感冒啊……”
“……”
“……哇啊啊你做什麼!我是病人!我是病人啊!”
隨便捧著一堆感冒藥退燒藥支氣管炎藥什麼的進來,疑惑地看著床尾堆得高高的雜物——降魔杵還插在最上頭,“咦?小米呢?”